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動靜自然驚動了樓上諸人。
反應最快的是穆長風,其次竟然是李萱這個宗室郡主,烏顯烏解兄弟倆揉着惺忪的睡眼出門來看時,孔晟早将老五六子兩人給徹底撂翻了。
因為心中憤怒,所以孔晟下手極狠。再加上他本身的力量驚人,裹夾着憤怒的拳腳橫飛,哪裡是這兩人能承受起的?
眼見兩名店夥計被孔晟揍了個頭破血流鼻青臉腫不成個人模樣,癱在地上慘叫連連,烏顯烏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李萱沒有下樓,隻是披着袍子站在回廊上,神色淡淡地往下望着,嘴角卻是輕輕一抽。
她也沒料到,孔晟出手這般狠辣。他出手的招數并不華麗,有些時候看起來還有些笨拙,但他每一次出手都從不放空,絕對碾壓的力量讓兩名夥計如何抗衡?想都别想。
其實就連孔晟自己,此刻冷靜下來退在一邊也有些心态複雜,他都沒想到自己如今變得自己都不認識了——
穆長風沒好氣地瞪了烏顯烏解一眼,怒斥道:“你二人還愣着作甚?還不趕緊将這兩名惡賊拿下捆住?!”
烏顯烏解這才紅着臉上前動手,将慘呼不止的老五、六子用繩索捆成了粽子,扔在地上。
聽這兩人蜷縮在地上猶自呻吟鼓噪,烏顯有些不耐煩,就随意從一樓的案幾上抓過一條髒兮兮的抹布,奮力撕成兩半,沒好氣地塞進兩人口中,順勢又狠狠踹了兩腳。
“公子,這黑店應該沒有旁人了,我們先歇着,明日一早就趕路,至于這兩人,我看也不用麻煩送官了,交給本鎮的保甲自行處置可好?”穆長風向孔晟輕輕道。
穆長風本想說“不如斬殺了了事”,卻想起孔晟如今畢竟是正經官身,不經官府裁判就擅自奪人性命,哪怕是兩個開黑店謀财害命的賊人,也不妥當,況且還當着鳳陽郡主的面,所以就改了口。
要是以他行走江湖行俠仗義的個性作風,哪裡還考慮這麼多,早就一劍結果了二賊的性命。
孔晟嗯了一聲:“本地官衙形同虛設,估計我們報官也沒有任何作用,不過,既然讓我們撞上這事,這間黑店——”
孔晟的話還沒說完,樓上的李萱突然冷冷插話道:“還啰嗦什麼?這種惡賊惡貫滿盈死有餘辜,至于這黑店,明日一早也幹脆一把火燒了,免得再禍害其他過往商賈行人。”
孔晟皺了皺眉,掃了李萱一眼,心道這小娘皮果然心腸堅硬狠毒,提起殺人放火來如同喝水一般簡單輕松。
穆長風望着孔晟。
孔晟突然輕輕一笑:“郡主言之有理,不過,孔晟一介書生,連隻雞都不忍心下手,何況是活生生的人了。既然郡主義憤填膺,要為民除害,孔某樂見其成——不如煩勞郡主親自下手吧!”
孔晟聳聳肩,退在了一旁。
“混賬東西!你當本郡主是儈子手嗎?”李萱柳眉倒豎,怒哼一聲,拂袖而去,回了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将門關緊,心裡将孔晟咒罵不止:你這小賊,真不知廉恥,你竟然還号稱連隻雞都不忍下手?矯情虛僞,面目可憎!
孔晟朗聲一笑,轉身也上樓回房,吩咐烏顯烏解兄弟繼續值夜。至于被捆縛在地上吓尿了褲子渾身篩糠的老五和六子,他沒再發表任何意見,反正如何處置,就交由穆長風三人了。
有些事情,他不适合做,但穆長風無所謂。
這兩人開黑店絕非一日,估計也害了不少人。這亂世關頭,凡事通權達變,為了給受害者報仇也好、為了給後來者掃除隐患也罷,反正不能輕易放過他們。落在了嫉惡如仇的穆長風手裡,焉能有好果子吃?
後半夜無語,孔晟一覺醒來已是天光大亮。
起身後見穆長風将二賊捆縛着吊在了客棧對面一棟廢棄民居竹樓樓頂的飛檐上,在寒風中晃蕩着身子,連吓帶凍,此刻多半是昏迷了過去。
孔晟掃了一眼,笑了笑,任由穆長風處置,他懶得管。
十餘個鎮上的居民遠遠地旁觀着,望向孔晟等人的目光中都帶着濃重的畏懼和忌憚。
烏顯烏解兄弟牽過五人的馬匹來,穆長風向衆人環繞一抱拳,朗聲道:“諸位鄉親,這兩名惡賊開黑店謀财害命,在下等略施薄懲,吊在此處任其自生自滅,還請諸位做個見證!”
說完,穆長風高高舉起手裡的火把,然後義無反顧地将之投進客棧,因為事先準備了助燃的油脂,瞬間火光熊熊,燒紅了古桑鎮的半邊天。
與此同時。天長縣境内孔晟與李萱商隊遭遇的小鎮外,一輛黑色的馬車疾馳而過,驅趕馬車的是一個包裹着頭巾、一幅大食人打扮的壯漢,此人碧眼濃眉,眼窩深陷,一望可知不是中原人。
馬車内卧着一個身材臃腫的胖子,膚色黝黑,颌下三縷長須,顫巍巍地。
胖子抓住奔跑中馬車的車廂,壓低聲音道:“鮮于烈,這是什麼所在?往哪個方向走?”
“天長縣境内,正在往楚州方向走。也隻有這條道安全一些,您忍着點,晚間我們去前面打尖。”車夫凝聲道。
胖子定了定神,突然臉色大變道:“鮮于烈,你走錯路了!這條道是通往楚州的,過了楚州就是泗州和彭城,進入河南道境内。現如今那河南叛軍當道,我們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往山南、淮南的方向都有重兵把守,江南各州兵府齊齊出動,我們要想避過追查太難了。”車夫說着話,但手裡的馬鞭不止,而馬鞭炸響處,馬車可勁地飛奔着。
車裡的胖子沉默了下去。
“最安全、也是最容易逃離的方向可謂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布下了天羅地網,這邊逃亡河南的方向倒是出人意料,甩開了江南官軍的追緝,但逃出了江南又能如何?在那戰火紛飛的河南道,也必将面臨着無盡的兇險。
“楊奇這逆賊!雜家一定饒不了他!”胖子氣吼吼地低不可聞的在車内咆哮着,無聲的怒吼着。
趕車的鮮于烈暗歎一聲,再無多言,繼續揮鞭駕馬,向着楚州的方向一路狂奔而過,揚起漫天飛揚的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