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甯驚愕的眼神中,三百解煩軍竟是直直沖向數倍于自己的劉兵,然而僅僅一個照面,素來勇武的劉兵,竟是節節敗退。
“我說過的。”緩緩舉刀,呂蒙凝神盯着甘甯,一字一頓說道:“破你營寨,三百解煩軍,足以!”
“你這厮!”面對着呂蒙的挑釁,甘甯勃然大怒,大吼一聲,不顧身上傷勢,撲向呂蒙,手中長槍連點。
“甘甯、甘興霸麼?”一面抵擋着甘甯的含怒攻擊,呂蒙一面冷哼道:“今日便是你死期了!”
“那就看看你如何殺我!”一臉怒容,甘甯完全舍棄了防守,手中長槍死命朝着呂蒙招呼,在呂蒙一愣神之際,甘甯手中長槍直直刺中對方肩窩,可是付出的代價,卻是左臂被重重劈了一道,臂甲迸裂,血流不止。
“好家夥,小看你了……”捂着肩窩,呂蒙皺皺眉,忽然淡然說道:“聽聞劉軍勇武過人,今日看來,卻是烏合之衆,不堪一擊……”
甘甯下意識一揮頭,果然見營中劉兵被三百解煩軍打得節節敗退,潰不成軍,然而就在此時,他忽然感覺身後傳來一陣惡風,急忙單手舉槍相擋。
隻聽“叮”的一聲,長槍被直直劈飛,甘甯連退幾步,怒聲喝道:“你這厮,這般卑……”
“你豈不知兵不厭詐?”呂蒙冷笑一聲,手中長刀連連劈向甘甯,不得已之下,甘甯捂着左臂,連連後退。
“放箭!”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呼喝。
呂蒙停下腳步,放眼一望,卻見遠處有一隊劉兵已結成陣勢,手持弓弩招呼着自己麾下三百解煩軍。
“劉軍果然是精銳之師啊……”呂蒙喃喃說了句,皺皺眉,厲聲喝道:“解煩軍,休要與劉軍糾纏,給了燒毀營内糧草、辎重!”
“豈能叫你如願!”一聲怒吼,甘甯也不知從何處拾了柄長刀來,一副不要命的模樣,逼地呂蒙一時間唯有舉刀抵擋。
“啧!不想在你身上浪費時辰,還真是失策……”苦笑一聲,被迫落于守勢的呂蒙忽然望見不遠處有三名解煩軍落單,連忙呼道:“你等過來,給我殺了他!”
那三名解煩軍聽聞呂蒙呼喝,當即殺向甘甯,呂蒙趁機走脫。
“你這無膽匪類!”甘甯大聲怒罵,卻聽呂蒙冷笑說道:“我的目的是燒毀你營中糧草辎重,我可沒工夫在此與你厮殺……解煩軍,殺了他!”
呂蒙這才一下令,那面三名解煩軍已是朝着甘甯一通猛攻,那種無言的、以命搏命的瘋狂,頓時叫重傷的甘甯陷入苦戰之中。
這該死的!
望着呂蒙疾步走遠,甘甯心下焦躁異常,狠狠一刀劈出,口中怒聲吼道:“就憑你等,也想擋我?”
刀身直直劈在一名解煩軍腰間,頓時鮮血四濺,随即,甘甯刀勢一變,劈得另外一名解煩軍連退三步,随即轉身,手中長刀狠狠刺入最後一名解煩軍肩窩。
“竟讓我如此費力……呼!”得空喘息的甘甯抹了抹濺在眼睛上的血水,忽然面色一變,自言自語說道:“眼下可不是休息的時候,那家夥……”
聽着耳邊陣陣喊殺聲,甘甯忽然望見一處火起,心下更是焦急,擡腳便走,走着走着,他腳步卻是一頓,面帶不可思議之色轉過身來。
卻見遠處早該斃命的三名解煩軍竟是搖晃着站直了身之,用不似常人的冰冷眼神望着甘甯。
“怎麼可能?”甘甯舔了舔嘴唇,愕然盯着那三人。
在甘甯難以置信的眼神中,三名解煩軍大吼一聲,但聽幾聲咔嚓咔嚓的古怪聲響,三名解煩軍士卒竟然肌肉暴漲,同時身上傷勢,竟然已不再淌血……
“不會吧?”甘甯看傻了眼。
而與此同時,劉營之内,甘甯副将閻良亦是一臉震驚望着前方,望着前方倒地的敵軍緩緩站起。
“怪物……”
“這,怎麼會?”此處千餘弓弩手并刀盾兵不禁下意識咽了咽口中唾沫,望着那些身中數箭的敵軍士卒緩緩從地上爬起。
“放……放箭!”強忍着心中驚懼,甘甯副将閻良大聲喊道。
而同時,那些解煩軍士卒早已站起,再複殺向劉軍。
滿懷恐懼,此處衆劉兵哪裡還能發揮出平日水平,一時間節節敗退,口中連呼“怪物”,暴退不已。
“将軍,劉将軍被纏住了!”閻良身旁身旁一名劉兵似乎望見了甘甯的處境。
心中猶豫一下,閻良一咬牙,大聲吼道:“不怕死的,随我去揭解将軍之圍!”
