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夜裡沒月亮,趁着天色還沒黑透,有一點烏青的亮,李多福派出三營士兵,對營寨周圍十裡進行了一次密集的大搜索,倒是生擒了十幾名蕃人探子,其餘的也都被驚動趕走了。
這是夜襲敵軍的首要環節,必須要做到隐秘性,但逮住的活口經過嚴刑審訊,口供與斥候之前刺探到的情報整理彙總,終于推測出一些重要的消息。
左冀長、左尚論堪布蘭旺、已于十天前率部族精兵兩萬北上宗哥城,廓州留守了兩個大千戶約八千兵力,而黃沙戍、雕窠城各有一個小千戶長,領一千老弱兵力。樹敦城和大非川各有一個大千戶,兵力不詳。
敵情未明的情況下,大家都有點擔心吊膽,這些口供可算是太及時了,讓軍官們信心大增。當晚,李多福安排了值夜明暗哨及巡邏隊,命全軍士兵不得解甲,和衣早早睡下。
淩晨子夜,大營内微弱的火光照耀下,在值勤巡邏士兵逐營區的報時,各營指揮使、營虞候相繼召集士兵們帶作戰裝備出營集合,列隊報數。一座營帳一般住二十人,一都士兵有五帳,每五座軍帳前有一塊空地,士兵集中到一起占地可不小。
點數完畢,都頭一聲令下,十名飲事勤務兵擡過來五大桶溫水和十隻小銅盆,就在隊列前空地上一字擺開。水桶一放下地,勤務兵就取過桶沿上挂着的水飄,給十隻小銅盆上水。
站在兩頭盯着的兩名都頭對望了一眼,頗有默契地一揮手,士兵們取出自己備用的毛巾、口盅,輪流上前洗臉濑口,動作飛快地完事後,把水倒向旁邊的排水溝,銅盆送回原位,并各自歸隊。
每都兼職勤務兵有二十人,這時右臂上都臨時配戴白色袖籠,上面有一個大大的“勤”字,但他們也是配刀挾弓的戰兵,同時還是兩名都頭的親兵,上了戰場要負責傳令、協調整隊、保護自家都頭,宿營時要安排洗浴膳食等雜務。
前排士兵完事便站到後面去,然後二排接着上前洗濑,這十名勤務兵此時隻負責打水,他們自己要輪到後面,最後才是兩名都頭,這是章钺定下的規距。
“你娘的洗澡咧!給勞資留點兒……”這邊一名都頭臉上有一道疤,罵罵咧咧很兇悍,他也是沒辦法,士兵們都是粗人,用水澆澆灑灑,雖然每人一次都是一飄,但桶裡隻有那麼多,這都是定量的,不然全軍幾千人,再燒水那要燒到什麼時候。
随後,另十名勤務兵擡着小木桶過來了,熱氣騰騰的羊肉粟米粥放下地,士兵們各自從幹糧袋中取出麥牙糖、奶酪粘合的炒熟粟米糖餅,還有面粉發酵烤熟的餅幹等,隻是這些速食軍糧又幹又硬,不過加一小盒肉粥倒也正好。
“他娘的……燙死人了!”每名士兵都有一個小鐵盒,輪流上前領取,然後回位站着吃,想坐着門兒都沒有。
鐵盒就是飯盒,會甯廣鄉堡軍工城還沒學會金屬沖壓技術,這可是鐵匠純手工制作。雖然有個彎曲的小手柄,但也是鐵的能傳熱,士兵燙得不停地左手換右手。
“草!這個鐵飯盒雖比陶碗好,能蒸能煮能烤,但還得改進,貌似手柄最好包一層牛皮隔熱……”疤臉都頭看着士兵們有的拉起衣角包着手柄,正叭唧叭唧地進餐,有的燙得哇哇叫,頓時感同身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冊子和竹筒炭心筆飛快地記錄下這個問題。
士兵們終于輪流洗濑完畢,兩名都頭最後動手,也開始用餐,但同樣是站着。想要有特權,那至少得升了營虞候,才享有獨自待在軍帳中,由親兵跑腿侍候洗濑進餐的待遇。
士兵們剛進餐完畢,營虞候就帶着十名臂戴紅袖章的憲兵來檢查紀律了,疤臉都頭怕攤上事兒,趕緊出聲低喝:“隊形不要亂,都給勞資檢查裝備,沒帶齊的趕緊過來報告!”
