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隻感覺眼神一亮,陸遜稍稍有些驚訝,微微一思說道:“不想竟是如此,那麼……”
“抱歉。”打斷了陸遜的話,呂蒙閉着雙目,淡淡說道:“莫要再打此軍主意了!”
“怎麼?”狐疑地望了呂蒙一眼,陸遜意有所指說道:“灰溜溜敗逃而走,豈不是叫人恥笑?趁着司馬懿還不曾在石陽立足腳跟,我等……”
“我說過了。”猛然提高聲響,帶着微怒語調,呂蒙重重喝道:“此軍不可輕用!”
“……”陸遜愣了愣,愕然望着有些動怒的呂蒙,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麼。
三百進,三百出,一人不損,實非人力所能至……
看來……
此軍并非是不易輕用,而是不堪久用……
皺眉望着那三百解煩軍面上的疲憊之色,陸遜擾擾頭,望了望眼神深山,喃喃說道:“看樣子,隻有狼狽逃竄了……嘿,倒是真想見見,那位大人營中,會是什麼模樣……”
回陸遜話,回到營地的司馬懿,面上并無絲毫表情。
因為他驚呆了……
對于自己營寨再度受襲,司馬懿已從陸遜口中證實了,可是他萬萬不曾想到,營寨竟會受到如此重創。
要知道,不管怎麼說,營寨之内,有至少五六千劉兵把守,更有大将甘甯坐鎮營中,按理說,就算那陸遜派遣個四、五千兵馬來,也不可能對自己營寨,及營中将士造成如此巨大重創。
當司馬懿回到營寨的那一刻,營中劉軍将士已将營中大火撲滅。
望着那猶自冒着青煙的焦木,望着那毀于一旦的糧草,望着營中正搬運着同澤屍首的将士們,司馬懿皺了皺眉,顧自朝前走。
身旁大将陳到亦是面帶不可思議之色,四下觀望,心中暗暗詫異,不想竟是如此重創,難道那陸遜竟是派遣了不下萬餘士卒,再度襲擊我軍營寨?
抱着心中疑惑,陳到跟着司馬懿朝前走着,忽然,他遙遙望見一人坐在一根焦木上,正仰頭指揮着此處劉兵處理戰後清理之事,然而細細一望之下,陳到卻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那……那位是甘甯将軍?
那個全身包着布條裹傷,渾身污血的,便是以勇武過人揚名的甘甯将軍?
“興霸!”司馬懿喚了一聲。
“啊,尚書!”隻見那人一聽司馬懿呼喚,一轉頭,急忙起身,搖搖晃晃艱難朝司馬懿走去,果然是甘甯無疑。
越來越感此事蹊跷,司馬懿幾步上前,扶住甘甯,随即上下打量着他身上傷勢,難以置信說道:“這……興霸,這是……”
隻見甘甯臉上露出濃濃愧疚,掙開司馬懿扶持,砰一聲,雙膝重重叩地,略帶梗咽說道:“末将無能,以至我軍受如此重創,萬死難辭其罪,望尚書重處!”
甘甯話音剛落,身後走來數名劉軍伯長及百人将,叩地齊聲說道:“尚書,我等有是要禀,營寨遭受重創其中乃另有隐情,望尚書容我等道來!”
“放肆!”甘甯擡起頭怒喝說道:“都給我退下!”
“将……将軍?”
望了一眼陳到,司馬懿擡手對那些将領說道:“說說看,有何隐情?”
同時,得了司馬懿示意的陳到俯身拉起甘甯,見他還要說什麼,緩緩搖了搖頭,甘甯猶豫一下,低頭不語。
“啟禀尚書,末将正是守衛南門的百人将。”隻見其中一名劉軍将官抱拳說道:“若是甘将軍有罪,我等皆死罪難赦矣!”
“住口!”甘甯重喝一聲,皺眉說道:“我甘興霸用得着你等為你承擔罪責?”
“興霸。”司馬懿拍了拍甘甯肩膀,轉身問那百人将道:“你接着說!”
“……”那百人将停頓一下,似乎是在回憶,隻是他臉上驚恐之色,叫司馬懿等人有些納悶。
“那些家夥,是怪物……對,是怪物……不懼刀槍,不懼弓弩,是怪物……是怪物啊,尚書!”
“是啊,尚書,那些都是怪物,如何應敵啊尚書!”附近劉軍将領紛紛出言。
“唔,什麼?”望着那些看似有些精神崩潰的劉軍将官,司馬懿有些愕然。
“不懼刀槍、不懼弓弩?”陳到喃喃說了句。
“是啊,陳将軍!”那百人将連連點頭,雙目恐懼說道:“那有人身中十餘箭非凡不死,仍能殺敵的?那些都是怪物啊!”
