第三日,陳策因為整晚巡視,導緻高燒不停,諸将為此擔心不已。更令撫順城雪上加霜的是,鞑子今日竟然同時進攻四門,一時間,四城壓力陡增,明軍面臨着單點兵力不足的困境。
中午時分,陳策病情逐漸穩定下來,但是依然無法指揮戰鬥。城内指揮權被賀世賢臨時接管。
經過一晚,封住南門洞的水泥已經初步凝固。經過昨日一天的苦戰,再加上南門口徹底封死,南門被攻破的危險性大大降低。但如賀世賢所言,這是轉嫁危險,并沒有徹底解決麻煩。
沈嘉清楚這麼做的後果,他回到南門後,立刻就向尤世功提出用民兵來代替部分戰兵,将多出來的戰兵轉為機動力量用于支援其它三門。
尤世功笑呵呵的答應了,他原本還想看看這小子的笑話,沒想到沈嘉這麼快就意識到了,這小子賊精賊精的。
南門的護城河已經徹底幹涸,根據城内報告,其它三門的護城河水也已經見底。護城河的幹涸,意味着鞑子的全面進攻就在跟前。
城内徹底進入了戰時管制狀态。天色一黑便開始宵禁,大街上除了巡邏的民兵,基本看不到普通百姓。燃燒彈和手雷作坊晝夜不停的開工制作。還好沈嘉提前安排好了輪班機制,否則工匠極度疲勞,萬一發生故障,後果不堪設想。
硝石本來已經要見底,沈嘉為此頭疼不已。還好蕭基昨日視察南門時,了解到土制“手雷”需要大量硝石。而“手雷”的作戰威力又是如此巨大,原本一毛不拔的蕭基動心了。他大筆一揮,将那些之前收繳的數萬斤純淨的硝石交給沈嘉。當然,必須用銀子來換,蕭基讓沈嘉寫了個欠條,然後就爽快的讓沈嘉去拉硝石。
雖然之前沈嘉和蕭基分别在城内細細的梳理了一次,但随着圍城的逐漸展開,潛伏的細作們開始蠢蠢欲動。昨日在南門,就發現了一名鬼鬼祟祟的細作,這名細作佯裝搬運物資時,被巡邏的民兵識破。
因此今日沈嘉告訴兩位保镖,如果再讓他發現類似事情,他就把兩個保镖扔下城去。魏良裕讪讪一笑,而甘亮卻是一臉鄙夷,似乎覺得沈嘉這個小身闆,别說扔他了,就是扔塊大一點的石頭恐怕都有些吃力。
不過交代的事情還是要辦,魏良裕和甘亮今日将召集的密探散入城中各處,開始留意打聽消息。一旦發現确鑿證據,就立即羁押。
安排好這些後,沈嘉又重新回到城牆上。看了一眼城外的鞑子,沈嘉覺得非常詭異。
“尤叔,你說這鞑子玩的什麼花樣?說是攻城,可是卻遠遠的看着,他們不嫌累嗎?”
“也許是你小子堵了南門,所以今日鞑子才這般無奈吧,這裡我看着,你帶些人去其它三門走走看,也許能幫的上忙。”
下了城後,沈嘉帶上新兵,浩浩蕩蕩殺向東門。
剛到東門,就聽到了賀世賢的大嗓門。
“臭小子,你不安心在南門防守,跑到我這裡來幹嘛?私離陣地,重者當斬,你小子可别往刀口上碰。”
“啊,賀叔,你誤會了,今日這鞑子奇怪的很,他們在南門就是遠遠的看着,也不見來進攻。你也知道,小子做了錯事,把門給堵了,我料想鞑子攻打南門極為不易,因此便四處走走,看看其它幾處要不要我幫忙。”
賀世賢哈哈一笑,道:“臭小子,上來吧,鞑子今天是很怪異,不知道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
上城後沈嘉往東門外看去,發現這邊的鞑子正在發起進攻,但進攻的決心不強,兩方人馬稍一接觸,損失些人手後,鞑子便立即遠遠的散開。
賀世賢凝神思考,隔了半天才自言自語的說道:“鞑子其志不小,或許撫順隻是個誘餌,他們可能在等待更好的獵物。”
試探了一小會兒後,鞑子損失了幾十名炮灰,他們開始改變策路。大量民夫和普通百姓被驅趕着進入陣地,開始大規模填平護城河。城上的弓弩手不停的向下射擊,但抵不住大量扛着沙土的百姓。到了最後,明軍幹脆節省弩箭,任憑鞑子施為。
“賀叔,要不我們沖出去殺一波怎麼樣?”
“臭小子,沈陽那次你忘了?要不是陳總兵病重,城内群龍無首,我早就想厮殺一番了,今日不同往日啊。我接到西門和北門的報告,他們都說今日鞑子進攻散漫的很,壓力倒是不大,我在想這說不定是鞑子的誘敵之計呢!我們等等再看,如果下午有機會,說不定可以出城試試看。”
“好吧,賀叔,那我們再等等看。”
一個時辰後,鞑子驅趕着百姓填平了大約十幾米寬的道路,就在賀世賢下令戰兵上城準備接敵時,鞑子撤退了。
“他娘的,鞑子這是玩我嗎?這幫慫貨們從早忙到現在是個什麼意思?”
沈嘉也不明白,随口說了一句:“要不我們問問北門和西門如何?”