營虞候帶着憲兵直接從士兵隊列中穿了過去,邊走邊東張西望,看着地上濕濕的水漬不停地抽鼻子,但沒說什麼,徑直去下一個小營區了。
一會兒,一隊傳令兵按着腰刀,前面一人扛着有大大的“令”字和營屬番号小紅旗,小跑過來喊了一聲“集合”便繼續沖過,絲毫不停留。
“立正……向前看齊……齊步走!”疤臉都頭低喝傳令,士兵跟着作出連串反應,滿營皆是嘩啦啦的甲葉碰撞聲。
疤臉都頭轉身邁步向前,二十名勤務兵已摘下白袖籠翻個面,裡層是紅色“衛”字的,這是軍官親兵的标識,都一級是沒有專門設立傳令兵的,不過親兵也兼當旗手。這時就扛着旗号簇擁着都頭向前走,後面左隊五直列并行向前,再後面是右隊。
到了營指揮使帳前空地,營旗下四名上級軍官正按刀而立,已有兩個都先到了,但卻是按都列成縱隊,而不是方塊。
“立定!以縱隊向前集合!”疤臉都頭低喝一聲,帶着親兵走到一邊監督。
隊正也是經過培訓的,對隊列調動非常熟悉,馬上帶一夥士兵先行,後面一隊隊跟上。等到本都士兵到位,疤臉都頭走向營旗報告給指揮使,這才帶親兵、營虞候歸隊,然後再整隊待命。
不多時,上級軍參議前來巡視一遍,後面就有傳令兵過來,營指揮親自帶隊走出這片小營區,到營地中間空道,正有一營緩步走過,營指揮帶隊跟上,一路走出轅門兩裡地再停下來整隊。
外面的夜色一片烏黑,遠方山野裡傳來陣陣呼嘯的風聲,或許是野狼的嚎叫聲。唯一的光亮是前方正對着軍陣,軍都使李多福手中的燈籠,所有的士兵們目光自然集中向那裡。
先到位的是昌松軍五個步營,沒有輔兵,裝備全部自帶。後面出來的是烏城軍,一個營留守,四個馬軍營出戰,戰馬是已經先包裹了馬蹄,以布條勒住了馬嘴的,現在就是牽馬前進。
“預備!”李多福的聲音并不大,但在這寂靜而寒冷的夜裡卻遠遠地傳了開去。各營序列間傳來一陣陣嗡嗡聲,随之是波浪一樣陣陣向後騷動,很快就波及到這邊。
“拿着!”前面一排士兵柱立的長槍忽然倒持,把槍柄齊齊遞了過來,後面一排士兵馬上伸左手抓住,右手長槍也向後遞過去,再後面的也如此。
這也是經過訓練的,完全漆黑的夜裡行軍,前後沒有牽引物,很容易走得前後脫節,一片大亂。遇上路況險峻,會造成無謂的犧牲。
直到全軍都波及到,各營都有傳令兵過去報告後歸隊,前方的燈籠晃了晃,軍陣開始次第出發,一隊隊向前緩緩延伸,輕微的腳步聲、甲葉聲彙集在一起,形成陣陣沉悶而有節湊的響動。馬軍四個營隻能落在後面,以防戰馬走亂了。
從士兵出帳用餐,再到開拔出營行軍,整個過程井然有序,沒出現什麼雜亂和意外。看似很長時間,但其實才半個時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