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荀心中有了些想法。
他回去立即想和宋閣老商量。
宋閣老捏住鼻子,嫌棄:“小籠,你身上什麼味兒?”
楚荀刷地,臉就黑了,轉身便走。
“小籠你去哪兒?”
楚荀不回答,停步扭頭,隻甩給宋閣老一個委屈的小眼神。
從梅千燈口中,宋閣老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宋閣老分析給梅千燈聽。
“安西郡富庶,且法紀嚴明,私鹽市場并不大。”
梅千燈點頭。
“但這些人把窩點設在安西郡附近,為了什麼?”
梅千燈低頭細想少頃,答:“綠螺江。”
宋閣老甚是滿意,這丫頭真是聰慧可人。“可不就是綠螺江。安西郡有綠螺江邊最大的碼頭,運輸方便,所以不論那小客棧的暗道盡頭在哪兒,那些私鹽定然會被送上安西郡碼頭的船上,然後分銷到偏僻之地。”
梅千燈了然。
楚荀不再糾結于小客棧,便是因為他找到了更大的目标。
恰好楚荀洗完澡,香噴噴的飄進來,入門先掃了一眼梅千燈。他發誓他不是在刻意關注梅千燈,他就是正好視線落在梅千燈身上,看見她低頭認真思索的樣子,心髒跳了跳。他腦海裡居然不由自主浮現出梅千燈把自己手指硬塞進他嘴裡的畫面。
這是什麼肮髒的畫面!
楚荀甩頭,他的頭發沒幹,一甩頭,發梢的水珠就四散開去。宋閣老大嗓門一聲吼:“小籠,你怎麼跟小狗似的!”
“……”
有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楚荀被梅千燈和宋閣老兩個不畏強權不留面子的毒舌君荼毒久了,他的心越來越淡定。他默默地對着宋閣老再甩了甩頭,接着坐到宋閣老另外一邊,和梅千燈相對。
“南百城這個人,麻煩閣老說具體點。”
既然遠在天邊深居皇宮的皇上都知曉了這事兒,且這事兒由來已久,與之息息相關的安西郡官府不大可能對此絲毫不知情。從鹽的走私到入市,其中許多個環節都離不開官府協助,郡守是知情不報包庇同僚,還是本來就是主謀之一?也有可能南百城是無辜的,作為郡守他向皇上禀報過此事,隻等上面派人來調查。
現在,皇上派太子來了。可楚荀并不相信南百城是無辜的。
郡内發生重大私鹽案件,長官監管不嚴,本就難辭其咎。最好的辦法應該是自己破案,再呈報朝廷,皇上心情好還會給他升官,再不濟的郡守也要抓幾個走私犯上交刑部,起碼證明本官有所作為。可朝内最近對私鹽并無半點聲音,若南百城隻是偷偷告訴皇上這件事等皇上處理,皇上無疑會貶官或罷官。又或者他是個厲害的角色,也在放長線釣大魚并不想打草驚蛇。那他楚荀出來這一趟的意義何在?
楚荀大概清楚了父皇的意圖。
鹽窟工程浩大,朝中官員必牽連甚廣,這幕後大佬十分了不起,勢力強大,那會是誰?宸皇叔?要根除這鹽枭,定要打他七寸,一招斃命,否則憑他之狡猾,脫身易如反掌。安西郡恰在此時“六月飛雪”,孟子說過,天時地利人和。
我呸,我想孟子幹嘛!
安西郡的“六月飛雪”是個好幌子,南百城與私鹽脫不開關系,但要抓他卻不能用這個理由,否則南百城隻會變成幕後大佬的替死鬼,何況他手上沒有任何相關的證據。
楚荀得查南百城,查安西郡的冤案,先用别的理由抓他,再私審他。
宋閣老是早前就被皇上交代過的,此時會心一笑,答:“南百城此人,在老夫印象中吧,就是一挺清高的才子,為人低調,并沒什麼家庭背景,現在也就三十出頭,官至郡守,算是有兩把刷子的人。至于一定要說具體點,老夫隻聽說過當年南百城進京趕考,似乎與長公主有段淵源。”
楚荀凝神,皇上有六位公主,其中四位是皇後所出,長公主與楚荀乃一母同胞的親親姐弟。隻不過長公主年紀比楚荀大十歲有餘,深深的代溝橫在那兒,楚荀出生沒幾年,長公主就嫁人搬出皇宮,又長公主屬于比較高冷的一型,一年都見不到幾次面,楚荀對她的了解極其有限。
就現在的結局來看,長公主并沒有嫁給南百城,所以這段淵源便是無疾而終。“莫非是這南百城當年拒絕了長公主,皇上生氣,才隻給南百城一個探花?”
“這個老夫真不知道,也不能亂說。”
楚荀沉默,看來他們得快些去安西,不然“六月飛雪”的效應就要過了。
“莽夫,你盯着我幹嘛!”
