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年少肝膽雄(1)
皇帝的诏命同樣是八百裡加急傳遞到靈武,而接到皇帝诏命之後,孔晟立即率軍啟程。為了預防萬一,保證安安全全押解磨延啜等人進京,避免出現意外,孔晟故意分兵兩路,一路由南勇率三千禁軍,護衛公主儀仗經雍州向長安行進;而他自己親自率兩千禁軍卻是悄然走了原州。
至于磨延啜等人是在孔晟這一路還是在南勇這一路,誰也不得而知,這兩路一明一暗,外人很難探知虛實。
果然不出孔晟所料,南勇率領禁軍護衛公主儀仗新進緩慢,在離開靈武不久,就遭遇了一股數千人盜匪馬隊的襲擊。大唐境内如何冒出這麼一股勢力強悍的盜匪來,大概誰都心知肚明,這無非是回纥國内屬于骨咄祿等人的心腹力量,僞裝成盜匪來展開營救。
南勇早有防範,按照孔晟的安排,沒有與來犯之敵死戰,而是且戰且退,将虛有其表的公主儀仗以及部分糧草辎重等留給了這些僞裝的回纥馬賊,待對方發現上當受騙,南勇已經率軍馳出了百餘裡外。
磨延啜等數十回纥權貴都在孔晟的軍中,包括改封蕭國公主的甯國公主也在其中。孔晟繞行原州,又拐向泾州,饒了一大圈才折返向長安,終于在十五日後抵達長安外圍,算是基本安全無虞了。
皇帝派皇太子李豫率文武群臣在明德門迎接。當然,不是迎接孔晟和蕭國公主,而是在面子上給予回纥前任可汗磨延啜一定的政治待遇。
官道兩旁擁擠着黑壓壓的前來看熱鬧的長安百姓商賈,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如果不是南霁雲率禁軍沿途警戒,恐怕現場早就混亂不堪了。
孔晟騎在追風之上,還是長安百姓熟悉的白衣亮甲方天戟,行在整個軍隊的最前面。而在軍旗招展之中,磨延啜等人乘馬神色複雜地在百姓歡天喜地的歡呼聲浪中被動麻木地行進着。至于蕭國公主,早就提前從延興門進城回府安置不提。
“看看,那便是長安候!”
“啧啧,白衣亮甲方天戟,少年英雄無人敵啊!”
“甯國公主真是好運氣,遇上長安候,離開長安走了這麼一遭,平安又返回長安,真是幸運!”
“那便是回纥可汗磨延啜吧?看看那垂頭喪氣的架勢,看起來有些心有不甘哪。你們說說,他今後要長居長安了?”
“廢話!沒有這些人在長安為質,漠北的回纥人能老老實實臣服咱們大唐嗎?能向陛下俯首稱臣嗎?想都不要想!”
“聽說這回纥人是讓長安候給徹底打怕了,這才低頭臣服――那可是十萬大軍啊,長安候隻有五千禁軍,敵衆我寡,可見長安候之神勇絕對是天下無敵啊!!”
進城的官道兩側,百姓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其實聲調不低,一一傳進衆人的耳朵。孔晟神色平靜,而磨延啜這些人聽得則滿腹不是滋味,百感交集。隻是都到了這個份上,也由不得他們後退半步,如果不出意外,他們後半生都要在長安過上富家翁的賦閑生活了。
在物質條件上,大唐朝廷肯定不會虧待了他們。但也僅此而已,他們老老實實呆在長安便罷,若是蠢蠢欲動或者有所企圖,那麼,等待着他們的必将是極其悲慘的結局。
正在此時,西北方向突然傳來密集的馬蹄聲,南霁雲等人立即臉色一變,他們是久經沙場的軍人,從馬蹄聲中就能大概判斷出來者的數量,這顯然是五百人以上的馬隊按照一定的秩序和節奏沖殺過來的動靜。
南霁雲翻身上馬,高呼道:“嚴陣以待,疏散百姓,保護太子和各位大人!”
悠揚蒼涼的牛角軍号聲驟然響起,長安百姓大吃一驚,紛紛在禁軍的疏散下倉惶向城内逃去,數千禁軍牢牢将李豫等人護衛在城門左側。
現場亂成了一鍋粥。孔晟皺了皺眉,揮了揮手,示意隊伍加快前進。但是他并沒有太放在心上,這裡可是京畿之地,天子腳下,大唐内陸,大規模的回纥軍馬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禁軍速速将磨延啜等人護衛進城,事出緊急和突兀,原本準備好的歡迎儀式也隻好不了了之了。
煙塵漫卷,馬蹄聲奔騰如雷。
待煙塵散去,孔晟放眼望去,隻見有一支數百人的隊伍清一色的身着回纥勁裝的女子,正揮舞着馬鞭呼喝連聲,向明德門的方向馳來。她們的速度雖然快,但動作卻整齊劃一,陣型井然有序。
領頭的女子,竟然是磨延啜的義女骨雲!
