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雨激窗嘩啦啦。
姬烈把燕十八逼到角落裡,一隻手就拽起來了,燕十八想要大叫,脖子卻被勒住了,根本叫不出來,一張臉漲得通紅,想用腳踹姬烈卻同樣使不上勁,隻能像隻小雞一樣胡亂的踢着。
“嘿嘿……”
看着燕十八滿臉驚駭,姬烈心頭痛快無比,捏起拳頭在燕十八眼前晃了晃,并不着急,一點點的湊向他的鼻子。
“住,住……”燕十八拼命掙紮,奈何他體質孱弱,而姬烈常年習劍,他豈能逃脫?
姬烈也怕不小心勒死了他,松了松他的領口,拳頭卻直直抵上了他的鼻子與嘴,把他那翹挺的鼻子向兩邊壓去,冷聲道:“如果你老實回答我的話,我就不揍你,如若不然……”用力的揉了揉拳頭。
“嘶,嘶……”拳頭是硬的,鼻子也是硬的,硬碰硬之下,燕十八痛得快哭了,事到如今,好漢不吃眼前虧,可憐的燕十八隻能拼命點頭。
姬烈将拳頭松開些許,又怕他張嘴亂叫,便狠狠的盯着燕十八,直到他服軟,才把他放在地上,卻仍然攏着他的衣領,坐在他的對面,問道:“你怎麼能進來?”
燕十八抽了抽鼻子,恨得要死,卻不得不答:“我雖然是個傻子,但我卻是燕國的傻子,一個燕國傻子突然想見一見安國的傻子,這有什麼奇怪的?安君又豈會放在心上!”
原來如此,姬烈點了點頭,又問:“你來幹嘛?”
“來看……”
燕十八正想說‘來看看你’,姬烈又把拳頭伸過來了,他趕緊縮了縮鼻子,使勁搖頭:“别打,别打,我什麼都說!”
“你最好老實點。”姬烈很誠懇的點了點頭。
燕十八道:“你可知,我為什麼會來安國?”
姬烈搖頭:“不知道。”
燕十八歎道:“你是一個不成功的傻子!”
姬烈怒了,又要揉他的鼻子,燕十八趕緊解釋道:“你不是個傻子,至少現在不是,你以為隻有你自己知道麼?其實知道的人有很多,包括你的君父,你的兄長,還有宋國的那位國君。你說,一個傻子做成你這樣,是不是很失敗?”說着,嘴角又彎起一抹戲谑。
姬烈的臉越來越紅,手上也不斷加勁,燕十八重重的喘着氣,啞聲道:“你,你再不放開,我,我就被你勒死了!”
姬烈松了松手,自己的預感果然沒錯,這事沒有那麼簡單,隻是倒底怎麼回事,他卻想不透,腦子裡亂成一團。
燕十八不屑的挑了挑眉,趁着姬烈松手的空檔深深的吸了幾口氣,臉色慢慢穩下來。
“侯子……”
這時,屋外傳來一個聲音。姬烈臉色蓦然一變,趕緊一把捂住燕十八的嘴。
“侯子,侯子。”外面的人加大了聲音,仿佛還想進來。
姬烈急紅了眼,他并不怕燕十八去告發他,因為他知道燕十八說的事多半是真的,他怕的是不知道背後的原因和将來的結果,他敢肯定,他的車夫與侍女正在想盡一切辦法來救他!而他不能讓他們有半點散失!
“啪,啪!”
手背上響起無力的擊打聲,姬烈扭頭一看,隻見燕十八正鼓着眼睛轉來轉去,那眼神頗是誠懇。
“如果你敢出賣我,隻要我不死,我就一定會捏爆你的,你的……”姬烈在燕十八的耳邊狠狠的說着,并張開右手在他的胯下虛虛的握了握。
燕十八瞬間領會了姬烈的意思,臉上更紅了,翻了個白眼,重重的點了點頭。
姬烈忐忑不安的松開了燕十八,坐在了他的身旁。便在此時,殿門‘吱嘎’一聲開了,一名雄壯魁梧的燕國護衛按着劍走進來,是那名骁勇無畏的戰車禦手。
姬烈心中怦怦亂跳,用眼角斜了燕十八一眼,如今局勢逆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隻能選擇相信燕十八不會出賣自己。
燕十八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衣領,順了幾口氣。
燕國護衛眯着眼睛細細一看,暗覺有異,舉步向二人走去,腰間的鐵劍拍打着裙甲,锵锵有聲。
越來越近。姬烈心中一橫,正準備有所動作,卻聽燕十八道:“子英,出去。”
燕國護衛一愣,斜了一眼姬烈,神色不善。
“出去,把門帶上。”燕十八淡然道。
“諾。”
名叫子英的護衛定定的看了姬烈一眼,然後緩緩向門外退去,巨大的身影也慢慢褪去,等到人與影子完全退出了視線,殿門再次關上了。
“呼……”
姬烈吐了一口氣,這名燕國護衛在戰場上殺人如同剖瓜切菜一樣,可不是他能應付的。偏過頭向燕十八看去,隻見他正微微的笑着。
這一刻,姬烈覺得這個漂亮的不像話的燕國傻子,好像也并不是那麼惹人讨厭,便沒有再封住他的衣領,隻是冷冷的對他說:“說吧,你到底都知道些什麼?”
