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内。
馬令善趁着一個病患出去,起身喝了一口水,挑簾看看外面等候的病患。
排隊的長椅上,坐着七八個患者,沒有焦急隻是捧着茶盞在喝茶,互相之間閑聊着什麼。
馬令善唇邊蕩開一個笑容,今日看了十七個患者了,雖然臨近午時,沒有一個病患投訴的,屈子平待人接物,真的很有一套。
再者師尊的法子也有效,不過是一盞去燥的涼茶。
頭天晚上用大桶熬煮出來,放涼了這會兒喝一杯,别說挺惬意。
這不,一個個在這裡坐了兩個時辰都沒抱怨過,更沒有跑去壽和堂診治。
就在下一個病患快要走入診室的時候,門外來了一個極為高大的人,腳步匆匆直接沖到診堂裡面。
走近了馬令善才看清,這人背上是背着一人,雙臂垂在男子身體兩側,也不知從哪兒湧出的血,滴滴答答灑在地上都是。
那人進入診堂似乎已經力竭,一個趔趄單膝跪在地上,背上的人直接摔了下來,屈子平手疾眼快,直接過去接住那個病患。
背人的漢子,這才擡頭焦急地四處搜索。
“周老闆呢?他怎麼沒在?”
一張嘴說話,馬令善這才認出來,此人正是姚記鐵匠鋪的姚鐵匠,不過這一臉的黑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去煤堆蹭過了。
“姚鐵匠?今日梅園有要事,師尊過去了。”
姚鐵匠心下更急了,抓起袖子摸了一把臉,原來他臉上不光是黑色的炭迹,還有血。
姚鐵匠一跺腳,原地打轉轉。
“這可如何是好,我跑了好幾家醫館了,坐堂的大夫要麼診治不了,要麼就是去了梅園,要不你們去請周老闆回來吧,我這兄弟被石頭砸了手臂和肩膀,一路上一直流血,不知道還有救沒有。”
馬令善聽聞,立即蹲下檢查了一下,傷者此刻已經沒了意識,手臂他沒去觸碰,擡頭跟身側的屈子平說道:
“派人去梅園找師尊回來,說是有重症需要搶救。”
“銘宇找塊門闆,上後院叫幾個人,将人擡到樓上手術室,記着手臂千萬要平移,不要随意搬動,不然碎裂的骨頭會刺穿血肉。”
說完所有人有條不紊地動了起來,屈子平吩咐完走到馬令善身側。
“馬大夫,這些挂了号的病患,要如何處置?”
馬令善略作沉吟,記得師尊說過,救急救急不急的要放緩,現在師尊不在,隻能先放棄這些患者的治療了。
想到這裡,馬令善快步走到衆人面前,深鞠一躬接着說道:
“各位街坊鄰居,你們都看到了,這位兄弟傷勢嚴重,我們回春堂的原則就是救急,所以今日的門診先停一下,一會兒讓屈子平給各位換一下明天的号,你們明日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優先就診,各位看如何?”
一個老太太被人扶着站起了身,甩甩手中的帕子,一臉的笑容。
“行了馬大夫,我們明兒過來,你快救人要緊。”
說着衆人都起身準備走,屈子平上前,将他們手中的票号換成明日的預約票,這才恭送人走。
此刻,銘宇已經找來人,衆人配合娴熟地将那人放在門闆上,高高舉過頭頂,直接擡人上了二樓。
姚鐵匠跟着走到手術室門前,剛要進去被德勝攔住。
“大哥不要着急,在師尊回來之前,我們還要給你這位兄弟做好相應的準備,這裡是最幹淨的地方,我們進去都要換衣衫進行刷洗,為了你兄弟的安全,請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候。”
姚鐵匠一聽,趕緊頓住腳步。
馬令善最後瞥了一眼姚鐵匠,“人我們會盡力救,不過此刻已經很難摸到脈搏,無論生死我們都願意博一次,你可願意?”
姚鐵匠用力點點頭,“願意。”
馬令善這才快步進了手術室,房門搖擺着關上。
坐下等是不可能的,看着不斷擺動的門,他湊近從縫隙朝裡面看,裡面隻能看到人影晃動,具體在幹什麼卻什麼都看不見。
手術室内,馬令善看着患者,沒有過多的慌張,吩咐道:
“三順給病患擦拭一下,尤其是手臂,直接用酒精棉球擦,德勝準備鹽水,還有急救包,我給病患針刺輸入鹽水。”
話音一落,幾人動了起來,王三順都沒用鑷子,因為面積太大了,直接抱着一個陶罐抓起大号的紗布,蘸着酒精開始清理,沒兩下紗布就成了黑色。
王三順再度重複剛剛的動作,小心謹慎,到了傷處,隻是輕輕的擦拭表面,看着彎曲成一個極為怪異姿勢的上臂。
王三順咬着嘴唇,讓自己盡量保持鎮定,突然之間想到周恒曾經說的話。
當你恐懼患者的傷處時,那就将他們當做練習時的生肉,排除恐懼對自己心理的幹擾。
想到這個,王三順突然不緊張了,之前做練習的時候,周恒還誇他手法快,此刻仿佛找到了那種感覺,快速給患者消毒。
手術台上的男子漸漸看到原本的容貌,馬令善打開德勝送過來的一個消毒包,裡面是穿刺用的物品。
将淡黃色的乳膠管和玻璃觀察器連接,最後用粗針連接一瓶鹽水,細的針頭連接在最末端,排幹淨管子裡面的空氣,德勝抓起一個帶輪子的鐵夾子,将管子夾住。
馬令善深吸一口氣,“我要穿刺了。”
德勝點點頭,雙手用力掐住病患那隻沒有受傷的手腕。
“來吧。”
馬令善手很穩,捏着針柄順着血管直接刺入,稍稍捏了一下乳膠管,一股鮮紅的血液回流,馬令善心下一松。
“德勝松開吧,刺入了。”
德勝趕緊将那個帶滾輪的夾子開到最大,觀察管裡面的液體滴答滴答快速流下來,傷者刺針的位置沒有腫脹,德勝一臉羨慕。
“馬大夫厲害,看來我還要多加練習,不過下次要換成腳了,我手上已經沒有地方紮了。”
馬令善神色一頓,看向手術室的門口。
“也不知道師尊什麼時候能過來,這人我看着堅持不了多久,骨折的地方我摸了,無法用手法複位,段成幾節那種,似乎後背還有砸傷,不知髒腑是否受損。”
德勝也有些心焦,“我們不能這麼幹看着吧,至少給他先止血,等師尊回來血流幹了還醫治啥?”
馬令善一聽,覺得有道理,趕緊幾人用現有的棉球紗布,将傷患的手臂破損處覆蓋上,畢竟骨折了不敢挪動,無奈馬令善和德勝就雙手壓着傷處。
别說這樣一來似乎出血真的少了,王三順擡頭看看已經快要滴光的琉璃瓶子,有些糾結地問道:
“這瓶鹽水沒了,要不我們再來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