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夜深人靜的大将府顯出白日裡感覺不出的恐怖,玉蟾院的門緩緩打開了一道縫,兩個小小的身影從門後閃出,并悄悄帶上了門。
天寒地凍,兩個小家夥裹得厚厚的,也不敢打手電,摸黑向大将府西北方溜去。
蘭妮在前面帶路,莫可心在後面跟着。黑暗裡,蘭妮白皙的面龐在微弱的光線下顯得稍有些模糊,仔細看,是興奮又緊張的表情。然而跟在她後面的莫可心,卻怯生生的,懷中抱着裝有工具的袋子,時不時東張西望一下,格外得緊張害怕。
不多時,兩個小姑娘便來到了古井所在的花園。蘭妮觀察了一下四周,确定并沒有人在,這才帶着莫可心上前去。她從工具袋裡取出鉗子,将木闆圍擋上固定用的釘子一根一根拆開,最上頭夠不到了,她也不拆了,用力将兩片木闆扒開,扯出一個小洞,然後鑽了進去。
“蘭妮...”外面傳來了莫可心的聲音。
“可心姐?你做什麼呢,趕緊進來啊。”蘭妮說道。
“咱們回去吧...不要挖寶藏了...”
“為什麼?”
“因為很可怕啊,要是讓媽媽她們知道了,咱們可就都慘了。”
“哎呀,你不要怕,不會有事的。這麼晚了,也不會有人知道的。”蘭妮安慰道,随即又爬出來,拉着莫可心一起再度鑽了進去。
鑽進圍擋後,那口古井就在眼前。井口内壁直徑大概有一米五多,還是相當寬的。井口上蓋着的鐵木井蓋厚38公分,直徑大概在一米七左右,正好加上了井沿的寬度在其中。野生的鐵木樹沒有這麼寬的,因此這個鐵木井蓋是幾塊鐵木闆拼接在一起,再人工切割成圓形狀,邊緣還包着鐵皮。鐵木本就堅硬,密度大,再加上如此巨大厚實,确實重量甚至要超過兩百斤。
蘭妮取出長撬棍,和莫可心合力,一點一點将井蓋撬開。兩個小姑娘使出了渾身解數,總算把井蓋移開了大概一半的距離,夠她們的小身闆鑽進去了。
然後蘭妮撿了一顆小石子,同時用秒表計時,往井裡丢下石子的同時,掐表計時,聽到落地動靜後立刻停止,發現是1.42秒,心算過後,蘭妮嘀咕道:“嗯...大概十米深的樣子,而且沒有水。”
“你幹什麼呢?”莫可心呆呆地看着表妹在忙乎,完全不懂她在做什麼。
“計算井的深度啊,自由落體公式可以用來計算的,你知道嗎?”
莫可心搖頭。
蘭妮隻給了表姐一個評價:“笨死了。”
莫可心有些委屈道:“算出來了又怎麼樣嘛。”
“我要看咱們的繩子的長度夠不夠啊,這關系到我在哪裡打繩結,打什麼繩結。”
随即蘭妮馬不停蹄地取出長麻繩,又鑽出了圍擋,将繩子的一頭牢牢綁在不遠處的廊柱之上。她5歲那年學系鞋帶的時候,曾聽哥哥說起過打繩結的講究。後來一段時間她十分感興趣,專門跟哥哥學了好多種打繩結的方式,現在她打得這個結是水手結中的防脫結,越拉越緊,是單繩繩結中最牢固的繩結之一。
打好結後,她拉着繩子回了井邊,與莫可心合力,将一大捆繩子抱起,全部放到井中。然後又把所有工具都塞到一個大袋子裡,一齊丢了下去。接着蘭妮摩拳擦掌,在手上綁上墊手用的布條,頭上戴上大大的頭盔,開啟了頭盔燈,然後站到了井口。拉起繩子,就要下去。
“蘭妮!咱們...咱們還是...”莫可心都快哭出來了。
“别吵,看我的!”小蘭妮自信心爆棚,拉着繩子,身子後仰,踩着井壁,一點一點地蹭了下去。
下行過程意外得艱難,井壁上都是青苔,踩在上面腳直打滑。手上也火辣辣的,不過十幾秒鐘,就有堅持不住的感覺了。随着慢慢下降,四周的聲音像是被蒙上了一塊布,嗡嗡的,聽不清晰起來。鼻子内也被一種腐爛發黴的氣息充斥,很是難聞。
蘭妮又是興奮,又是緊張,黑暗中的小臉憋得通紅,使勁兒拽着繩子,堅持向下降去。好不容易觸到底,已經累得是兩條手臂又酸又麻,掌心火辣辣得疼。她喘了口氣,感覺腳下軟綿綿的,低頭借着光看,發現全是枯枝腐葉還有爛泥。
惡......小蘭妮惡心得吐了吐舌頭。不過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她找到剛剛被丢下來的袋子,從裡面翻出了小鏟子,開始仔細觀察井裡面哪裡比較有可能會有寶藏。
上面傳來了莫可心擔驚受怕的聲音:
“蘭妮!你還好嗎?”