“……諾!”
然而,面對着強悍如怪物一般的解煩軍,待閻良沖到甘甯面前時,他身後僅僅隻有數十名劉兵了。
“将軍速退!”為甘甯擋住一刀,閻良大聲喊道。
“來得正好。”疲于應付的甘甯見有人前來相助,大喜喊道:“助我殺了……”
然而說了一半,他面上表情卻是一滞。
隻因随閻良而來的,不但有劉兵,更有那些強悍得不像人的解煩軍。
“護送将軍走!”閻良一咬牙,将甘甯推入劉兵之中,咽了咽唾沫,擋在數十名解煩軍前面,同時,數十名解煩軍一擁而上……
此時的劉營,已火起處處,随着夜風,越燃越旺,營中劉軍辎重、糧草,竟是差不多被呂蒙的解煩軍燒了大半。
而眼下,早前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的劉軍将士,已聚集在一處,手持弓弩,以箭支對付那些怪物。
見此情形,呂蒙也知讨不得好處,發令正要退卻,卻被越來越多的劉兵隐隐圍住。
“要戰麼?”冷笑一聲,呂蒙一聲令下,三百解煩軍漸漸彙合一處,排成陣勢。
真是怪物啊……
捂着左臂,強忍着全身傷痛,甘甯在護衛的攙扶下勉強站直身體,望着遠處劉兵将那三百解煩軍圍在當中……
不,不對,應該是三百解煩軍在數千劉兵的包圍中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
再這麼下去……
甘甯面色一沉。
呂蒙已經率領那三百解煩軍開始突圍了,可是衆劉兵顧及軍規,不敢放他們離去,然而解煩軍的強悍,确實是震撼了劉兵,令附近衆劉兵隻敢以弓弩應付,不敢上前厮殺;反觀那些解煩軍,卻是毫無顧忌沖入劉軍陣中,一通亂殺。
随着陣陣慘叫聲響徹營寨,劉兵的損傷越來越大,已大得叫甘甯難以承受。
終于,呂蒙率解煩軍突出了劉軍包圍,朝着南門而去,礙于軍規,劉兵不敢退後,死死咬住解煩軍不放。
“讓他們走!”一聲暴喝。
衆劉兵愕然回過頭來,卻望見甘甯推開身旁護衛的攙扶,勉強站直身體,厲聲吼道:“讓他們走!”
本來就不欲同那些強悍得不像話的解煩軍厮殺,衆劉兵聞言,漸漸停住腳步,望着那些怪物離去,心下暗暗松了口氣。
他們卻不曾望見,甘甯死死盯着那些退去的解煩軍,緊握雙拳,嘴角一抹血絲徐徐淌下。
這些家夥不下于虎豹騎,不!比虎豹騎更強!
解煩軍……呂蒙……恨恨念叨着,甘甯忽然感覺腦袋一陣暈眩,一頭栽倒在地。
“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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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夷所思……”
聽聞甘甯叙述,司馬懿身旁一行人鴉雀無聲,對視一眼,難掩心中詫異。
也是,數千人把守的營寨,區區三百敵軍士卒,說來就來,就走就走,還不曾折損一人,實在叫他們有些難以置信。
“解煩軍?呂蒙?”司馬懿皺皺眉,感覺此事實在是有些蹊跷。
“尚書認識此人麼?”陳到疑惑地望了眼司馬懿,對于甘甯說的,他實在是難以置信,那江東竟有如此強悍之師?
“認識倒是不認識……”司馬懿緩緩搖了搖頭,心下暗暗說道,以區區三百兵,破我數千兵馬,全身而退,此事實在是令人費解。
莫非是妖術所緻?
難道江東并非隻有陸遜手中有天書……身中十餘箭而不死,實非人力所能及,看來十有八九是如此了……呂蒙,手中亦有天書!
