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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一章 真相的背後

天下諸侯一鍋烹 水煮江山 3471 2024-01-31 01:12

  真相的背後往往還有真相。

  這花的根莖已經死了,顔色卻依然鮮紅,舉在燈光下一看,根杆上的紋路也依然清晰,上面長滿了毛須一樣的東西,摸上去很紮手。燕十八從來也沒有見過繁鈴草,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不過,自從第一眼看見它,背心就一陣陣的發麻。

  “繁鈴草,真的是繁鈴草?”

  大帳裡的燈光很暗,帳外的風雪撞着緊閉的帳簾,發出‘樸啦樸啦’的聲音。帳内隻有兩個人,一個是燕十八,另一個卻不是狐離,而是燕十八的老師車敬,至于狐離,他被燕十八命人帶下去休息。

  竹簡放在案上,竹片已經黃的發黑,上面勾畫着一株似花而草的東西,樣子看上去很是猙獰。車敬把根莖也放在案上,提着青銅細嘴燈仔細的較認了半天,實在看不出兩者的相同之處。

  “繁鈴草滅絕已有千年,誰也不知道它倒底長什麼模樣。不過,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花草固然無情,人卻更無情。幸好極北的那一場雪凍死了它。”

  “老師以為會是誰?”

  “誰都有可能。”

  車敬把竹簡卷起來,放在竹筒裡,又從懷裡掏出一個新竹筒,把根莖塞進去,然後提着燈,仔細的檢查着桌面,确認上面沒有遺漏任何一絲毛須,邊找邊道:“燕國,大雍,齊國,甚至遙遠的南楚。世人背離仁愛,貪欲就會滋長。”

  老墨家又開始說教,燕十八卻陷入了沉思,老師說得沒錯,誰都有可能,而且看上去最有可能的便是燕國,但是燕十八知道,如果它真的是繁鈴草的話,那就絕對不會是燕國,繁鈴草能斷絕生命的繁育,然而它本身卻繁衍的極是迅速,會順着河流一直生長,穿過冰河,來到燕國,那樣燕國就是在自掘墳墓。

  既然不是燕國,那會是誰?

  大雍?大雍與燕國的南面接壤,北狄人卷土重來,仲夫離率大軍入侵,一南一北,兩者之間的時機拿捏得幾乎一緻,險些使燕國陷入生死存亡的境地,天底下沒有那麼巧的事情,很顯然,這是個陰謀。況且,那個使者也承認了這一點。

  試想一下,燕國與北狄人陷入死戰,若是燕國不能在正月十五之前結束戰争,那麼,大雍完全可以撕毀盟約,并且反過來指責燕國背棄盟約,背棄大周王朝,背棄天下人,而那時,就是燕國的滅頂之災。因為燕十八是這場諸侯盟會的發起者之一,他不能像宋伯約一樣置身事外。就算他能在正月十五之前滅絕了北狄人,仍然會有此憂,燕國剛剛經曆了一場動亂,國力也有所衰減,再與北狄人來上一場死戰,北狄人不是稻草人,殺敵一千,必然自傷八百。那個使者也說了,北狄人是為生存而戰,可想而知,這一戰必是慘烈無鑄。等到燕國滅亡了北狄人,恐怕下一個便輪到自己。當然,那不會是在伐楚之前,必然是在伐楚之後。

  如此說來,大雍的嫌疑最大。

  真相好像如此。

  好像隻是好像,并不是最終的答案。

  如果燕國與北狄人死戰,大雍的确是直接的受益者,但是間接的受益者會更多,譬如,齊國。這個道理很簡單,燕十八根本不用多想,大雍比北狄人更強大,比燕國更強大。燕國與北狄人相争,大雍得利,但如果是燕國與大雍相争,得利的又會是誰?用腳指頭想都能想出來,得利的必然是一心想要取代大雍而稱霸天下的齊國,盡管他們剛換了一位君侯,但是國力卻并沒有衰減,這很有可能就是他們等待了數十年的最大時機。

  南楚也有可能,并且是最大的可能。北地的諸侯亂成一鍋粥,最大的獲益者其實是南楚,說不定,那位瘋狂叫嚣着的楚侯會達成心願,跑到朝歌城去,把九鼎搶走,搶到大江之南去,向天下人宣布,天命在我,我是唯一的王。

  真相往往隐藏在迷霧的背後。

  可怕的不是花花草草,可怕的是那不可知,不可測的人心。

  到底是大雍,還是齊國,或是南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燕十八必須得看清這迷霧,而不是被迷霧吞噬。

  這就是大争之世。

  冬天真的很冷,老墨家縮着脖子走出大帳的時候,簾外撲進來一陣冷風,把燕十八吹得渾身上下透心涼。燈光從側面看他,把他的影子拖在地上,又斜又長,他的眼睛明亮如雪,越來越亮。從他的角度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見帳外,那裡等侯着一大群領主,這些領主都像嗷嗷叫着的狼一樣,眼睛是熾熱的,兇膛也是熾熱的,就連腰上的劍都是火燙火燙的。燕十八知道,隻要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朝着北方呼嘯而去,把躲在冰封堡後面的,最後的北狄人撕碎,那是無上的榮光,燕人千年來的夙願。不過,他卻不能那麼做。