聲音傳到井裡面,仿佛被放大了,還有微弱的回聲。
“我沒事!你在上面幫我看着點,我很快就好。”蘭妮回道。
總而言之,先挖土,蘭妮開始挖井底的腐葉泥巴,沒想到剛挖下去沒多久,突然鏟子觸到了堅硬的東西。撥開仔細看,發現居然是一塊鐵闆。
咦?這是什麼?
蘭妮摳住鐵闆的邊緣,使勁兒往外掰,但她力氣太小了,根本掰不開。蘭妮又啟用撬棍,扣着邊緣使勁兒撬,然而依舊紋絲不動。她急了,這該怎麼辦?
“可心姐!你下來,幫幫我,這有塊鐵闆打不開!”
“诶?我...我也要下去嗎?”莫可心吃驚地在上面喊道。
“是啊,你不來幫我,我怎麼把鐵闆打開?鐵闆打不開,咱們就挖不到寶藏了!”蘭妮在下面喊道。
莫可心糾結了片刻,一咬牙,心想都到了這一步了,她如果退縮,一定會被蘭妮怪罪死的。幹脆把心一橫下去算了,不管挖得到挖不到,都得讓表妹死了心才好。
于是她也有樣學樣,在手上綁上布帶,然後扯着繩子,一點一點地蹭下去。她身體能力比蘭妮還要弱,這麼一趟下來,手都抖了,酸軟沒勁。
然而兩個小丫頭還得一起合力把鐵闆撬開。
就在她們在井下頭努力時,一直藏在遠處草叢裡的姜牧黎總算出來了。她從11點半就等在了這裡,好不容易把她們等來。這會兒凍得小臉都紅了,嘴唇泛白,一出來就剁手跺腳地取暖。
暖和一點後,她便也鑽進了圍擋之中,來到井口,向下探看。然後忍不住喊道:
“喂~你們在下面幹什麼呢?”
蘭妮和莫可心被吓了一大跳,擡頭一看,發現姜牧黎的小腦袋正露在井口,莫可心松了口氣,蘭妮卻來了氣,道: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跟蹤我們嗎?”
姜牧黎回道:“是啊,我下午就看到你們鬼鬼祟祟的了,所以一直跟着你們。”
“你讨厭啊!多管閑事。我警告你,這件事你絕對不許說出去。”蘭妮在下面伸着手,指着姜牧黎道。
姜牧黎癟了癟嘴,道:“我不說,你告訴我你們在幹什麼,帶我一個好嗎?”
“不帶。”蘭妮氣呼呼道。
“為什麼?”姜牧黎愣頭愣腦地問。
“因為你讨厭!”
姜牧黎委屈地瞪大了眼,她為什麼被讨厭了?
就在這個時候,姜牧黎突然聽到圍擋外有人低聲說話的聲音:
“喂!怎麼有人!”
“噓!”
随即傳來沙沙的腳步聲,正在向她們這裡緩慢靠近。姜牧黎頓時渾身緊繃,悄悄伏地身子藏到了井後。豎起耳朵仔細聽,不多時,傳來了圍擋木闆被人撬開的聲響。
有人進來了!
