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好事
王秀清道:“你該知道宮裡的規矩,若是在當值的時候私下喝酒,是會受罰的。”tqR1
“我當然知道,可咱倆是兄弟不是麼?我在裡頭喝酒吃肉,你在外頭吹冷風,我這酒喝着也不暢快。”陳小侯爺把酒壺往他手裡塞,“我拿都拿了,你好歹喝兩口,也不讓我白拿一回。”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若再不喝,就有些說不過去。
王秀清接過酒壺,看他一眼,嘴角裡有絲讓人捉摸不透的笑。
這些日子一直想做成一件事,可總是沒有機會,據說是此人突然悔過自新,天天在府裡抄什麼清心咒,也罷,且先順了他的心,今晚便将此事做了吧。
“那我就喝兩口,不多喝啊,要是被發現可不好辦。”
“就你膽小,有皇後娘娘給你做靠山,你怕什麼。”陳小侯爺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
王秀清笑笑,也不說話,就着壺嘴喝了幾口,将酒壺遞還給他。
“拿回去吧。”
“不急,我再陪陪說說話。”陳小侯爺抱着酒壺,靠着柱子不走。
“我可是有公務在身,陪不了你。”王秀清笑道,“進去吧,小心待會兒老侯爺親自出去尋你。”
一說到老侯爺,陳小侯爺立馬苦了臉,“真煩人,你能不能不提他。”
話雖如此,可到底不情不願地走了。
王秀清望着他磨磨蹭蹭地走遠,眼裡閃過一抹陰冷。
風過處,燈影憧憧,光明無法到達之處,有什麼蟄伏于黑暗之中,似鬼似魔,似妖似怪,正張着血盆大口,等着吞噬自動送上門來的美味。
究竟誰死,誰活,誰又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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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侯爺入殿時,正聽到南疆的那蘇王子在向皇帝提出和親的請求。
“自十多年前南疆成為大魏屬國之後,這些年來兩國友好和睦,相處融洽,那蘇此次奉王命率使臣來京都納貢之外,還身負另一道使命。”那蘇面帶微笑,不緊不慢地說道,“自兩年前見過長公主一面,那蘇便一直念念不忘,此次離開滿都之前,那蘇曾向父王提起,能否向皇上請求娶長公主與妻,正好父王也有此意,聞言大為高興,親筆書信一封讓那蘇面呈皇上以示誠意,還望皇上玉成。”
說罷,他從懷裡取出一卷帛書雙手舉過頭頂。
“是麼?”皇帝目光一閃,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朝楊全才擡了下手。
楊全才立即快步走下台階将帛書接了過去,又快步上階呈上。
皇帝展開帛書細細觀看,大殿内已是一片低低交談之聲,多為意外。
和親是兩國交好的一種象征,也是鞏固兩國關系的一種手段,自古以來并不新鮮,前朝亦有先例——先帝在世時,不就将當時的六公主嫁給了如今的西域王?
然而今上登基至今,卻還是頭一回有人提出。
慕容丹又驚又怒,連臉上完美的笑容也忘了維持,恨恨盯着那個毀了她的清白,如今還要将她禁锢到身邊去的男人。
那蘇!
就算她死,也不會嫁到南疆去,更不會嫁給他!
雲微瀾也頗有些意外,看了眼對面的那蘇,又順着那道驚怒的目光轉到慕容丹身上,見她那憤怒震驚到幾乎扭曲的臉,挑了挑眉。
看樣子,這位長公主是很不喜歡嫁到南疆去呢。
讓她猜猜:不喜歡南疆這個地方?還是不喜歡那蘇這個人?還是,到現在還惦記着文璟,舍不得撒手?亦或者……
眸光在那張忘了掩飾的臉上轉了兩圈,她摸了摸下巴。
就算再不喜歡南疆和那蘇,也不至于如此失态,那眼睛裡的怨恨痛恨是什麼?僅因為那蘇提出了和親的請求?
不不不,以慕容丹堪稱頂級的演技,頂多以完美的笑容婉言拒絕,何至于情緒波動至此?