“哦,讓我想一想。”
燕十八走到矮案後,拿起竹勺勾了兩碗茶,自己捧着一碗慢慢喝,又拿眼示意姬烈也來喝。
姬烈走到燕十八的對面坐了,并沒有喝茶,隻是皺着眉看他。
“安國的茶不錯,挺有勁道,你怎麼不喝?”
燕十八喝完了茶,抹了一把嘴,卻見姬烈眼裡冒着火,拳頭捏得格格響,他也不敢造次,隻得說道:“其實我知道的并不多,我隻知道有人去了燕國,懇請君父把你弄到燕國去,而你是安國的侯子,安國又離燕國如此遠,要把你弄去那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不過,我君父卻答應了那人,正好,他也有個傻兒子,于是,我便來到了安國。所以,你不用擔心,你一定會去燕國。”
姬烈聽得頭大,下意識地問:“那人是誰?”
燕十八又勾了一碗茶,捧着茶碗搖頭:“不知道。不過,我猜那人肯定與君父有舊,或許,他是一個對燕國很重要的人。”
姬烈沒有說話,陷入了深思中。
燕十八又道:“想一想,你在安國的處境,你如果真是個傻子,那麼太好了,安侯肯定暗心歡喜,而宋侯也失去了翻江倒海的由頭,安國與宋國會因此相安無事。但如果你不是傻子,會怎麼樣呢?”
“從此多事,貪念欲望由此而起。”姬烈喃喃的道。
燕十八笑道:“正是如此,這次你的長兄遭人暗算或許就有此由。不過,如果我是宋侯,我才不管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也根本不會扶持你,隻要你死在安國,那麼我就有理由來替你讨個說法,這樣更簡單,你說,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是也不是……
姬烈心跳如狂,一直以來,他其實對那位素未蒙面的外公有所期待,但此時細細一想,據小虞講,自從娘親去世後,宋國的使者就再也沒來過安國,以往他還以為是因為自己是個傻子,那位外公因此失去了耐心,如今看來,恐怕真如燕十八所說,畢竟,在這種人的眼裡,江山社稷永遠是第一位,便是親生兒子也是說殺就殺,如若不然,他怎麼會将風華正茂的娘親嫁給安君?
如果姬雲死了,安國會怎麼樣?就算姬雲沒死,如今也與死無異,安國遲早會再立世子,而這世子之位的争奪怕是血雨腥風,而我若是因此有個萬一,那,那……那宋國才是最大的赢家!!
想到這裡,姬烈閉上了眼睛,緊緊的拽着拳頭,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不是希望我傻,便是希望我死!我不死,我偏不死,總有一天我不會再存在于你們的希望之中……
“别擔心,你的君父不是個傻子,要不然,你又豈能活到現在!”
肩頭傳來兩下拍擊,姬烈渾身一震,擡起頭來,隻見燕十八正淡淡的看着自己,他的眼晴很亮,聲音很平淡:“這些,或許隻是我在瞎猜,不過,做為一個傻子,我們隻能相信自己,你說是嗎?”
姬烈無言以對,默然走到窗前,凝視着遠方那棟雕塑,雨小了,斜風細雨彙聚在雕塑上,形成一條條小溪,從塑像的眼角流下來,像眼淚一般。
燕十八的聲音響在身後:“安國的雨季真美,但我更喜歡燕國,那裡的雪宏偉而磅礴,雖然每到冬天我就會凍得像隻小老鼠。”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姬烈沒有回頭,聲音淡淡的。
燕十八走到他身旁,向他伸出手,笑道:“這就是今天我來的目的,我說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們是朋友。我叫燕十八。”
“朋友?”姬烈扭頭看燕十八,像看妖孽一樣看着他,這家夥才十歲便對局勢與人心洞察如鏡,如果不是妖孽,那又是什麼?
燕十八聳了聳肩,撇嘴道:“是的,朋友,雖然你剛剛揍了我一頓,并且很下流!”臉上一紅。
“我叫姬烈。”
姬烈伸出手,與燕十八的手掌重重的擊在一起。
“啪!”
……
雨停了,彩虹挂在雕塑上。
燕十八去了,帶着姬烈給自己的車夫與小侍女的口信,内容隻有一個字:‘等!’
等,狂風暴雨後,哪怕沒有彩虹,也必然會有晴天。
桌上的茶已經涼了,莫名其妙的多了一群可怕的敵人,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大智近妖的‘朋友’,姬烈心中卻漸漸平靜下來。伫立在窗前,靜靜的看着幾名宮人恭敬的繞過雕像,轉過朱紅的長廊,向自己走來。
“侯子,請随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