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光明使(1)
皇帝回宮,群臣散去,移地建的回纥使臣團也進城返回驿館。不過,上午出去的時候,回纥人耀武揚威高頭大馬頤指氣使,回返時卻垂頭喪氣、臉色暗淡,一個個都顯得憂心忡忡。
移地建臉色陰沉地回了自己的卧房,閉門不出。但不多時,房門就被輕輕推開,移地建剛要發怒,眼簾中卻映入了一個白袍身影,滿腹的火氣就瞬間化為無形,歎了口氣道:“光明使,不是本王子不辦事,而實在是今日之事……”
女光明使盈盈走來,她的身材籠罩在寬大的白袍中看不清楚,而面蒙白紗更是看不清神色變化,她毫不客氣,趺坐在移地建的對面,聲音依舊清脆慵懶:“二王子,你不用說了,今日之事,本使看得一清二楚。不是你不賣力,而是那孔晟太勇猛。”
移地建神色尴尬,低低道:“唐朝人竟然隐藏着這種驚人武器,所謂火炮威力撼天動地,讓人心寒膽戰生出不可與之為敵的念頭……不瞞光明使,我這心裡着實涼了半截。還有那孔晟,勇猛過人,斬殺我回纥第一勇士麻皮,可恨這等勇士竟然生在唐朝,真是氣煞本王子了!”
女光明使依舊嬌笑着,旋即道:“二王子,本使之前就曾經再三提醒過你,千萬莫要過于輕視唐朝,中原帝國曆經千餘年繁衍持續,雖然改朝換代時有發生,但國家的根基卻是牢固的。而唐朝地大物博,幅員遼闊,能人異士層出不窮,其實不是你們回纥小國所能比的。”
“這孔晟,之前本使略有耳聞,本來長安上下都在傳聞他的死訊,據說死于天災之中身落萬丈陷坑,結果今日卻安然無恙,這足以說明,此人深不可測,不可用常理來揣度。而此人又能文能武,文韬武略精于雜學,肯定是具有天命之人。此人落在唐朝,唐朝皇帝必然奉之為肱骨之臣,恐怕日後就是你們回纥人的克星。”
“因此,本使奉勸二王子還是熄了侵略唐朝的念想吧,早些返回回纥,謀奪你的可汗之位才是真的。本使過去的承諾依然算數,隻要你答應聖教的東西能一一做到,聖教上下會替你鏟除障礙,直至你登上汗位。至于大唐,回纥暫時不宜輕犯。”
女光明使凜然的目光投過面紗投射過來。對于明教來說,回纥犯唐不是什麼好事,不利于明教在中原的傳播。而在明教眼中,無所謂大唐還是回纥,隻要信奉明尊,都是明教教徒。
移地建歎息連聲:“目前看也隻能如此了,大唐隐藏諸多神秘莫測的力量,不宜輕犯。本王子還是要以争奪汗位為第一要務,至于大唐,日後再說!”
移地建眸光中閃爍着陰狠的光彩。
他是一個野心深重的人,要說因為一門火炮的出現和孔晟一個人的存在,要讓他徹底打消了觊觎中原的心思,那也不太現實。隻是移地建也明白,現在不是侵犯唐朝的最佳時機了,但隻要他登上汗位,大可以從容謀劃籌備,一旦時機成熟,就立即發動一場侵略唐朝擄掠中原山河的戰争。
“光明使,本王子說到做到,明日一早就進宮去向大唐皇帝提出,在長安城為你們聖教建立一座光明寺。”移地建神色陰沉,沉聲道。
女光明使目光深邃地望着移地建,笑而不語,旋即搖頭道:“罷了,不需要你出頭了,一會,本使會親自去會一會那孔晟,若是那孔晟支持聖教,一切都不在話下。至于……本使分身無術,除掉葉護的事兒,就隻能讓二王子自己去做了。”
光明使心裡暗暗冷笑,心說你這厮都懷了連夜逃走的心思,還謊言欺瞞搪塞本使嗎?
移地建神色一變:“光明使,這可是你們答應本王子的事,豈能出爾反爾?”
不到萬不得已,移地建不想親自動手骨肉相殘。而由明教的人動手,是最恰當不過了。
光明使咯咯嬌笑起來,聲音卻是冷漠無比:“我們聖教中人從來說到做到,言出法随,不會打半句诳語。倒是二王子,說一套做一套,你答應聖教的事兒一件都沒有做,還反過來指責本使嗎?”
“當然,聖教既然說過要支持你奪去汗位,就一定會做到。這請你放心。”說完,光明使霍然起身,轉身向房門口走去。
也就是移地建眨了眨眼的功夫,白袍人影就消失不見,來無影去無蹤,無聲無息,仿佛并不存在一般。
移地建狠狠地攥緊了拳頭,神色變幻良久,才冷哼一聲,也起身向外走去。他已經下了決心,要連夜逃離長安城返回靈武,務必要趕在葉護返回之前,或者未雨綢缪做好準備,或者找機會直接在路途之中幹掉葉護,取而代之。
既然明教的人不肯配合,那麼,他就自己親自動手!