這女子如何能率數百回纥女兵竄入大唐境内,并且長驅直入直抵長安的?孔晟的臉色當即變得有些難看。他卻不知,骨雲是手持葉護可汗的手令,打着進京朝觐大唐皇帝的名義進入邊塞的,而且她們沿途不進城池,晝伏夜出,荒野露營,并沒有驚動各州府縣。
保護皇太子李豫和文武重臣的禁軍如臨大敵,長安之外突然來了一群回纥女騎兵,這讓南霁雲怎麼能不緊張呢?雖然這麼數百騎兵不至于在長安翻騰起什麼浪頭來,但萬一發生混亂傷及太子和各位朝臣,他作為值司長安京畿防衛的将領,在孔晟這個大将軍還未歸位複職的時候,肯定難辭其咎。
李豫臉色一變,向南霁雲和禁軍諸将斷然喝道:“南霁雲,怎麼回事?好端端地,長安城外,冒出一群明火執仗的回纥女子來,她們意欲何為?速速……速速問明真相,向本宮禀報!”
李豫本來想說速速将其拿下,但驟而想起如今回纥與大唐剛剛締結盟約,而且這群回纥女兵來得莫名其妙,不問青紅皂白就開始動手,其實也不妥當。
南霁雲在馬上躬身下去:“末将尊命!”
南霁雲催馬而出,沖向孔晟一行進城的來路。孔晟凝望着南霁雲,神色平靜。南霁雲在馬上躬身施禮:“末将南八,拜見大将軍,迎接大将軍還朝!”
孔晟緩緩點頭:“南八,稍安勿躁,且去問問這些回纥人的來意,莫要輕舉妄動。”
南霁雲點頭應是,但南霁雲還沒有來得及過去詢問究竟,不遠處早已結陣整齊的回纥女兵陣型中,英姿飒爽的骨雲催馬馳出,在馬上高聲大喝道:“長安候孔晟,速速将我父汗和各部族首領放還,否則,我與你不死不休!”
骨雲題名道姓,大聲呼喝,聲音清脆,在場衆人,包括李豫等人在内,都聽了一個清清楚楚。此女竟然是回纥可汗磨延啜的女兒?此女帶人闖到長安來,竟然是為了營救磨延啜一行嗎?而聽這女子的口氣,顯然磨延啜退位和到長安來朝拜大唐皇帝的事兒背後必然大有文章。
實際上,這都是一些廢話。如果沒有“文章”,想那磨延啜好好的回纥可汗不做,豈能退位并主動到長安來充為人質嗎?
李泌和杜鴻漸剛要出面,卻被李豫攔住:“李相、杜相,稍安勿躁,既然這回纥公主是來找孔晟的,那麼,就讓孔晟出面處理&……如此看來,這磨延啜退位之事,背後定有隐情,不是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啊。”
李泌掃了李豫一眼,心說你這不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嗎?磨延啜退位肯定是迫于無奈,哪怕是長安孩童都能明白的道理,作為一國儲君,故意挑在桌面上,無非還是針對孔晟來的。
李泌微微有些失望。他知道李豫與孔晟一向不合,但兩人的根本矛盾在于孔晟站在皇帝一邊而沒有被太子同化拉攏,沒有什麼個人恩怨。但無論如何,像孔晟這樣對大唐社稷江山有重大價值的百年難得一遇的人才,為了國家利益的大局,李豫應當盡快收手。
可李豫卻不放過任何一個構陷、打壓和攻擊孔晟的地方。這讓李泌這些清流之臣,對李豫的風度和氣量有些失望。
孔晟輕歎一聲,不得不撥轉馬頭,馳向回纥女兵的陣營。他萬萬沒想到,磨延啜的這個義女膽子如此之大,做事如此不顧後果,竟然帶着自己的心腹千裡迢迢追到長安來,還在長安城外,大張旗鼓地表示要營救磨延啜等人,真是匪夷所思了。
而且,讓孔晟更加奇怪的是,以骨雲這種火爆脾氣和率直性格,她要想營救磨延啜,早在靈武或者賀蘭堡之外就該有所行動了,怎麼還按捺至今,不辭辛苦追着孔晟的隊伍跑到長安來當衆興師問罪?
骨雲一行看似來得巧,實際上應該是蓄意為之,故意當着李豫和群臣的面,沖散了大唐專門為迎接回纥前任可汗磨延啜的儀式。
孔晟心内猜疑,神色卻不變,他在馬上淡淡道:“原來是骨雲公主。公主可知,你這樣率軍明火執仗闖進大唐領土,又在長安城外持械喧嚣,已經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重罪嗎?”
骨雲縱馬揚鞭來到近前,俏臉上滿是冰霜憤怒:“孔晟,你休要虛張聲勢,我是回纥公主,豈能受你大唐律法約束?你要識相的話,速速将我父汗放還回纥,我便饒你不死!”
孔晟忍不住笑了:“骨雲公主,回纥人擅闖大唐領土,已經是死罪。不管你是什麼人,隻要在我大唐觸犯律法,必然要受律法嚴懲,你連這一點都不懂,我看當真是需要來長安住幾天、讀點書、學點規矩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