  “燕國還不夠強大,時機還不到。”

  地上鋪着一張虎皮,是那個使者帶來的,據說是北狄之王贈送給燕十八的禮物。北狄人會給我送禮?不,北狄人隻會想着怎麼才能把我吞進肚子裡。

  燕十八在虎皮上縮了縮腳,他沒有穿鞋,腳很白,像女人的腳一樣白皙光滑,還很修長。磨擦着溫暖的皮毛,凍僵的腳指頭有了些知覺。他拿起一根鐵棍,桶着盆裡的火碳,腥紅的火碳突然竄起了一絲火苗,險些把他的眉毛燒着。

  “君上,使者到。”

  就在這時,那個使者來了,又是一陣冷風灌進來。

  燕十八皺了下眉頭,緊了緊脖子上的系領,身上穿的狐裘很厚,也很寬大,把他整個人都包裹在裡面,他就那麼裹着狐裘被子,盤腿坐在虎皮上,隻露出一個腦袋,樣子很滑稽。可是,他一點也不在乎,他的父親,聞名天下的燕胡子曾經教導過他,做為一位強大的君侯,根本不用在意自己的外表,也根本不用去在意别人的看法。如今,他都學會了,他的手裡握着令人戰栗的力量,而力量就是威嚴的象征,唯一的象征。

  “坐。”

  燕十八指了指虎皮對面,擡手的那一瞬間,案上的火苗晃了一晃。

  狐離在燕十八的對面坐下來,按着膝蓋,屁股壓着腳後跟,挺着兇膛,卻略微低着頭,他是北狄之王的使者,但終究不是北狄之王,與萬乘之君對視時,不論氣勢還是氣場都有所不足。

  “燕人和北狄人是世仇,這仇恨比血還要濃,在燕國的每一寸土地下面都埋着燕人和北狄人的屍體,戰争是在所難免。”

  燕十八頓了一頓,他在打量狐離,這個使者比他年長幾歲,眉目很挺,鼻子兩側滾着幾顆細汗,按着膝蓋的手也稍稍蜷着,顯露出了内心的緊張。燕十八對狐離很感興趣,并不是因為狐離的緊張,而是因為他的眼睛,就算此時,他的眼睛依然帶着那深深的哀傷。這不像是個使者,而像是個學者,仲夫離怎麼會選他去做這樣的事情?嗯,或許正是這樣,他才能得到北狄人的信任。仲夫離,老狐狸。

  “但卻不是時候。”

  狐離的确很緊張,衆所周知,燕人和北狄人之間的仇恨已有千年,那不是十年,一百年,而是一千年,數也數不清的血與仇粘合在一起,就連冰川都會被它澆沸。

  ‘冰河永不枯竭,北狄人永不滅亡。’

  狐離在心裡提醒着自己,擡起手來,朝着燕十八重重施了一禮:“仇恨來源于賴以生存的土地,為了土地,燕人與北狄人結下了千年仇怨。如今雖然不是為了土地,卻是為了比土地更深一層的生存。君侯是一國之君,任何一個舉措都會決定成千上萬人的生與死。”

  說完,狐離擡起頭來,直視着燕十八的眼睛,不再躲閃,也不再緊張。談判就是一個選擇的命題,不管它的手段多麼花哨,最終的指向隻會是一個,選擇。

  “仇恨,或者,生存。”

  這可真是一個艱難的選擇啊,燕十八把身上的狐裘裹得更緊了些,臉上卻帶着笑:“春暖花開的時候,北狄人會撤出冰封堡,退到狼牙谷外嗎?”

  狐離搖頭道:“不會。在北狄人看來,燕人的土地正是從他們手中奪去的,北狄人不會抛棄它。”

  燕十八想了一想,又問:“姮季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為什麼不來?如果我記得沒錯,北狄姮氏是白狼王的姓氏。”

  狐離答道:“北狄之王是個狄人,更是個戰士,一個驕傲的戰士并不是一個稱職的使者。”

  “你就不怕我也是個戰士?會把你的腦袋砍下來祭旗。”

  燕十八眯起了眼睛。

  “狐離已經死過一次。所以,狐離願意賭上一次,以一顆腦袋賭千千萬萬顆顆腦袋。狐離雖然不是一位商人,更不是一位賭徒,但也知道這個賭注很值。”

  狐離攏起手來,挽着毛絨絨的袖子,朝着燕十八重重一揖。

  “狐狸?”

  燕十八的眼睛越眯越細,他的眼睛很漂亮,就算眯成了一條縫隙,也依然清澈明亮:“你并不是一隻狡猾的狐狸。回去告訴姮季,這裡是燕國的土地,我也隻是暫時讓他的腦袋繼續長在脖子上。而這一次,就算是尊敬白狼王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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