梅千燈眨眨眼睛:“瞧着你好看。”
可不是嘛,美人出浴,楚荀原本皮膚白皙,經過熱水的洗滌,微微泛紅,這種白裡透紅猶如春日裡綻放枝頭的桃花瓣兒,充滿着生機和美好的姿态。少年極美,燈女俠也就純粹的欣賞與誇贊。偏偏楚荀又是個傲嬌的,尤其對着梅千燈的時候。
楚荀的臉色從粉嫩的桃花,瞬間漲紅成一串紅,“啪”的一拍桌子,然後“蹭”的站起來,“這還用你說!不許看!”說完,噔噔噔,跑回了自己房間。
等梅千燈又陪宋閣老說了會話再回到楚荀那兒,太子還記仇,也不知道他記的什麼仇生的什麼氣,指着梅千燈鼻子勒令:“你今晚不許睡床!”
“……”
梅千燈默默歎氣,太子的心思好難猜,從前吐槽他,他生氣,現在誇獎他,他怎麼還是生氣呢?
至于如何把南百城繩之以法,楚荀堅信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人既敢和私鹽沾上邊,九成九還有其他龌龊之事,挖出來就行。況,太子另有一層私心,此行暗地裡具是父皇安排好的,他都走到這裡了,最後真沒辄的時候,不信父皇會冷眼旁觀。
基于這種保底的自信,楚荀勇往直前進入安西郡首府白龍城,白龍緊挨綠螺江,正是私鹽分銷下放之地。在楚荀的想象中,安西郡富庶繁華,又不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應當是個紙醉金迷的地方,是個不相信眼淚的地方,這樣的地方可能沒有餓死凍死的人,卻也不會是個幸福安甯的地方。
然,當楚荀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瞅的時候,發現白龍城中暖意濃濃,雪災的影響幾乎沒有,僅僅是路過城門的時候,門口堆着小山似的糞肥、稻草,設有災民登記的攤子,有條不紊,一個師爺似的人物在哪兒笑呵呵守着,他甚至叫得出每個過來登記的災民的名字。
白龍城四周有千畝良田,當季種的是油菜,植物長到人小腿的位置,快要開花。田裡有農民在忙活,還有些司農的小吏分散各處,他們一邊檢查農作物一邊告訴農夫要怎麼做。
楚荀讓梅千燈在一處尋常的茶樓外停下,三人進去坐下,隔壁桌的人正好在八卦。
“下午南大人請了戲班子在綠園開演,你們去不去?”
“我婆娘和她幾個麻将搭子要去瞅,我得看鋪子。”
“今個兒演什麼?”
“你管他演什麼,反正每回南大人請來的戲班子都演得好。”
“那倒也是,南大人真是厲害,有辦法叫那些有錢的老爺自願掏錢給我們小老百姓看戲。”
……
楚荀面色如常,心裡卻吃驚。無論是安西郡還是南百城,都與他想象中的相去甚遠。安西郡百姓安居樂業,郡守南百城治理得十分有序,且愛民如子的樣子。這地方真有“六月飛雪”這種冤案?
莫不是他從一開始就猜錯了?
楚荀心裡直打鼓,開了個小差,再回神的時候發現那些茶客已經換了個話題。
“前段時間,官府在城門口的告示欄上張貼了一份通緝令,你們可記得?”
“就是那個假冒太子騙财騙色的通緝犯?”
“正是。”
“怎麼,那大膽狂徒被抓住了?”
“應當還沒有,不過這張通緝犯的畫像,原來是太子親筆所畫。”
“恩?你怎麼知道?”
“聽說的呗,說是教太子丹青的老師在外遊曆的時候,恰好看見,認出來是太子畫的。太子都是他手把手教的,總不至于認錯吧。”
“你這麼一說,現在回想起來,那通緝畫像确實比之前那些精細傳神,不愧是太子,還特意站出來幫助受騙女子。”
“将來應當是個仁君吧,有這樣好的太子和南大人,也算社稷之福。”
……
楚荀一開始聽見這話題同自己有關,聽得特别認真,眨眼都一眨不眨。他那個丹青師傅的确在外遊曆,真沒想到會被他看到還說出來。太子畫假冒太子通緝犯畫像一事,其實已然在國内傳開,對太子是一緻好評。
可怎麼說到最後,又把他和那個南百城扯在一處。這種不爽,比之當初父皇告訴他要讓個江湖草莽做他伴讀更加厭惡千萬倍,楚荀灌下一口茶,把茶杯“嘭”的扣在桌子上,突然的聲響讓許多茶客往他們這桌矚目。
宋閣老:“小籠不乖啊,今天晚上想在床上吃苦頭嗎?”
楚荀鍋底黑臉:“……”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