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響,賈诩猶豫說道:“尚書,大事已定,不若歸營靜候佳音?”
“不!”司馬懿搖搖頭,眯眼望着遠處人流,一字一頓說道:“我要親眼見到劉備墜馬,方才心安!”
“是!”
不說司馬懿、賈诩等兩百輕騎在一處高坡遠遠望着樊城百姓南遷,且說張繡與曹性二營。
得司馬懿将令,張繡不敢怠慢,當即提盡營中兵馬,揮軍樊城,半個時辰後,趕至樊城腳下,不費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樊城。
拿下樊城之後,張繡為放劉備複‘火燒新野’之計,一面率衆安撫城内未遷百姓,一面搜查劉備士卒。
時至半個時辰之後,見城中并無不妥,張繡稍稍心安,乃遣路昭、朱靈二将引麾下本部兵馬,助曹性追擊劉備,而他自己,則坐守樊城,清點城中錢糧。
而另外一面,曹性得司馬懿将令,亦當即拔營,火速趕至樊城,于城外與路昭、朱靈二将彙合,三人合兵一處,南下追擊劉備。
不過說是追擊,其實充其量不過是給劉備等人施壓,真正充當殺招的,乃是虎豹騎!
即便是虎豹騎遭受重創不久,虎豹騎内原烏桓降騎仍無法與老兵們相提并論,但是不管怎樣,對付猶如喪家之犬的劉備一行兵馬,已是足夠!
劉純并未下達什麼複雜的命令,僅僅兩條而已。
但凡劉備兵馬,殺!
無故殺戮百姓者,殺!
其實對于虎豹騎來說,第二條可有可無,虎豹騎自诩勇武,乃雄兵也,如何會對手無寸鐵的百姓下手?
不是不會,而是不屑!
此條嚴令九成是劉純用來震懾虎豹騎之中烏桓降騎的,對待這些草原勇士,用道理、用言語,并無多大用處,隻有用拳頭,才能叫他們明白,誰才是虎豹騎統領!
一路急趕,就連這些草原上的勇士亦感有些吃不消,但是看虎豹騎老兵面色,似乎是司空見慣,這叫烏桓降騎們暗暗咋舌。
“劉老大。”策馬急奔之中,虎豹騎伯長孟旭指着遠處喊道:“看到劉備兵馬了!”
“叫我統領!”劉純惡狠狠地吼了一句,随即大聲喝道:“弟兄們,謹記将令……殺!”
“喝!”随着一聲齊喝,三千虎豹騎頓時散開,如猛虎一般,撲向劉備兵馬。
在此殿後的,是樊城守将王宏,當他聽探馬來報,說有一支兵馬從後殺來時,王宏便知不妙,然而還不待他有何應變之策,那支兵馬竟已殺至……
趁隙望了一眼身後,見那支兵馬全身置黑铠,配有馬铠,手握黑色砍刀,王宏面色猝變。
若是所料不差,這支兵馬便是傳聞中的虎狼之師……
虎豹騎!
當初對袁、劉陳留一戰,虎豹騎、陷陣營兩者兇名傳遍天下,作為荊州将領,王宏如何會不知?
麻煩了!
苦笑一聲,王宏唯有遣身旁僅有的五千的樊城兵結陣拒敵。
可惜……
很早便提及過,虎豹騎乃介于重騎兵與輕騎兵之間,充其量不過是铠甲稍稍有些結實的輕騎罷了,離重騎還差得遠,而同時,虎豹騎的機動力,自然不是王宏身旁步卒可比。
能與虎豹騎一戰的,恐怕也隻有當初公孫瓒的驕傲、同為輕騎兵的白馬義從了……
“弩!”劉純高喝一聲,麾下虎豹騎紛紛取過身後挂在馬背上的手弩,騎射!
咳!勉強算是騎射吧……
百步之内,弩箭之威,對于僅僅身着皮甲的王宏麾下樊城兵而來,那是毀滅姓的打擊,小小一支弩箭,在射穿了一人仍不消餘力,釘入身後一人身體……
僅僅一輪齊射,王宏麾下五千樊城兵便倒下了大半,這叫王宏又驚又怒。
換刀在手,劉純微微吐了口氣,戰刀一直前方,重聲喝道:“殺!”
“喝!”
三千虎豹騎如狼似虎得撲入王宏麾下兵馬陣中,僅僅一個照面,王宏麾下兵馬潰散……
這便是傳聞中的虎豹騎?
王宏驚愕萬分,忽然見眼前一道寒光閃過,急忙取劍便擋。
“铛!”