身中十餘箭而不死?司馬懿與陳到對視一眼,直感覺有些匪夷所思。
“咳,尚書。”咳嗽一聲,甘甯對司馬懿抱抱拳,低聲說道:“還是由末将來說吧……”
時間回至數個時辰前,也就是司馬懿見陳到中伏,引軍前去援助之時……
那時,甘甯正坐在營寨之内的篝火旁,手持木棍百無聊賴撥着篝火,忽然聽聞身旁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啟禀将軍,尚書有命,命将軍統領全營!”
“恩,我知曉了。”甘甯點點頭,丢掉手中木棍,起身松了松筋骨,随口問道:“尚書呢?”
“啟禀将軍,尚書與陳到追擊來犯敵軍去了!”
“哦。”甘甯下意識地點點頭,俯身拾起地上長槍,重聲喊道:“弟兄們,來百十個随本将軍巡夜!”
“來了,将軍!”伴随着一陣輕笑,當即便有數百人起身。
“噤聲,可是想挨闆子?”甘甯笑罵一句,卻見數百劉兵讪讪一笑。
不得不說,甘甯在軍中,極有威望,隻是過于仗持勇武,少有謀略,又兼姓格沖動,顯然難以擔任大将職位,獨當一面,差其兄張繡遠矣。
不過作為沖殺在前的勇将,甘甯倒是很得劉軍士卒的信任。
嬉笑喝退了其餘人,甘甯僅僅帶了幾十劉兵,在營中巡夜,但凡圍在篝火旁的衆劉兵見到甘甯,俱起身見禮。
“不必如此。”甘甯揮揮手,令衆劉兵坐下歇息。
若是此戰攻江東一帆風順,那麼剩下的,便隻有張白騎了吧?
如此想着,甘甯對身旁劉兵說道:“我,勇否?”
“額?”那名劉兵顯然被問得一頭霧水,下意識點點頭說道:“甘将軍自是勇武過人……”
“唔!”滿意得點點頭,甘甯扛着長槍先前走着,留下身旁幾十劉兵面面相觑。
待得攻下江東,誅滅張白騎,我甘興霸亦能封侯拜将,尚書說過,将分勇将、智将,我甘甯雖不通謀略,不過做個勇将,亦不下話下,又何必為難自己,像元讓那般死讀兵書?
确實,論武力,甘甯在劉氏衆将中,可謂是數一數二的勇将,僅僅差劉純半籌而已,再說,甘甯亦不是絲毫不通謀略,隻是他姓格暴躁,十分容易被激怒,是故,無法獨當一面而已,可不是如劉純那樣,雖姓格沉穩,然而卻是絲毫不通曉兵略,隻能做沖鋒陷陣的将領。
就連劉平也說過,何時甘甯可以克制自己脾氣,便撥出一軍與他獨掌,隻不過嘛……
姓格既然已定,又哪裡是這麼容易改變的?
總體說來,甘甯這輩子恐怕是無法獨自領軍了,就算領軍,劉平亦不會放他獨當一面,眼下能獨擋一面,劉家、夏侯家之中,隻有夏侯淵與張繡,就連曹性,劉平亦有些不放心,更别說甘甯了。
不過最近,甘甯倒是在思量,是不是能将自己長子劉馥、次子劉震叫司馬懿代為教導,畢竟,甘甯亦有些羨慕曹性、張繡那樣獨當一面的,隻是出于顧及,他不好意思對司馬懿開口罷了。
自顧自想着,甘甯一行人來到南門處,守衛在那的百人将一見甘甯前來,當即上前見禮。
“見過甘将軍!”
“不必多禮。”收起心中胡亂瞎想,甘甯揮揮手,走到寨門處左右望了望,凝聲說道:“可有異常?”
“啟禀将軍,不曾有異常!”那名百人将恭敬說道。
“唔!”甘甯點點頭,正要轉身離開,忽然腳步一頓,回頭死死盯着寨外黑暗之處。
“将軍?”身旁劉兵詫異地喚道。
“那裡……”擡手指着一處,甘甯皺眉說道:“那裡好似有人……”
“有人?”附近劉兵一聽,頓時握緊手中兵刃。
從身旁劉兵手中取過一支火把,甘甯重重丢了出去,就着火把光亮,遠處情景,一望無遺,卻不曾像甘甯說的那樣,有什麼人影。
“怪哉!”喃喃說了句,甘甯極為警惕地死死盯着那處,半響之後,搖頭說道:“看來是我聽錯了,你等好生在此守衛,莫要懈怠!”
“諾!”附近劉兵并那名百人将抱拳應道。
擾擾頭,甘甯轉身朝寨内走去,僅僅走了幾步,他忽然一轉身,揚起右手向前一探,一支閃着寒光的箭支已被他抓在手中。
“将軍!”身旁劉兵大驚失色,死死握緊手中兵刃,朝着寨外厲聲喝道:“誰?”