同席的文璟還未回來,慕容丹恨恨收回目光,看向低頭看帛書的皇帝,轉而,又看向慕容顯,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慕容顯眸光一動,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這是好事啊,皇上。”明貴妃挨着皇帝瞟着那帛書,嬌笑道,“大王子人品樣貌才能樣樣出色,與長公主倒是般配得很。更何況大王子還是南疆王妃嫡出,日後是要繼承王位的,長公主嫁給他,斷不會虧了去。”
殿内衆大臣抹汗。
這明貴妃可真敢說,前面前誇那蘇的也就算了,後半句的言下之意分明就是說長公主嫁過去就是以後的南疆王妃,現在的南疆王與王妃都好端端地活着,說這話豈不是忌諱。
“你呀。”皇帝伸指點了點明貴妃的額頭,倒是沒說什麼。
“臣妾怎麼了?”明貴妃推開他的手,微噘了嘴,水汪汪的明眸斜着他,“臣妾就是一根直腸子通到底,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怎麼,皇上覺得哪兒不妥了?”
“妥!愛妃說的哪能不妥。”皇帝難得見她露出這般嬌嗔之态,一時有些晃神,順着她說下去的話便帶了些寵溺的味道。
慕容顯與慕容丹齊齊眼色一冷。
慕容憐一直端端正正地坐着,很少去看别人的神色,一來是本性内向,二來也是避嫌,畢竟與雲微瀾有了婚約,多看一眼别的男子都是逾距,這時倒擡頭看了眼那蘇,小聲道:“那位大王子對長公主看上去是真心,長公主嫁給他倒是不錯的,雲大人你說呢?”
說話間,臉上已是紅霞遍布,心跳得咚咚響。
“嗯,王子配公主,向來是絕配。”雲微瀾笑着應和了一句。
真心不真心,憑這麼看上一眼,便是孫猴子的火眼金睛隻怕也未必能分明,真假隻有那蘇自己知道。
至于慕容丹嫁給那蘇是不是不錯,那也得等慕容丹嫁過去親自體驗了再說,現在下結論,太早。
慕容憐眼睫一顫,悄悄望着她的側臉,見她說話神色自然随意,心裡稍稍安定了幾分,咬了咬下唇輕聲道:“剛才那特敏公主……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在我心裡,雲大人比誰都好……出身代表不了什麼,就像我……”
就像我,就算是公主出身,不照樣受人欺淩,若非你出現,又豈能有如今這樣的好日子。
她心裡默念着,可這樣的話到底說不出口。
雲微瀾一怔,才明白她還在想着剛才特敏出言不遜之事,不由又是一笑,“二公主要不說,我都已經忘了。無妨,我從不将不相幹的人放在心裡,二公主不必擔心我受委屈。”
慕容憐看着她微笑的側顔,一時移不開眼。
這種豁達自信的神采,比那美麗的容貌更吸引人。
“可惜啊,那蘇王子求娶長公主,二公主又名花有主,小公主還未成年,赫連豈不是沒了着落。”一旁的赫連希不怕熱鬧,一腳摻和了進來,笑道,“好在家裡還有幾個妹妹,要不然,現在便定兩個嫁到京都來,西域與大魏也好親上加親,皇上覺得怎樣?”
殿上又是一陣竊語,沒想到不僅南疆有和親的打算,連西域也有。
“這三王子可真是個能見縫插針的。”明貴妃笑罵道,“西域的公主豈是說嫁就能嫁的,怎麼着也得回去請示了你父王再說。”
赫連笑道:“我父王早就說了這兩年要把年齡稍大些的幾個公主嫁出去,哪裡需要請示,就看皇上給不給話了。”
“一看就是你母妃把給你慣的,看看這膽子都大得沒邊了。”皇帝合起帛書,也跟着笑罵了一句。
“那不是因為皇上是赫連的舅舅麼,在舅舅面前,外甥還縮着膽子做什麼。”赫連希笑嘻嘻地沒個正形。
皇帝又說了他幾句,這才道:“朕膝下所出七個皇子,皇長子與皇二子早年夭折,底下幾名皇子皆未成年也就不提了,眼下适婚之齡隻有太子與皇四子。西域公主若是願意嫁過來,朕自是高興。長公主至今未婚配,是朕與皇後疼愛了些,想留她在身邊多待幾年,論年紀,是早該選了驸馬的。南疆王親自給朕寫了信,言詞懇切,誠意拳拳,朕甚為感動,不過朕還要問一問長公主的意思,畢竟南疆路遠,朕就這麼幾個公主,離得遠了有些舍不得。”
“父王,女兒願永遠陪伴在父皇母後身邊。”慕容丹立即站起,婉約有禮地表明心迹。
這父女一來一往,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皇帝是有意拒絕南疆這樁求婚了,而對西域,反倒不怎麼反對。
特敏流露出幾分不滿。
那蘇卻也看不出被拒的尴尬,不急不徐道:“身為人父,不舍女兒遠嫁乃是常情,那蘇能理解皇上的苦心。長公主孝道,不願遠離父母,也讓那蘇十分感佩。長公主若不嫌棄,那蘇願與長公主多多走動,所謂金誠所至,金石為開,那蘇願以真誠打動長公主之芳心,必不強求。”
一番話下來,有禮有節,有情有理,倒叫不少人對那蘇有了好感。
皇帝自然不好反對。
人家願以真誠打動人心,總不好拒絕吧。
慕容丹恨得暗自咬牙——那蘇,你究竟要幹什麼?