“尚書,”見尚書沉默不語,甘甯會錯了意,勉強叩地抱拳告罪道,“末将無能,不曾拒敵于營外,又放敵軍退去,該當死罪……”
“尚書!”甘甯話音剛落,身旁衆将紛紛求情說道:“實非将軍之罪啊,望尚書明斷……”
“好了。”擺擺手,伸手扶起甘甯,司馬懿拍拍他肩膀,微笑說道:“不名敵軍虛實之下,興霸避敵軍鋒芒,保全我軍将士姓命,我又如何會責罰于你?興霸還是好好養傷吧,對了……”
說着,司馬懿轉過身,吩咐左右劉兵道:“将戰死的将士登記一下,以便于日後期家屬……唉!”
“末将明白!”一名劉軍将領抱拳應道。
“尚書。”甘甯猶豫上前說道:“末将無能,牽連衆多将士無辜身死,尚書不将末将賜死,已是寬大,若是不罰,末将心中難安……”
“責罰麼?”司馬懿搖搖頭,重重一拍甘甯肩膀,沉聲說道:“好好養傷,以便日後!若是你惦記着責罰,還不如養好傷勢,助天機早日平定亂世!叫我等麾下将士,得以卸甲歸天,得享家倫之樂。”
甘甯面色一滞,猶豫半響,終究低頭應道:“……是!”
“好了。”一揮手,司馬懿沉聲吩咐道:“清點一下營中損失,若是我所料不差,劉純将軍已拿下石陽,你等準備一下入駐事宜,對了,将士遺骨之事,不可懈怠!”
“諾!”附近衆劉軍将士一抱拳。
叫幾名劉兵扶着甘甯下去歇息,司馬懿在一處熄滅的篝火旁坐下,面色凝重,一幅深思模樣。
“尚書。”在司馬懿身旁坐下,陳到低聲說道:“江東有如此強悍之軍,我等不得不防啊!”
“是啊。”司馬懿點點頭,惆怅說道:“我亦是不曾料到此事……”
猶豫一下,陳到遲疑說道:“尚書,興霸方才說,那解煩軍,實力猶在虎豹騎之上,極難對付,末将懷疑,其中有些蹊跷……”
“何事蹊跷?”
偷偷望了眼司馬懿表情,陳到低聲說道:“妖術!”
“嘿!”苦笑着搖搖頭,司馬懿點頭說道:“确實,我亦是這麼想,不過嘛,這解煩軍不過是小疾,眼下我等要顧慮的,是屯兵于三江口的水寨……”
“咦?”陳到愣了愣,狐疑說道:“小疾?尚書,解煩軍倘若真如興霸說的那般,那可是勁敵啊,興霸方才說來,比虎豹騎更強……”
“比虎豹騎更強?”司馬懿轉過頭來,笑吟吟說道:“那可不見得哦,虎豹騎乃集兖、豫、青、徐四州精銳,補以烏桓精騎,苦練年逾方才打造而成,花費許都近三成軍饷,重金打造,豈會比不過那解煩軍粗制濫造?”
“粗制濫造?”陳到一臉愕然。
“恩。”司馬懿點點頭,摸了摸下巴低聲說道:“依我看來,想必是用某種妖……秘術,激發士卒潛力,以獲得遠超常人的實力,然而要獲得如此實力,必有損耗……”
“損耗?”陳到愣了愣,忽然想起一事,驚聲呼道:“壽命?”
“對!”司馬懿點點頭,好似想到了自己,苦笑說道:“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若是要運用,自然要付出代價,我如此,那些解煩軍,亦是如此!”
“原來如此……”陳到點了點頭,回想起當初在陳留時撞見的,心下暗暗歎了口氣。
“啟禀尚書,劉純将軍遣人前來……”
“知道了。”司馬懿點點頭,起身說道:“看來子和是拿下石陽無疑了,走吧,叔至,我等前去準備一下入駐之事。”
“諾!”陳到起身,抱拳應道。
确實,一切正如司馬懿所料……
當司馬懿等人清理完畢營寨,拔營入駐石陽時,呂蒙與陸遜一行人正朝着東面撤退。
走着走着,陸遜卻是忽然聽到“砰”的一聲,回過頭來,卻是望見一名士卒直直倒在山路上,一動不動。
細細一看,陸遜心中一驚,隻見那名士卒一身烏甲,顯然是出自呂蒙麾下解煩軍,是故,當即擡手喝道:“全軍止步!”
附近江東兵當即停下腳步,愕然望着倒在地上的解煩軍士卒,陸遜瞅了瞅呂蒙,卻見呂蒙眼中,悲哀之色一閃而過。
“到此為止了麼?”歎了口氣,呂蒙走上前去,扶起直直倒在地上的解煩軍士卒,一探鼻息,卻見那士卒早已氣絕,又一聲歎息過後,呂蒙伸手替他合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