“誰在裡面?”一個人男聲悄聲道。
“你去看看。”另一個人似乎是個老婦人的聲音。
恰巧井底傳上“嘭”的一聲,随即傳來蘭妮開心地歡呼聲:
“哈哈!終于打開了,看看裡面是什麼。”
“咦?這是什麼?冰糖嗎?”莫可心問。
“好像不是啊,味道感覺怪怪的。呸!真難吃。”蘭妮道。
“是兩個小鬼頭!”那個男聲咬牙切齒道。
另一個人沒說話。
“三姨,怎麼辦?咱們藏/毒的事被小鬼頭發現了!”
“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那個老邁的聲音惡毒地說道。井後偷聽的姜牧黎吓得差點喊出聲來,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要殺了她們?你瘋了!”
老邁的聲音說道:“殺了滅口,我們還有一線生機。不殺,死路一條。這批貨不要了,現在把這兩個小鬼頭淹死在井裡,我們立刻跑路,不會有人知道的。你快去拉管子,那邊有個用來澆花的水龍頭,就用那個,水放慢點,不等水漫出來,小鬼頭必定淹死。”
男聲一時沒答話。
“愣着幹什麼?快去做!”
“哦,哦!”
随即傳來了一個人離去的腳步聲,緊接着姜牧黎聽到了有人在割繩子的聲音。她渾身冷汗直冒,腦子裡思索着該怎麼辦。現在跑去叫救援?可是四周都是圍擋,她就在歹徒眼皮子底下,能跑掉嗎?
不管了,隻能試一試了。那圍擋大概一個大人那麼高,憑她的彈跳力,攀爬上去應該不成問題。
姜牧黎咬牙,在心裡數到三,立刻沖出去,就往圍擋沖去。哪知道,那個留守割繩子的老太婆居然早就發現了她了,她剛要跑,就被老太婆抓住了。
“哪裡跑,你這小老鼠!”老太婆的手鉗子似的攥着姜牧黎的胳膊。
姜牧黎倒吸一口涼氣,用力一甩,居然甩脫了老太婆的鉗制,一竄就扒到了圍擋的邊緣。
“還敢跑!”老太婆看着老邁,實則身手十分敏捷,居然一下就追上了姜牧黎,一把抓住了她的腳踝,手中刀子揮起,就往姜牧黎的小腿上紮去。
姜牧黎腿部中刀,痛得慘叫一聲,掉下擋闆。這邊的動靜驚動了外面正在拉管子的男人,男人立刻往回跑。
那老太婆抓着姜牧黎的腳踝,往井邊拖。姜牧黎死死抓着地面,忍着痛,想起母親教給她的拳法,她撐起身子,另一隻腳騰起,“啪”地踹到了那老太婆的心窩子裡。老太婆猝不及防踉跄倒退,姜牧黎一咕噜從地上爬起來,跛着腿,小腿上全是血,褲子都被染紅了。她痛得發了狠,怒吼一聲,一頭撞到老太婆肚子上,這小家夥牛犢子似的,力氣大得吓人,老太婆被撞得眼球突出,倒在地上,一時半會爬不起來。
她趁此空擋探頭向井裡喊:
“蘭妮!可心!你們快爬上來!有壞人要淹死你們!”
莫可心有些發懵,吓得小臉發白,呆在原地。蘭妮卻已經聽到了上面的動靜,知道姜牧黎不是在撒謊,因為這家夥從來不撒謊。隻是她也慌了神,順了姜牧黎的話,急急忙忙道:
“可心姐,你先爬,我跟在你後面。”
“哦,好。”
莫可心拽着繩子向上爬,蘭妮跟在後面,本來這繩子粗壯,承受兩個孩子的體重綽綽有餘,奈何已經被老太婆割得七七八八,待蘭妮的體重也加上來後,繩子一下承受不住,猛然斷裂,兩個小丫頭摔了回去,繩子也從井口滑落,落到了井裡。
此刻的姜牧黎根本沒有空閑去管蘭妮和莫可心,因為豺狼剛去,猛虎又來,那個男人去而複返。他長得膀大腰圓,力氣比七歲的姜牧黎大了不知幾許,三兩下就把姜牧黎制服了,任姜牧黎從小練功夫,憑孩子的身軀,還是沒有辦法和大人對抗。何況這個男人也有兩下子,姜牧黎完全不是對手。
他掐着姜牧黎的脖子,把她摁在井口邊緣。姜牧黎狠狠用指甲抓着那隻粗魯的大手,那男的吃痛,發狠吼道:
“下去吧!”
