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大才
見雲微瀾來了,其他人都松了口氣,連忙讓出一條道。
郁明珠見她終于出現,卻出現得不是時候,偏偏見到她此刻的狼狽,立即站直了身子,堆起一個燦爛笑臉,之前的痛苦表情皆不見,“相公你來了……”
雲微瀾沉着臉,半點表情也無,幾步走過去一把将她攔腰抱起,轉身出了校場。
“相公你把我放下來吧,我沒事……”
“閉嘴!”
郁明珠心知剛才的情形都被人看見了,假裝也沒用,立即識趣地閉嘴。
雲微瀾直接将她抱到住處,放在床上,然後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暗暗吸氣又不肯表現出來的樣子,淡聲道:“休息休息,下午就回去吧。”
說完就要走。
“我不回去!”郁明珠在她身後大聲道。
雲微瀾腳步都未停一下,根本不予理會。
“你站住!”郁明珠一時情急,撐起身子就要下床,卻因動作太急,“撲通”一聲跌回床上。
“你在折騰什麼!”雲微瀾聽到動靜,頓時黑了臉,飛快轉身過去查看,确定她肚子無礙才放下心來。tqR1
再想走,胳膊卻被郁明珠死死抱住了。
“相公,你别趕我走……”
雲微瀾猛地打了個寒噤,“惡心,别這麼叫我!”
在人前叫叫也就罷了,私下裡也這麼叫,這是要讓她三天吃不下飯還是怎的。
郁明珠抿唇一笑,“好好好,不叫就不叫。”
雲微瀾低頭,對上她一臉的得意與狡黠,覺得以前對她的認知還是不夠。
到了嶺南,這位小姐骨子裡的劣根性也似乎漸長,都快讓她懷疑是不是原來那個郁明珠了。
“我是說真的。”雲微瀾不為所動,“你現在身體情況不合适,為了你肚子裡的孩子着想,你還是回去吧。”
“我也是說真的。”郁明珠收了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它要是活不下來,那就是命數不夠,怪不了别人。你做什麼我管不了你,我做什麼你也管不了我,反正,這個軍,我入定了。”
當真以為她不知道雲微瀾要做什麼?
也許她幫不上什麼忙,也許人家也不需要,但讓她天天好吃好喝地被人伺候着,安心享受着别人帶給她的安逸生活?恕她做不到。
“才半天你就受不了,你确定還能談以後?”雲微瀾毫不留情地指出。
“能不能談以後,那是我的事,不是麼?”郁明珠毫不退讓,“你又怎知我也不能堅持下去。”
倔強的眸子裡清晰倒映着人影,雲微瀾仿佛看到當年的自己,那種混着血帶着淚流着汗的體會,不曾親身經曆又怎能明白。
她倒了碗水,從懷裡取出一顆褐紅色的藥丸,與水一起遞給郁明珠,“把它吃了。”
郁明珠什麼都沒問,接過藥丸就放進嘴裡,喝了一大口水咽下去。
雲微瀾轉身往外走,“我讓人把飯給你送過來。”
郁明珠:“……”
這是……同意她繼續留下了?
……
也不知怎麼回事,等到郁明珠吃過午飯再回到校場繼續訓練時,那些不适感減輕了許多,那些訓練也不似原來那麼難捱了。
接着是第二天,第三天……
以趙珍為首的寡婦看到她一個孕婦都毫無怨言地堅持下來,人人佩服得不行,又有什麼理由打退堂鼓,喊苦喊累?
也都咬着牙一聲不吭。
如此過了些日子,原本抱着看好戲心态的男兵看着這些新入軍的女兵居然堅持了下來,那些輕視也都漸漸跟着消失,雖然嘴巴裡不肯承認,但都有了幾分佩服。
雲微瀾趁着外出巡視的機會回了一趟宅院。
從季雨廷開始率人一起制造驽機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可在這過程中卻遇到了不少問題,與他先前小大小鬧的用木頭制作小模型完全是兩個概念。
這些問題讓工程進度徹底耽擱下來,基本處于停工狀态。
院子裡靜悄悄,守門的人看到雲微瀾立即便要先行跑進去通知雲青,被她制止。
穿過院子,又繞過幾處隐秘的小道,她徑直前往制造驽機的秘密之地,卻見到雲家帶着雲青逃出來的老仆――忠伯正從裡面出來。
乍然見到她,忠伯一驚,下意識便轉頭看向身後,雲微瀾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問道:“忠伯,您在看什麼呢?”