半個小時後,來自北門和西門的消息說,鞑子驅趕大量民夫,正在填充他們那邊的護城河。賀世賢和沈嘉有些傻眼,實在不明白這些鞑子的意圖是什麼。
“他娘的,你們幾個回去告訴戚将軍和張世,叫他們守好,先不要輕舉妄動,或許鞑子故意引誘我們也說不定。”
說完,賀世賢一屁股坐在石階上,摘下頭盔,深深吸了口氣,坐在那邊凝神思考。
沈嘉沒去打擾賀世賢,他覺得如果陳策這老狐狸沒有生病,或許早就識破了鞑子的這點小把戲了。賀世賢是一員戰将,謀略非其所長,而自己偏偏又對明軍和鞑子的作戰方式不熟悉,沒辦法根據其習性來判斷。
想到此處,沈嘉微微歎了口氣,繼續向城外觀察。
大約兩個時辰後,鞑子似乎又有了新變化。由大量蒙古人組成的鞑子先鋒,驅趕着部分民夫推着沖車開始攻擊東門。
對鞑子的老招數明軍早就準備好了應對措施,他們等待攻城的人群靠近後,明軍借助兩側棱堡扔下燃燒彈和粘稠的瀝青。很快,城門附近被熊熊燃燒的大火和黑色刺鼻的煙霧所籠罩。
用濕毛巾捂着鼻孔的明軍都受不了這種氣味,更何況城下的民夫和鞑子騎兵。很快,城門前亂作一團,民夫們一邊躲着地下飛竄的火苗,一邊借機向後逃竄。開始時,負責監督的鞑子騎兵還能利用手中的武器彈壓,可慢慢的他們自己也受不了這種氣味,于是蒙古人的騎兵先跑了,緊接着大量民夫蜂擁而逃。
賀世賢對此很滿意,他認為沈嘉這次的土制“燃燒彈”幫了大忙,還特意誇了沈嘉兩句,同時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對于賀世賢的這份“感謝”,沈嘉早已習慣,隻好抽着臉強作歡顔。
很快,賀世賢又收到了北門和西門的報告,說是鞑子幾乎同時向他們也發動了攻擊。賀世賢驚呆了,他大吼一聲:“他娘的,給老子提起精神來,鞑子這是要打算三門同時進攻了,我們兵力不夠,三門要是一起受到攻擊,很容易出問題。現在都給老子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很快,緊張的氣氛彌漫在東門,與之同時,鞑子又組織了新的攻勢。
鞑子這次學乖了,他們讓兩輛盾車遠遠的尾随在後面。賀世賢看了一眼,立即明白鞑子打算用盾車遮蔽明軍弓矢槍彈,目的在于壓制棱堡的攻擊。
“臭小子,鞑子盾車不好對付,射不穿,又不易燒,你在南門怎麼對付它的?”
“賀叔,射不穿我信一點,可要說燒不起來,那分明就是沒找到好燃料。據我了解這盾車支架還是木頭做的,上面蒙了一層牛皮,再包上一層鐵皮而已。鐵皮不容易燒,但牛皮和木頭用燃燒彈,一定可以燒起來。盾車太遠鞑子射手威力不大,我們可以用投石車投擲燃燒彈來壓制。如果盾車靠得太近,我們正好可以徒手投擲燃燒彈,不用太擔心。”
“好,你小子鬼點子多,今天來對地方了。一會兒盾車就交給你了,你幫我看着點,這些想法有沒有和張世,戚将軍他們說過?”
“小侄哪能私藏啊,一早就派人跟他們說過了,想必今日鞑子讨不到什麼好處。”
半小時後,鞑子不慌不忙的又重整隊形,驅趕着大量民夫用攻城車撞門。與上次不同,這次鞑子抽出大量蒙古炮灰登城作戰,同時利用盾車掩護并壓制愣堡。今年蒙古流民很多,這為鞑子提供了大量炮灰。這種給把刀就能沖鋒,死了随便找地一埋的炮灰實在是太多太廉價了。
鞑子成群的沖殺讓明軍應付起來稍微有些手忙腳亂。很多人投入戰鬥後,甚至還有些害怕。然而當新兵們接敵後,戰鬥呈現出一面倒的狀況,甚至連新兵營内最怯弱不堪的吳治文今天都打的順風順水,一幫熱血青年徹底爆發了。他們一邊怪叫或者怒吼,一邊揮刀朝登上城牆的鞑子沖去。對付沒有絲毫訓練過的蒙古流民組成的軍隊,新兵們有如天神下凡,切菜砍瓜一般就将登上城牆的鞑子趕盡殺絕。
城牆上不時的慘叫聲,讓攀爬在雲梯上的蒙古炮灰戰戰兢兢。大家都是為了混口飯吃,但如果為了混口飯丢掉了性命,那就太不劃算了。很快,腦子機靈的炮灰開始瞅空子向後逃竄,雲梯上攀爬的炮灰越來越少。到了最後,城垛口上面豎起越來越多的腦袋,那是被明軍挑在長矛上同伴的腦袋。
炮灰們徹底崩潰了,他們心裡隻有一個想法,就是立刻離開這個危險之地。他們甚至不在乎從陣後射來的利箭。
下午四五點左右,鞑子的攻勢徹底被止住了。一直到夜晚,鞑子再也沒有發起過任何像樣的攻擊。
所有人都為此高興,要不是還在圍城中,賀世賢都打算要慶賀一番了,還好被蕭基給攔住了。此外,衆人又收到了陳策高燒退去的好消息,衆人紛紛笑說陳老大人過了這道坎,必有後福。
戚金和張世派人向沈嘉表示謝意,他們認為今日作戰如此順利,沈嘉功不可沒。
與衆人應酬了一小會,沈嘉回到南門,一路上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安,他想來想去,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沈嘉的彷徨不安被尤世功看在眼裡,他簡單介紹了下南門今日的安靜,然後吩咐沈嘉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