然後一把将姜牧黎推到了井裡。
姜牧黎從井口一頭栽了下去,空中努力控制自己的身軀轉了個角度,避免頭朝下,蜷縮身子,最後側身重重摔到了井底,萬幸沒有砸到蘭妮和莫可心,摔在了蘭妮挖土堆出來的爛泥小山包上,得到了緩沖,沒有受重傷。
饒是如此,也是把她摔得眼冒金星,半天爬不起來。
小蘭妮急忙沖到姜牧黎邊上,搖着她,急道:
“喂!你沒事吧...你沒事吧....”
一旁的莫可心已經吓得哭了出來,杵在那裡,小小的身子都在打擺子。
姜牧黎痛苦地咳嗽了兩聲,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隻是小腿的傷讓她痛得冷汗直冒,漂亮的五官都揪在了一起。
她們耽誤的這一會兒功夫,井口,已經有一根橡皮管子伸了進來,然後水流嘩啦啦地就放了進來。
“嗚嗚...怎麼辦怎麼辦?”眼瞅着水已經在井底快速積累,莫可心嗚咽着問道。
蘭妮也六神無主,小臉上滿是焦急、後悔和氣憤,她試圖沿着井壁爬上去,可是井壁上都是青苔,滑不留手,也沒有落手落腳的地方,根本爬不上去。她發了瘋般地大喊:
“你們知道我是蘭妮・弗裡斯曼,還敢這麼做!我爸爸不會饒了你們的!你們死定了!你們死定了!”
然後并沒有任何聲音回應她。
“救命啊!!救命啊!!!”蘭妮開始扯着嗓子喊,卻沒想到那厚實的鐵木井蓋被那兩個歹徒移了回來,蓋住了十分之九的井口,隻留了個口子放水。這樣一來,聲音幾乎是完全傳不出去了。
“你們馬上停手!救我們出來,我可以保證你們不死!”蘭妮繼續喊。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不論她喊救命,還是威逼利誘那兩個歹徒,都不起絲毫的作用。後來莫可心和姜牧黎也加入了呼喊救命的行列,她們也不指望那兩個歹徒能回心轉意了,隻希望有人能聽到她們的呼救。
聯邦規定,年滿12周歲的孩子才可以領取手環id佩戴。因此這三個7、8歲的孩子,都還沒有手環id,除了呼喊之外,根本沒别的辦法求救。
水已經漸漸漫到了小腿肚的位置,此刻,姜牧黎開口了:
“蘭妮,可心,你們誰會遊泳?”她抹了抹髒兮兮的小臉,聲音倒是很沉穩。
也許是她的沉穩給蘭妮和莫可心帶去了勇氣和希望,隻是兩人都搖了搖頭,表示不會遊泳。姜牧黎抿了抿唇,道:
“我會遊泳,還會踩水。我猜那兩個人是不會把水灌滿的,頂多灌到咱們踩不到地面為止,否則我們都浮上去了,他們的目的就落空了。從我們踩不到地面開始,由我來托着你們,讓你們浮起來,你們拿好繩子、鑿子和錘子,等水停後,把鑿子砸進井壁兩端,把繩子繃緊了捆在鑿子上,然後大家拉着繩子,盡量浮在水上堅持着,我們一直喊救命,到了天亮了,大人們發現我們不見了,一定會找到這來的。”
蘭妮眼睛一亮,急忙點頭。
莫可心抿了抿唇,努力擦了擦眼淚,道:
“可是...你受傷了...”
“嘿嘿,沒關系!這點小傷不算什麼,我厲害着呢。”姜牧黎吸了吸鼻子,傻乎乎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