“沒,沒什麼。”忠伯回過頭,笑着迎上來,“家主回來怎麼也不提前告知一聲,老奴也好讓人去門外迎接。”
“我本就是悄悄回來,何必興師動衆。”雲微瀾笑道,“再說,我以前每次回來,不也是沒有提前通知。”
“是是,是老奴糊塗了。”忠伯亦笑道,“家主是去看驽機的制作情況吧?老奴陪你一同過去。”
“不必了,忠伯,我自己過去就好,您去忙自己的。”雲微瀾悠然負着手,繞過他便往前走。
忠伯擡了擡手,還想再說什麼,雲微瀾卻很快走遠了。
他想了想,忽然折返,往一條小徑匆匆而去。
“爹,您這麼匆忙,是要去哪兒?”阿左正從那邊走來,見此連忙問道。
忠伯忙道:“你快去告訴青主子,就說家主回來了。”
“家主回來了?那您急什麼……”阿左不以為意地說了一句,随後似乎想到什麼,臉色微變,急忙返身跑去,“爹您放心,我這就去跟青主子說。”
……
雲微瀾沿路走出一段,慢慢緩下腳步,微眯起眸子看了眼不遠處地密地,再舉步時,忽地腳步一轉,飛身躍上一片天然高石,視線放遠,片刻後,縱身而下,走向剛才阿左離開的那條小徑。
之前走的那條是主路,這條小徑平時很少人用,除了少數有資格進入密地的人之外,其他人甚至不能走這個方向。
她靜立在一處微突的山石後,直到前方有輕而快的腳步聲響起,這才緩緩走了出去,站在小徑中央,望着前方快步起來的兩人。
一個是雲青,永遠的黑衣,肅冷的表情,連嶺南初夏的陽光都不能将之變暖。
另一個,則是一身天青色的棉麻素服,身量高挑,容貌卻極為普通,唇上還蓄兩撇小胡子,唯一特别的,也就是一邊眼睛被一隻黑色眼罩遮住,似乎不良于視。
一縷陽光自樹葉叢中投射下來,正照在雲微瀾的眼眸上,她閉了閉眼,頭微微偏向一側――這嶺南的日頭,是越發的刺眼了。
看到站在路中間的雲微瀾,攜同而來的兩人皆是一怔,腳步不由自主停下,那身着天青色素服的男子與她對視一眼便微微低下了頭,顯出幾分拘謹。
“你怎麼走這邊了?”雲青下意識便問了一句。
“怎麼,這路你走得,我就走不得了?”雲微瀾慢步踱過去,反問。
“當然不是。”雲青尴尬之色一閃而過,随即恢複平常那副冷冰冰的模樣,“我隻是覺得,你平時都走那條大路,這條小徑很少走。”
“正因為很少走,所以更要多走走,不是麼?”雲微瀾勾唇,望向那陌生男子,“若不然,豈不是錯過了家裡的客人。”
雲青:“……”
“這位客人如何稱呼?”雲微瀾道。
“這位是我請來……”雲青立即便答。
“我沒問你。”雲微瀾打斷,偏頭望着陌生男子,“客人請說。”
雲青眉頭微緊。
男子低着頭,雙手合在一起施了一禮,低聲道:“回公子的話,小人姓周,人稱周大。因為略懂匠術,被這位青公子請來幫忙解決些問題。”
那聲音低沉沙啞,仿佛沙子摩擦過鐵器,十分難聽,應該是嗓子受過傷。
“周大?”雲微瀾重複了一句,笑了一下,“恕我孤陋寡聞,不曾聽過先生大名。”
男子道:“本就是山野中人,不曾聞名于外,公子未曾聽說實在正常不過。”
“是麼?”雲微瀾又問,“不知先生雅居何處?”
“無名小山,不值一提。”
“離此處可近?”
“……有些距離。”
雲微瀾還要再問,便聽雲青道:“小幺,你想知道先生情況,回頭問我便是。現在先生要走,我先送他一送。”
“先生這就要走了啊。”雲微瀾眉梢微挑,不看雲青,依然直視着陌生男人,“這麼說,那些問題都解決了?”
“已經解決了。”男子拘謹而有禮地答道。
“先生真是大才。”
“公子謬贊了。”
“先生又何必謙虛。”雲微瀾似笑非笑,言辭裡含着犀利,“我們冥思苦想了這麼多天而不得解的問題,在先生這裡手到擒來,迎刃而解,不是大才又是什麼?”
似乎是被她的話說得不知如何作答,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沒有接口。
“小幺。”雲青聲音略重,想讓她說話和緩些,她的話又讓人挑不出毛病,隻得作罷,“小幺,你先在這裡等等,我送送先生就回來。”
“不必了。”雲微瀾道,“既然問題解決,我便走了,正好順便送送先生。”
“……”雲青瞥了眼青衣男子,眉頭越緊,“你既然要走,就早些回營吧,離開久了總歸不妥,先生有我送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