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下遊曆來水患嚴重,在澶州境内有兩道分叉口,由大名府北上,途中多次分叉交彙,分别從滄州北部和南部出海。而其主道則從濮州、郓州流到濱州出海。
章钺的船隊所走水路當然不是黃河主道,他一路北上經澶州過大名府,五天後的黃昏,到達大名府北境的淺口鎮停泊。淺口鎮是一個比較富饒大鎮子,位置卻有點特别。
這處河段以西四十裡就是平恩縣,屬安(國)軍治下的洺州;而東面則是天雄軍治下的大名府,淺口鎮就處在黃河岸邊,鎮子西南二十裡就是運河,運河南面二十裡就是館陶縣城。
章钺回鄉是私事,不方便去見魏王符彥卿,所以經過元氏縣州治也未停留,現在到了淺口鎮,糧食、蔬菜和飲用清水需要補給,便吩咐高誠望帶人上岸去采買。
至于章钺自己,他每天和卞钰玩葉子戲。葉子戲起源于中唐,是一種紙牌,據說是撲克和麻将的鼻祖,這種紙牌分為十萬貫、萬貫、索子、文錢四種花色,每種花色十張牌。實際上它就是玩算術遊戲,各抓牌仰放以大捉小,總錢數是十一萬零一貫一百文,幾乎就和撲克玩法一樣。
開始兩天章钺有點摸不着頭腦,偏偏卞钰的算術和記憶力都還不錯,章钺很難赢她,但很快他弄明白了,以先出的明牌就可以推算到未出的牌,實在是太簡單了。
“這不算……你又耍賴,重洗再來過……”卞钰氣呼呼地大吼,婢女在旁邊都笑了。
“天都快黑了,成天坐着你不累?咱們去甲闆上看看……”章钺拉着她就往外走,卞钰隻好跟上了。
出得船艙,夕陽斜照河面,波光粼粼如金蛇狂舞,晚風拂面涼爽宜人。卞钰走近艙室外角落處,旁若無人地舉手伸了個懶腰,這下可真是前(凸)後(翹)。短襖被腰帶束了,崩得小兇脯鼓騰騰的,後腰帶下裙擺也被撐起一圈好看的皺褶。
“嘿嘿……不錯!不枉了我這番苦功,越來越有女人味兒了!”章钺挨近她耳畔,猥瑣地笑着小聲說。
“好啊!你說我……再說将你扔河裡去喂魚蝦!”卞钰狠狠瞪他一眼,吓得四周看看,還好隻有婢女在遠處看着,沒有旁人,不然她可真生氣了。忽然又覺得他這話有點怪怪的,不由轉過身,雙手抓住章钺胳膊輕聲追問:“我聽我哥哥說有的男子喜歡婦人,不喜年輕小娘,難道你也是麼?”
“咳咳……怎麼會?你要是再溫柔聽話一點,那就更可愛了!”章钺差點噴出一口老血,連忙使出怪大叔哄騙小寶寶有糖吃一樣,臉上卻一本正經的,雙手攬住卞钰的小蠻腰,低下頭看着她閃亮雙眸。
“你騙人!就知道使壞……跟我哥哥一個德行,還不知道你們!”卞钰一撅嘴,皺皺小巧的鼻子,一副看透你一樣。卻也沒走開,順勢伸出修長的雙臂吊着章钺的脖頸。
“哪有……我可是最老實了!你看這些天來我可沒欺負你吧,還整天啥事都不管,盡陪着你玩!再說年底你就要出嫁了,那個……那個……也沒人知道,你還怕什麼。”章钺輕言細語地循循善誘,右手伸到她腦後,輕撫她烏黑軟滑的秀發。
卞钰聞言俏臉羞紅,低下額頭輕撞章钺的兇膛,咯咯地笑道:“這樣不行呐,被說出去我還怎麼做人。你們男子怎麼使壞都沒人說,我們小女子行差踏錯一步,就要被人指着脊梁骨罵。雖然我知道你會護着我,可你也總不能成天都在家,一直都護着吧。”
