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的固定格式是:睜開眼睛,看見帳頂,然後誰誰誰驚呼:XXX你醒來了!如果沒錯的話,這個XXX一般都是小姐,運氣好點的是公主,再好點是女王,最衰的自然是人妖。
君珂睜開眼睛時,看見的是一雙狗眼。
“嗷唔。”
濕答答的舌頭舔上來,帶點畏罪般的讨好。
君珂迷迷糊糊摸摸狗頭,呢喃,“幺雞你跑錯房間了,出門,向左,見黑色骷髅頭門即入,門背後,你的太史闌供你壓倒。”
幺雞舔得更急。
君珂說完一堆話,有點混沌的腦袋開始慢慢清醒,狐疑地推開狗頭,想起這貨又不是她養的,平常隻對她的死黨它的主人太史闌才會這麼狗腿,今兒這是怎麼了?
再一轉頭,呆滞三秒鐘。
頭頂綠蔭如蓋,身下石凳蔭涼,一枝欲綻不綻的桃花自花牆青瓦間斜曳,淡黃蕊心顫顫探出逢迎春光,再被嬌嫩的莺聲驚破。
遠處有歡聲笑語,一般嬌嫩。
君珂倒抽一口涼氣。
尤其當她看見四周建築風格和用具都樣式奇古,連身下墊的褥墊都繡着金絲海棠花,那花式她在一本民俗書上見過類似的,絕對非現代機器制品。
那一口氣,就抽得分外悠長了。
這裡肯定不是之前她所在的研究所,她也沒傻到以為這是在拍電影,不是演員沒道理有這樣的聯想。
君珂盤腿坐起,找回記憶的最好辦法是将之前發生的事一一回溯,記憶裡最後的印象是幺雞拍了研究所實驗室内一個小匣子,匣子發出一道強光,她和幺雞被卷入一個幽邃黑洞。回憶再向前,是天道研究所的密封實驗室,她和死黨四人一狗走向傳說中可以打開研究所重重關卡的聲控解鎖設備。再向前,是死黨們還沒到達實驗室之前,路過專門研究愛因斯坦相對論,想要時空倒流的副院長還亮着燈的辦公室……再向前,是死黨們趁研究所百年一遇的全體放假,各逞異能偷了解鎖的聲控工具,隻為擺脫因為自身異能被當小白鼠一樣研究的命運,奔向廣闊天地的自由……
君珂突然恨恨拍了石凳一巴掌,驚得畏罪的幺雞五體投地。
坑爹!
搞錯方向了!
她們在實驗室找到的不是總控解鎖設備,而是副院長研制出來的可颠倒時空的新玩意,難怪解鎖聲控錄音放了之後毫無動靜,幺雞不耐煩一拍,她就換了天地。
換句話說,她現在終于可以用上所有穿越小說的萬年台詞。
她、被、穿、了!
君珂站起身,四處張望――昨夜幺雞一爪子無意開啟時空裂縫,她感覺不對抓住了幺雞,如果沒感覺錯的話,死黨也有過來扯她,那麼很可能,她們也被卷了過來。
但是為什麼這裡隻有她和幺雞?
突然又想起副院長曾說過,時間是個流動的進程,每分每秒絕不相同,所以時空倒流也好,轉換也好,都很難遵循既定的軌道,就像滔滔長河水流奔急,你伸入的手指,每一秒沾上的都是不同的水滴。
換句話說,在時空裂縫開啟過程中,那三個在碰撞中,未必和她一同登陸諾曼底,有可能落在不同的國度,更有可能,落在了另一時空。
她和幺雞抓得很緊,才沒有被拆開。
想清楚來龍去脈,君珂歎口氣,現在好了,是自由了,太自由了,連親人都沒有了。
四個孤兒,因為各有一身異能,自小被收進研究所被研究,同病相憐相依為命,雖鬥嘴不斷拆台不止,但絕不願丢下任何一人要自由。
丢了朋友怎麼辦?
景橫波會抓狂罵娘,文臻會趕緊吃飽肚子,太史闌會喚她的狗,君珂會先思考路線。
但是結局是一樣的。
找呗!