那蘇垂下眼睑,掩去眼中一閃而過的詭冷之芒。
“就這麼說定了,回去我就給我父王去信,告訴他這個好消息。”赫連希摸了把身邊美人的臉,燦然笑臉将殿下一衆男子女子都比了下去。
“說什麼呢,這麼熱鬧。”施施然回到殿内的文璟正好聽見這句話,笑問。
赫連希正要回答,桃花眼在慕容丹身上一轉,道:“你跟長公主離得近,讓長公主告訴你吧。”
慕容丹端容有度地笑了笑,低聲道:“文璟,陪我到外面走走如何?”
她沒有稱呼安平王,也沒有自稱“本宮”。
文璟略一沉吟,“不如等宴席散了之後吧,貴客還在,這個時候離席不太妥當。”
慕容丹眼睛一亮,笑起,“好。”
雲微瀾眉梢動了動,隻當啥也沒看見,朝遠處微笑以望的許承玉舉了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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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客的流芳殿緊挨着禦花園,園内四季花開不斷,風過處,暗芳陣陣,不足為奇。
就像剛才,一陣風吹過,一股異香沁入鼻息,王秀清忍不住多吸了幾口,覺得好聞的同時又有些奇怪,這香味很是奇特,且似乎在哪裡聞到過,是禦花園裡新植了什麼花麼?
納悶之下再去聞,那香味卻已似随風而散,再也聞不到。
他心不在焉地往回踱步,心想,什麼時候有空去禦花園看看,這香味仿佛能勾人魂,不看個究竟總覺得放不下。
大殿内的人聲樂聲還在繼續,不知何時才歇,他又踱了兩個來回,忽然覺得身上有股隐隐的燥熱,不由看了看天,夜色越發地深了,本該更冷才是,怎麼反倒熱了起來?
起初并不在意,沒想時間一久,這股燥熱越來越難耐,身上竟熱出了汗,連心跳都快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他就喝了幾口陳瑞拿來的酒,難不成那酒還能讓人熱成這般?
渾身的血液都似乎能聽到在汩汩流動,身上的汗出了一層又層,連身體某處也有了異常的反應,他這才感覺到不妙,該不會是……
他再次想到陳小侯爺那壺酒,那是他今晚唯一入口的東西,若真被人下了藥,那也隻能下在那酒裡。
陳瑞!
他一拳捶在柱子上,不敢相信自己竟遭了陳瑞的暗算。
怎麼辦?怎麼辦……
王秀清心知不對,這情形必須馬上離開,但宴席未散,眼下卻是離開不得。
他靠近殿門口,咬牙等待着,好在過不了多久,皇帝由明貴妃扶着站起身來,随後其他人恭送皇帝之後也開始離席。
他松了口氣,避過衆人挑了條人少的路,打算穿過禦花園才尋機出宮,這種情況絕不能再逗留在宮中,否則要麼憋死,要麼隻能抓個宮女過來解決,但風險太大,一旦事發,輕則重罰,重則死。
他不能冒這個險。
禦花園寂靜無人,隻有風吹草木簌簌之聲,王秀清心中焦急,光線太暗又看不清路,竟繞了半天沒有找到出去的路,不得已,他隻得扶着棵樹停了下來,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察看所處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