劍,崩了……
揮了揮帶血的戰刀,将上面的血水甩去,劉純眯眼望着遠處哭号奔走的樊城百姓,皺眉說道:“麻煩……楊川,你帶一半弟兄去左翼,我去右翼,避開此些百姓!”
“明白!”楊川點點頭,揮手喝道:“弟兄們,想立功的,随我來!”
這一呼,幾近兩千虎豹騎皆随着楊川奔遠了,叫劉純額角青筋直冒。
“剩下的,随我去右翼!”
“喝!”
當劉純三千虎豹騎追上時,樊城百姓還會哭号着四散奔走,然而當曹性率領五萬劉兵追上時,樊城百姓們幾乎已經絕望了,男人們茫然地望着越來越近的劉兵,婦人們死死抱着懷中嬰兒,此地響起一片哭聲。
“哭甚哭!”曹性惡狠狠地吼了一句,駭得此地百姓不敢再發一語。
“說!”提槍指着一名男子,曹性重喝道:“劉備小兒朝何處逃了?”
那男子咽了咽唾沫,畏懼地望着跨坐戰馬的曹性,一臉駭然,手足無措。
“啧!”曹性皺皺眉,正欲呵斥幾句,卻見那人癱坐在地,環視一眼,此處百姓亦是惶惶不能言。
也是,畢竟整整五萬劉兵,對這些百姓的壓力,實在是太過巨大。
“報!”忽然有一輕騎趕來,抱拳禀告道:“劉将軍,前方發現劉備兵馬蹤迹!”
“喔?”曹性眼神一凜,嘿嘿一笑,擡手呼道:“兒郎們,尚書有令,殺劉備者,賜千金!”
“喝!”劉軍士氣頓時一漲,駭得此處百姓面色更是慘敗。
戲谑地從那男子身旁策馬而過,曹性一揚馬鞭,重喝道:“尚書有令,無故傷民者,斬!走!”
五萬劉兵硬是擠開畏懼到茫然、麻木的衆多百姓,朝前追趕而去。
至待劉軍走遠,此處百姓方才回過神來,愕然又略帶不解地望着遠去的劉軍,議論紛紛。
“劉兵……不是來殺我等的?”
“不……不是說劉兵要屠城麼?”
癱坐在地的男子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早有一名懷抱幼兒的婦女奔至他身旁,關懷問道:“他爹,沒事吧?”
“沒……沒事。”那男子撓撓頭,不解說道:“劉軍似乎沒有傳聞中那麼兇狠……”
“怎麼沒有!”一名老丈很是畏懼地說道:“聽聞劉軍在兖州,将袁紹近百萬軍隊都殺了,近百萬啊……”
“百萬……那他們為何不殺我等?”
“唔……你方才沒聽那将軍說麼,那位尚書大人下了嚴令,無故傷民者,斬……”
“哦,尚書乃是何人啊?”
“這個……”
“我知道,司馬尚書嘛!”
“喔……”
不說越來越多的百姓見劉軍并不曾傷害他們,止步原地議論紛紛,曹性一行五萬人,仍在超前趕去。
不過因越來越多的百姓,嚴重影響了曹性麾下大軍前進,曹性不得已之下,唯有分兵,将麾下五萬人馬分散,令軍中大小将領統之,分散追擊劉備,其中自然包括朱靈、路昭等将。
遠遠地,曹性似乎望見了劉純身影,遂策馬上前高呼道……
“唔?”劉純正苦于此處百姓衆多,無法急奔,殺又殺不得,心中煩躁之際,聽聞身後有人呼喚,一回頭,見是曹性,揮手喝道:“性公!”
曹性策馬上前,急聲問道:“可曾遇見劉備?”
“遇到了!”劉純點點頭,随即又洩氣說道:“劉備率軍殿後,叫我給打潰了,不過還是叫這厮給跑了,尚書嚴令不得無故傷民,我麾下虎豹騎皆是騎兵,道路不通,無法追擊……”
“嘿嘿!”曹性嘿嘿一笑,拍拍劉純肩膀說道:“一路追擊,人困馬乏,還是留在此地歇息歇息吧,那劉備,就交給我吧,哦,對了,劉備往何處去了?”
“你!”劉純聞言氣結,沒好氣白了一眼曹性,不過見他說得也在理,虎豹騎一路追殺,确實有些疲憊了,于是,劉純四下一望,指了一個方向說道:“那裡,劉備往那處去了,記住,功勞分我一半!”
“好說好說!”曹性哈哈大笑,忽而大喝道:“不想死的,都給我讓開!”
頓時此處百姓紛紛退開兩旁,曹性嘿嘿一笑,率數千劉兵揚長而去。
“這厮……”劉純苦笑着搖搖頭。
不過,倘若曹性追趕的是劉備,那麼路昭與朱靈一行人追的又是何人呢?