君珂站起身,拍拍衣服,準備在四周找點值錢東西充作路費,不管穿到哪個朝代,貨币都是不可或缺的行路工具。
這一拍,她才發現衣服已經換過了,一襲石榴紅十樣錦妝花裙,石青金絲纏枝花披風,顔色俗豔,質料高貴。
君氏小白鼠自幼在研究所長大,在被研究之外的生平娛樂,除了打麻将就是讀書,民俗史料也讀了不少,但沒看出這身打扮代表的具體朝代,隻看出這衣服代表的階層――官宦或富家。
君珂開始皺眉。
她雖然并沒有機會接觸社會人情,但現代強而有力的各式傳媒提供了巨大的信息來源渠道,不出門可知天下事,隻要你願意,通達、博聞、信息量巨大的牛逼人群可以被流水線制造。
所以君珂立即發現了處境的詭異。
很明顯這不是她穿越的第一現場,她穿過來時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有人這麼好心地給她換上一身價值不菲的衣服?她原先的衣服和行李哪裡去了?她現在以什麼樣的身份呆在這深宅大院?
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更多的時候掉下來的是陷阱。
“小姐!”
一聲清脆呼喚,君珂閉目,吸氣,如釋重負。
重頭戲來了!
轉身,三米遠處立着兩個女子,十五六年紀,一個高挑纖細,眼神靈活,一個圓圓臉蛋,神情有點木讷,都穿着青裙白襖,少女發式。
君珂一眼鑒定完畢――穿越劇第一章高頻率出場人物:丫鬟。
剛才說話的一定是那個眼珠子骨碌碌亂轉的。
“小姐。”開口的果然是那高個子丫鬟,笑嘻嘻舉起手中一束花,“這杏花開得真好,翠墨給您折了束最好看的,您喜歡不?”
君珂凝望她三秒鐘。
眼珠子轉動頻率每秒三次,背在身後的手指節顫抖每秒二次,兇腔内的心髒跳動每秒四次。
綜上所述。
心虛,撒謊,緊張。
再看那圓臉丫鬟。
低頭,咬牙,藏在袖子裡的手攥得緊緊,骨骼承受最大臨界壓力。
君珂歎氣。
演技啊演技,一個用力太過,一個根本沒有。
她不是魂穿,是身穿,這麼個奇裝異服大活人落地,沒人疑問,順其自然接受?還自來熟地叫她小姐?古代的人會這麼腦殘麼?
豬為什麼會在天上飛?
因為在坐飛機。
是誰搞了架“飛機”,把懵懂的她塞了進去試圖架着她飛?等待她的是平安着陸,還是宇宙黑洞?
君珂有預感,如果她甘于做豬,一定再也回不了豬圈。
靜下心來,仔細尋找自己身上不對勁的地方,很快她便發覺,腦子時不時地有點發暈,一開始以為是昏迷初醒腦子還不清醒,此時便覺得不對。
她歎口氣,坐下,無須人教,自然而然攏裙,斂襟,腰頸筆直,姿态優雅。
兩個丫鬟努力平靜地看她,眼神裡掠過一絲好奇和疑惑,眼前的女子,十六七歲,并不如何美豔,但奇在做任何動作都和别人有細微的不同,看來特别優美,有種令人移不開眼睛的獨特魅力,而烏黑的眼睛裡時有奇異金光一閃,令人覺得一瞬間,似乎被她看穿五髒六魄。
君珂開始發問。
“我是你們小姐?”
兩人大力點頭,點頭速度之快,像是唯恐點慢了她會不信。
“請問我是否有個牛逼的并且一點也不愛我的未婚夫?”
倆侍女呆呆看她,傻傻搖頭。
“請問我是否出身高貴而人品惡劣?”
搖頭。
“請問我是否花癡之名傳遍天下,哦,不一定是花癡,醜女,瘋女,傻女,浪女、兇悍女之類的同理可證。”
搖頭。
“請問我是否被退婚然後尋死覓活?”
搖頭。
“請問我是否是待選秀女馬上要點選進宮?”
搖頭。
“請問我是否曾受盡欺辱苦大仇深如今正急待翻身?”
搖頭。
君珂舒一口長氣――唉,排除法,好歹确認自己不屬于以上穿越戲碼的任何一種。
當然這也是個不好的消息,最起碼她在穿越小說中學來的見招拆招步步牛逼一百零八法用不上了。
“小姐……”被問得一頭霧水的丫鬟翠墨,早已失去先前僞造的熟悉和輕快,下意識地将手中花再次遞過來。
君珂望着她,越過眼中的骷髅架子,看見花牆之後更遠處,重重把守的護衛,若隐若現的人影,無數雙眼睛正目光灼灼,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然後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