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不了同歸于盡
“你當然還有地方去。”郁相道,“安平王将外城的王府舊宅給了你跟那幾個乞兒住,這事本相也知道,本來不想在朝堂上說,但你既然不替安平王考慮這個面子,本相也不必替你瞞着。你是否想說,你沒有回安平王府,是因為去了那處舊宅?”
王府舊宅?
雲微瀾詫異地望向文璟,卻見他隻是略一勾唇,算作回答。
那就是……真的了。
她以為那不過是文璟購置的一處私宅,王侯高官哪個不是除了正經府邸之外,在外面購置幾處宅院田地的,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那竟是安平王府的舊宅。
也就是說,在如今的安平王府之前,那裡才是文璟的家?
一瞬間,腦海裡浮現着那宅院裡的布置格局,一草一木,那種大氣疏朗,高階闊台,每一處都不同于如今安平王府的那種精緻奢華,當時便覺得甚合自己心意,未想那才是真正的将帥之第,可是文璟沒有對她言明,他下面的人也沒有告訴她。
可她也确實想不到,隻因那處舊宅大氣歸大氣,可到底占地不多,要說做為王府,實在是太過于簡陋了。
何況,那舊宅地處外城,大門上還連塊匾額都沒有。
在場的大臣們也是極為驚訝,要知道那處舊宅已空置多年,當初老安平王過世之後,文家老祖宗便帶着文家退出京都,回到江南祖居,一把大鎖鎖住了舊宅大門,從此人去宅空,空餘時光摩挲屋角窗棂,塵埃陳積。
兩年前皇帝召安平王回京,禦賜府邸一座,便是如今的安平王府,那處舊宅便仍是空着,隻聽說安平王讓人時常灑掃,除去蛛絲灰塵,卻是一日未曾回去住過。
給雲微瀾去住,卻是誰也想不到。
“你不回安平王府,回舊宅也說得通,但回去總得走個大門,你連門都不邁,又是如何回去的?”郁相見她吃驚的模樣,又久久不語,隻道她心虛,更為氣勢逼人,“難道你是飛進去的不成?”
雲微瀾被郁相拉回現實,按下心中震驚,很想實話實說——她還真是飛進去的,隻是被文七提着,姿勢不太好看。
“郁相果然不愧為郁相,連盯人家大門也盯得理直氣壯。”她嘲諷道。
郁相冷哼一聲,對此毫不在意,盯大門算什麼,若非顧慮到文璟,他早直接抓人了。
雲微瀾吸了口氣,緩緩道:“你說得再多,也拿不出半點證據證明你兒子是我打的。空口白話誰都會說,我還想說,我懷疑你今日在此對我發難,不過是為了不讓我當這個監察禦史,故意找人打你兒子一頓,來一場苦肉計。”
“豈有此理!”
“您也覺得沒有道理啊?我也這麼覺得。”她點點頭,表示贊同。
腦子裡快速盤算着如何洗清這個嫌疑,鑒于之前她對郁方臣下的“狠手”,眼前這盆髒水放在面前,好像也很難擺脫,更何況那個時辰她出了宮,又沒從大門回府,也是值得人懷疑的地方,又沒有人證……
“難為郁相日理萬機,還要勞心勞力照顧小小安平王府的前後門。”一直靜靜作壁上觀,不曾參與争論的文璟忽然含笑道,“敢問郁相,令公子昨晚是在何處被人所傷?”
郁相神色一滞,有些難看,片刻,說出幾個字:“玉瓊街後的巷子裡。”
玉瓊街?
殿内刹時一靜,不時,大臣們彼此互望,眼裡寫着心照不宣,露出彼此看得懂的隐晦笑容。
反倒是作為當事人的雲微瀾,露出一絲迷茫之色,玉瓊街?沒聽說過。
文璟轉而問道:“小八,郁相說郁公子乃是在玉瓊街被人所傷,你昨日可去過那裡?”tqR1
雲微瀾擺手,“我連玉瓊街怎麼走都不知道,去那裡幹什麼?”
“郁相,你聽到了,她說不曾去過。”
“他說沒有就沒有?”郁相冷冷一笑,“他剛剛還說出宮之後就回了府,不也說了謊。”
雲微瀾怒,誰說謊了?