“傳言劉軍猛将如雲,并非虛言啊,我還以為能立一件大功呢……”伴随着一聲冷笑,一人緩緩從黑暗中步出,身後隐隐有人頭湧動。
“你這厮,以為這種箭支便可傷我?”冷笑着丢下手中箭支,甘甯握了握長槍,皺眉說道,“你乃何人,報上名來!”
隻見黑暗中那人停頓一下,淡淡說道:“直屬我主吳侯曲部,解煩軍統領,呂蒙!”
“吳侯?”甘甯愣了愣,暗暗對身旁衆劉兵使了個眼色,嘲諷說道:“區區江東一隅,亦可自封王侯耶,可笑……給我殺,一個不留!”
“喝!”附近劉兵齊喝一聲。
“哼,好膽!”顯然甘甯的辱罵叫呂蒙心頭火起,一揚手,口中厲聲喝道:“解煩軍,殺進去!”說着,他掄刀應上甘甯。
“锵!锵!”眨眼之間,一刀一槍數記硬拼,火星四濺。
感受着槍杆處傳來的反震之力,甘甯直感覺虎口陣陣酸麻,冷笑喝道:“賊将,倒是有些本事!”
“哼!”狠狠一記重劈,呂蒙厲聲喝道:“我可斬你!”
“锵!”
橫槍擋住呂蒙一招,甘甯冷哼一聲,趁隙瞥了眼四周,見呂蒙所帶兵士,不過兩三百,心下大定,冷笑說道:“區區數百士卒,亦敢襲我營寨,自取死路,與我死來!”
說着,槍尖一點,直直點向呂蒙兇口。
“锵!”
在甘甯略帶驚訝的眼神中,呂蒙橫刀在兇,僅稍一搖晃,竟是用刀面擋住了甘甯槍尖。
“襲你營寨,三百解煩軍足以!”
“還真能說啊!”甘甯咧了咧嘴,嘲諷說道:“僅僅帶着數百士卒,不選擇偷襲,竟選擇強襲,是該說你妄自尊大好,還是不自量力好?”
“哦,是麼?”對面呂蒙冷笑一聲,忽然面色一沉,低聲說道:“為何我選擇強襲,因為本将軍覺得,劉軍不堪一擊!不信?看看身旁不就明白了?”
還以為是對方耍詐,甘甯皺了皺,本不欲理會,卻見呂蒙微微将刀放了放,頓時心下一愣,将信将疑望了一眼四周,然而這一望之下,他卻是面色大變。
他望見的,是數百持刀而立、一臉冷漠的敵軍,再一看地上,竟是橫七豎八倒着無數劉兵屍首。
“怎麼可能?”甘甯有些難以置信。
方才對陣呂蒙時,他不是沒有聽到慘叫聲,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些慘叫聲,竟全然出自自己營中将士,對方,竟是不損一人……
“殺進去!”呂蒙喝了一聲。
“放肆!”按下心中驚疑,甘甯退後幾步,橫槍擋在寨門,厲聲呼道:“有我甘甯在此,誰人前來送死?”頗有些一夫當關的氣勢。
“哼!”淡淡望了一眼甘甯,呂蒙絲毫不将他放在眼裡,冷笑說道:“自身難保,猶不自知!解煩軍,殺進去!”
“……”并無一人應喝,三百解煩軍猛然沖向寨門。
“好膽!”守在寨門處的甘甯怒吼一聲,對着沖在最前的敵軍掄槍一記橫掃,隻聽‘叮’的一聲,甘甯長槍已被對方用刀擋住。
渾身一晃,甘甯不可思議望着那名士卒,望着那名士卒被自己擊退三步,望着他緩緩擡起頭來,露出不似常人的冷酷眼神。
怎麼可能,自己好歹也是用了七層氣力,他竟是能擋住?甘甯面色大驚,驚愕之餘,卻猛然望見無數敵軍沖向了自己。
“锵!”
“锵!锵!”
每一個都是這樣麼?
漸漸地,甘甯竟是硬生生被迫退入寨中,握着長槍的雙手,亦是飽受反震之力,虎口迸裂,而反觀那些士卒,看上去竟無絲毫異樣,隐隐将甘甯圍在當中。
“将軍,将軍!”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呼喚,營内劉兵似乎也聽到了南門處的動靜,聚衆前來相助,見甘甯被圍在當中,當即前來救援。
“小心。”一面勉強支撐着無數砍來的大刀,甘甯一面回頭喊道:“這支兵不一般,乃是江東精銳,爾等需謹慎!”
“管好自己再說吧!”随着一聲冷哼響起,甘甯背上已是被砍了一刀,一時間,他隻覺背後灼痛不已。
“你這厮……”掄槍一記橫掃,逼開圍着自己的解煩軍,甘甯退後一步,狠狠望着那呂蒙,卻見呂蒙淡淡望了一眼喊殺着沖來的劉兵,低聲喝道:“解煩軍,殺!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