“劉備往東去了!”一撥劉軍大吼着。
“劉備往西去了!”另一撥劉軍大吼着。
“什麼?”路昭與朱靈對視一眼,有些茫然。
沉思一下,朱靈皺眉說道:“你往東,我往西!”
“恩!”路昭點點頭。
“劉備,劉備在這裡!”
“劉備往東南跑了!”
“劉備往西南跑了!”
“殺死劉備了!殺死劉備了!”
諸如此類話語,不時在劉軍之中響起,緻使劉軍将領心中駭然,究竟……
究竟有多少個劉備啊?
而與此同時,司馬懿與賈诩等人,已至襄江江畔,望着那些百姓呼擁着過橋渡河,早在半個時辰之前,陳到率五千輕騎已至此地,隻待劉備一現身,陳到率軍圍殺。
未免打草驚蛇,陳到一直叫五千輕騎在上遊候命,自己則孤身一人在此探視,等了足足兩個時辰,陳到沒等到劉備一行人,卻是等到了司馬懿、賈诩等兩百輕騎。
站在上遊高坡,僅僅叫十餘輕騎下馬護衛在旁,司馬懿等人凝神望着渡橋處,望着那些百姓蜂擁渡河。
“文和。”皺皺眉,司馬懿狐疑說道:“你說有沒有可能,劉備混在這些百姓當中?”
“尚書的意思是……”賈诩會意,驚疑說道:“劉備扮作百姓,在我等眼皮底下渡河?應當不會才是,我等親眼望見劉備、關羽、張飛三人率軍從樊城而出,而後陳将軍麾下輕騎一直遠遠跟随……有劉純将軍與曹性将軍率軍追殺,劉備眼下恐怕仍在後面……”
“不是很奇怪麼?”皺皺眉,司馬懿懷疑說道:“文和方才所言,我久久不曾解惑,既然劉備欲率軍突圍,為何要鼓動百姓南遷?我恐其中有詐!”
賈诩聞言,撫着胡須說道:“尚書這麼一說,在下倒是也有些懷疑……”
然而賈诩話還不曾說完,卻見不遠處有一名輕騎匆匆而至,抱拳大喜說道:“啟禀尚書,劉将軍已将劉備擒殺!”
“當真?”司馬懿有些不敢置信。
“千真萬确!”那輕騎抱拳恭敬說道。
“呼……”司馬懿長長松了口氣,身旁賈诩拱手道賀道:“劉備一死,去了尚書心中憂慮,可喜可賀啊!”
“啊!”司馬懿點點頭,一時間有些怅然所失。
劉備,曆史中西蜀之主,終究隕落在此地了……那麼剩下的,唯有江東了!
“唔?”忽然司馬懿眼神一緊,望見下遊不遠處一輛馬車半邊陷落江畔,一婦人在車内大呼求救,然而附近百姓卻自顧渡過,不曾加以援手。
“叔至!”司馬懿皺皺眉。
“末将明白!”陳到點點頭,下馬帶了幾名劉軍輕騎士卒,将半邊陷落江畔的馬車拉至岸上。
望了眼那些瘋狂渡江的百姓,尤其是其中不少人被擠落江中,司馬懿走至陳到身旁,皺眉說道:“叔至,喚輕騎來此,維持一下秩序……”
“尚書不可!”緊跟而來的賈诩聞言勸道:“樊城百姓是因畏懼我軍故而蒙受蠱惑,欲南下遷至襄陽,若是陳将軍率輕騎至此,此地百姓,更為紛亂矣!”
“這……”司馬懿有些犯難了,搖搖頭正欲說話,卻聽一個女聲說道:“多謝諸位救命之恩,妾……民女感激不盡。”
轉頭望了一眼那女子,便是馬車之上女子,司馬懿微微一笑,淡淡說道:“區區小事,不足挂齒,夫人不必在意。”說着,司馬懿望了眼那女子懷中嬰兒。
那女子會意,行禮恭敬說道:“此乃民女之子……”
“哦。”司馬懿點點頭,忽而問道:“為何夫人孤身一人行路?”
“或許是方才被人流沖散了吧。”那女子抱着懷中嬰兒,苦笑說道:“方才民女在馬車之内,隻感一陣颠簸,險些沖入江中,幸得諸位……”
“咦?”那女子話還未說完,隻見賈诩上下打量着馬車,喃喃說道:“尚書,若是在下記姓不差,這馬車便是方才我等在樊城外看到了數十輛馬車其中之一吧?”
“尚書?”那女子喃喃自語一句,面色微微一變。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司馬懿皺眉問道:“恕在下冒昧,夫人可是姓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