“郁相,别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你這樣無憑無據冤枉我,我不能忍。”她道,“且不說那什麼玉瓊街我壓根不知道在哪裡,就說你兒子吧。腳長在他身上,他要去哪裡也不可能告訴我,難道我還能未蔔先知,事先就算到了他要去玉瓊街?有這麼個新技能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有些事我本來不方便說,可是你一直逼着我,我也實在沒辦法。”說到這,她轉頭看向慕容佩,“你說要人證,人證其實是有,隻是……咳……”
她有些欲言又止,目光卻炯炯有力,直直地盯着慕容佩,而這炯然的目光下,卻含着隐隐的威脅。
對,她就是要找慕容佩當墊背。
昨日被逼着吃藥,她一直覺得怄得慌,而且,若非因為他,她也不會不等文璟就離開,今日就不會被人懷疑,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為自己辯解。
她向來懶得與人争辯,有時甯願讓人誤會也懶得解釋,但今日這情景,沒個結果肯定不能善了了,那就隻能給自己找個證人,證明自己無辜。
昨日出宮時,她隐約看到前面有輛馬車離開,與今日慕容佩所乘極為相似,因此,她猜測慕容佩與她出宮的時辰不相上下,也就是個前後的區别。
那麼,她找他作證再為合适不過,時間上說得過去,隻看他如何解釋,他若不幫忙,她就把他與明貴妃的事捅出來,大不了同歸于盡!
慕容佩眸中閃過一絲驚詫,随即很快隐去,接收到她眼裡的威脅之意,眸中的陰郁濃了幾分。
雲微瀾彎起唇角,定定地注視着慕容佩,心裡問:慕容佩,你可舍得因為我而同歸于盡?
此舉明了之極,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慕容佩身上,暗暗猜度。
皇帝從高處俯視下來,目光神色不顯,隻淡淡地望着他。
“禀父皇,昨日雲大人出宮後,确實與兒臣同處了一段時間。”在衆人注視下,慕容佩出列,對皇帝說道。
郁相蓦地眼露精光。
衆人皆是一驚,暗道先前猜測莫非成真?
文璟唇弧微深。
“那你剛才為何不說?”皇帝緩緩問道。
“父皇明鑒,雲大人與安平王關系匪淺,有些話兒臣也不好當衆明說,該避嫌的地方還是要避,因此便想着,雲大人若是自己能将此事摘除幹淨,兒臣也就不出來說話了。”
“呵,你現在出來說話,倒是不考慮避嫌了。”皇帝道。
這話說得頗不留情面,連别人也微微替他感到尴尬。
慕容佩卻如沒有聽出其中的譏諷之意,隻是低着頭不說話。
皇帝說完這話,許是也覺得自己言語太過刻薄,緩了語氣道:“那你倒說說看,你們二人為何會走到一起。”
“父皇您知道,在諸多菜蔬之中,兒臣最喜食蓮藕,而眼下這個時節,蓮藕已多數采完,便是有,也少有鮮嫩的。兒臣出宮後不久,見到路邊有菜農挑着蓮藕在叫賣,竟是少有的新鮮,便讓人停車盡數買了下來,隻是這一耽擱,随兒臣身後出宮的文大人便追了上來。兒臣見他追得急,還以為他也要買,想從兒臣這裡分一些,誰想……”慕容佩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偏頭看了雲微瀾一眼,面露隐忍地道,“文大人說内急,想坐兒臣馬車一同回府,并借兒臣府中的恭桶一用。兒臣見她臉色發青,頭冒虛汗,似乎壞了肚子,如此情形之下,兒臣也隻好行文大人一個方便。”
噗……
雲微瀾心裡噴出一口老血——她什麼時候說要跟他回府,還要用他家馬桶了?能找個好點的理由麼,非得這麼埋汰她?再說了,安平王府的馬桶又不比他家的差。
不過也真是打心眼兒佩服他這張口就來的反應啊,這胡說八道眼睛都不眨的本事完全不輸于她嘛。
殿中響起幾聲悶笑,這崇政殿這麼多年過來,恐怕還是第一次有人在這裡提到内急兩字,而且這内急的人好歹還是個新晉的禦史,頓時讓這劍拔弩張的氣氛連轉折都沒有,直接化成了玩笑。
雲微瀾臉一紅,恰到好處地露出尴尬之色。
“慚愧,慚愧……”她擡袖抹抹根本不存在的汗,還偷偷地觑了兩眼文璟,好像很是心虛,生怕惹他不快,有些着急地連聲道,“四殿下,這麼丢人的事,您怎麼,怎麼就給說出來了呢?這叫下官以後如何見人……”
“你昨日扯着我衣袍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丢人?”慕容佩眉頭微蹙,陰柔的容顔略顯不耐,“若非你未經同意就上了車,并說再不快點就要在我馬車内解決,我倒是真不想讓你去,平白惹人閑話。”
“我……”雲微瀾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給了個笑臉。
扯他衣袍?
車内解決?
呵呵,這形象給毀的,到家了啊。
“竟有這樣的事?昨晚入寝時為何沒有告訴我?”文璟面露不悅,卻也舍不得責罵她,語氣裡依然帶着自然流露的寵溺,走過來扶住她的肩膀在她臉上細細打量,“今日可好些了?”
呀!
無數雙眼睛瞄了過來,這安平王對這文禦史還真是疼愛得很呢,瞧瞧這眼神,關切之情表露無遺啊。
還有這一句“昨晚入寝時”,可真是讓人聯想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