東宮。
皇太子李豫臉色非常難看,李揆馬平等心腹下屬大氣都不敢喘,伺候在一旁默然不語。李适也站在李豫身後,眸光閃爍複雜。
孔晟竟然沒有死,這本來就足夠震動東宮派系了。結果,皇帝和孔晟竟然還弄出一件具有神秘莫測威能的國之重器――所謂的神威無敵大将軍炮。
回想起當時炮轟山坡地動山搖的場景,李豫就心寒萬分。按說大唐擁有此等神器,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但對于李豫這個一國儲君來說,這幾乎就等于是皇帝在他的脖頸處下了一個無形的套和擱了一把鋒利的刀啊。
從今往後,李豫便不敢有半點的逾越違規。甚至不敢對皇帝有一絲一毫的不敬,一旦觸怒皇帝,誰知道皇帝會不會派人用火炮對着自己的東宮轟上幾次。
當然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并不高,因為皇帝不是瘋子。
但是,孔晟掌控禁軍,擁有如此神器,禁軍百分百擁護皇帝,是皇帝的絕對力量,哪有人能與之抗衡?
李豫沉吟斟酌權衡良久,才漸漸明白,或許從現在開始,他就要習慣和學會老老實實當一個太子,能不能繼承皇位,還要看皇帝的安排、要繼續讨皇帝的歡心。
“本宮至今最懊悔的一件事就是當初與孔晟走向對立,漸漸勢同水火。若是本宮能像趙王一樣,将孔晟籠絡于我們這邊,讓之能為本宮所用……哎!”李豫長歎一聲,心中充滿了懊悔。
當初跟孔晟對上,本來沒太把孔晟當回事兒,結果這樣一個江南來的年輕士子,竟然成長為足以改變大局的重要人物。其實,對于孔晟的文武全才,李豫并不是太看重,真正引起他重視的是孔晟層出不窮的手段,還有神秘叵測的資源。
比如這火炮,天知道孔晟是如何炮制出來的。大概,隻能用天才或者天命之才來形容吧。
李揆幹咳兩聲,沒有接李豫的話茬。
李适沉吟了一下,輕輕恭謹道:“父王,以兒子看來,我們與孔晟之間其實并不是不可調節,如果父王此刻改變态度,還為時不晚。”
李豫搖了搖頭:“晚了。孔晟與父皇之間的關系牢不可破,父皇對于孔晟的看重,超乎世人想象。這個時候,即便是本宮放低身段主動攀交,孔晟也肯定會不予理會。看起來,在看人用人的眼光方面,本宮比父皇還是差很多的。”
李适無語。其實對于李豫的話,他有些不以為然。在李适看來,隻有絕對的利益,沒有絕對的敵人,隻要利益目标一緻,隻要李豫肯給予皇帝所不能給予孔晟的東西,孔晟未必不能轉向東宮。
何況,李豫是東宮儲君,未來的皇帝,孔晟向未來的皇帝投靠,至少在大義上不會出現問題。
但李豫是一個剛愎自用的人,也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他最反感的就是手下跟自己唱反調。别看李适是他的長子,但在很多問題上,李适從來不敢表達和堅持自己的觀點,隻能順着李豫的心思行事。
李揆試探着道:“殿下,孔晟如今聖眷正隆,此人神秘莫測,勇猛無敵,堪稱當世第一人,既然如此,我們東宮也沒有必要與之敵對……隻要日後殿下登基稱帝,孔晟也隻能向殿下效忠,這不是問題。”
“此外,下官以為,殿下真正的對手不是孔晟,也不是陛下,而是趙王。趙王如今擁兵在洛陽,雖然戰功貧瘠,但卻掌握兵權,不能不防。在陛下的皇子當中,也就隻有趙王才有可能與殿下争奪皇位,隻要殿下今後中規中矩,不出差錯,恐怕陛下也沒有理由更換儲君。”李揆打量着李豫的神色變化,小心翼翼地道。
李豫眉梢一挑,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李揆,你倒是頗有幾分見識。你說的沒錯,在父皇的兒子當中,能比本宮強的沒有一個。而唯一能對本宮構成威脅的,無非就是趙王。孔晟不是本宮的對手,本宮要提防的正是趙王。”
“李揆,汝私下串聯部分朝臣,待孔晟和親出使回纥之後,本宮要與衆臣一并上奏,要罷免趙王的兵權,由本宮取而代之。本宮要在最短的時間内,掃平安慶緒和史思明的叛亂,建立不朽功業。到了那個時候,還有誰敢輕易撼動本宮的地位?”
“其實本宮不是貪戀皇位,而是擔心祖宗家業交到不肖子孫手上,導緻大唐萬裡山河毀于一旦。不是本宮自誇,這繼承皇位将祖宗家業發揚光大者,非本宮莫屬!”李豫朗笑着,揮了揮手。
李揆等人躬身拜了下去:“殿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