“不會的,你多慮了!家裡她們兩個不會說你的,瓊娘人也很好,她更不會了。至于外人誰敢說,那些市井刁婦,我吼一聲,她們就要抖三抖,她們犯得着這樣嗎?”章钺拿出水磨石的功夫,繼續磨叽。
見卞钰伏在懷裡不出聲,章钺又繼續撕開她的心理防線,巧言誘道:“就今晚吧!好不好?真沒有人知道的,何況你成天跟我在一起,沒有那樣,人家也以為我們那樣了呢。”
“要是真那樣了,我都成婦人了嫁到你家那晚,你會不會嫌棄我?”卞钰看起來粗枝大葉,這時候心思倒也很細膩了,可這一想多了,頓時心裡七上八下,紛亂如麻。可她又不敢一口拒絕,怕章钺不高興,不再龐着自己了。
“當然不會了,反正是我們的事,你嫁給我就是一生一起過日子,我又怎麼會嫌棄你。”章钺被她這麼一說,頓時覺得這丫頭說得還挺有道理,心裡暗暗愧疚,正想作罷算了,不想卞钰忽然擡起頭,雙眸似水,溫柔地看着他。
夕陽照在她微泛紅暈的臉上,纖細的絨毛帶着淡黃,分外清晰。細長彎彎的娥眉舒綻開來,顯得明快而活潑,烏黑明亮如古井不波的雙眸是那麼的沉靜,裡面有着自己的倒影,卻額小臉大顯得很是醜陋。
“那鎮子看起來很繁華,我們先去吃晚膳吧!不過你等我一會兒,我要去換身衣服。”卞钰似是下定了決心,笑靥如花,嬌容一綻,俏麗而又帶着幾分妩媚。
“好!我等你!”章钺按捺住心裡的狂喜,立即抛棄掉剛起的一絲内疚之情。
夕陽漸漸西沉,暮藹飲煙袅袅,河岸碼頭邊船隻越聚越多,船夫水手唱着漁歌停船,帶着一天的收獲高高興興地上岸,有的回家,有的住進了客棧。
高誠望帶人進鎮子采買回來了,還好碼頭靠岸這一片都是自己的船,衆人直接從船舷上過來,扛着粟米,提着魚肉新鮮蔬菜上大船存放,接下來就淘米做晚飯了。
暮色一起,天會黑得很快,等了快半個時辰,卞钰一個人出來了,頭上戴着範陽笠,濕漉漉的頭發還在滴着水珠,将剛換的大紅色勁裝肩膀映濕了一大塊。
她雖戴上鬥笠,穿上男子箭衣窄袖,但卻怎麼也掩不住婀娜多姿的步态,顯然她這是安慰自己内心的緊張不安。這半遮半掩的作态,讓章钺看了暗暗好笑,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然後腳踏船舷縱身一躍,跨過半丈多遠的距離上了另一邊的小船,站到船尾伸腳一蹬另一艘船,小船就靠到了大船下。
章钺伸出手,仰着頭看着卞钰微笑鼓勵她跳下來。卞钰猶豫了一下,抿嘴一笑,扶着船舷一個“燕子抄子”跳了下去。章钺伸手一把接住,巨大的沖擊力傳遞到小船上,蕩來蕩去好懸沒翻掉。
“人不會飛,所以從高處跌落會極為恐懼,你剛才怕麼?”章钺看着她笑。
“說也奇怪,這會兒不怕了!”卞钰将臉依偎進他的懷裡,心裡對将要發生的事既是期待,卻又還有點忐忑。
“先放你下來,那邊沒人,我們快點跳船走……”章钺說着,将卞钰放下。
“好!你要拉緊我!”卞钰擡頭看着他的臉,似乎除了他,這世上再沒有其他的人和事讓她上心的。
“開始!跑!”章钺低聲說了一句,牽着卞钰的手就向前沖。
于是,一紅一黑兩道人影如兔起鹘落,飛快的沖過一片高低縱橫相錯的小船,上了碼頭很快就混入蒼茫暮色,消隐不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