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内書房。
定國公世子蕭祎正向父親禀告今天在朝堂上的事,他道:“西北各衙門全都上了奏折,要為樊氏父女和宜甯郡主請功,另有禦史彈赅樊帼英趁機為秦王斂财,強令榆林富賈出銀出糧,但同時也有人上奏說那些銀子全部用于安撫邊關百姓和修補榆林城牆,總之,今日早朝你方唱罷我登場,甚是熱鬧。”
蕭長敦的臉色卻并不輕松,他問道:“可有人提起小七?”
蕭祎忙道:“父親放心,朝上無人提及。”
“太皇太後怎麼說?”蕭長敦又問。
“太皇太後直接讓退朝了。”蕭祎語帶嘲諷。
蕭長敦面沉如水,他負手在書房裡踱了幾步,忽然停下腳步,對蕭祎說道:“給宮裡的人遞個話兒,留意動靜,看看接下來的這幾日都會有何人去見太皇太後。”
蕭祎應諾,立刻讓人去辦。
正在這時,阿馬從外面進來,笑着說道:“國公爺,商先生回來了。”
蕭長敦笑道:“他倒是夠快,我以為他明天才能到京城。”
話音剛落,商軒便大步走了進來,見到蕭長敦,他長揖一禮:“學生見過國公爺。”
之前商軒已經寫過信來,但是事關重大,所經之處多是楊家親信遍布之地,商軒惟恐書信會被中途截下,因此在信中也隻是談及風(防)月,暗示事情順利,他日夜兼程趕回京城,就是要當面禀告給蕭長敦。
“你可見到徐世基了?”蕭長敦問道。
商軒是蕭長敦的幕僚,但他常年在外,行蹤不定,在京城的時日不多,因此京城裡幾乎無人認識他,就連偌大的國公府裡,很多人也以為他是蕭家一位在外地做生意的體面掌櫃。
“見到了。”商軒的神情有些激動,他隻是一介書生,能活着從土匪窩裡走出來,當時不覺什麼,現在回想起來,卻是一頭冷汗。
徐世基,原涵山衛指揮使,因其侄兒被殺而起兵造反,并且殺死了林淑妃的父親。之後朝廷派軍平亂,徐世基帶領餘下的五千将士落草為寇。
這兩年來,剿匪從未停止,可是徐世基和他的五千人馬卻如同陽光下的水珠,消失無蹤。
半年前,龍虎衛終于查出了徐世基的下落,原來他和他的人藏匿于青石山中。
青石山險峻深幽、人迹罕至,傳說有妖怪在此修練,将此山封印。百年前,山下有村莊,後來時常有似獸似人的怪物從山上下來,滋擾村子,後來村子裡的人陸續搬離,加之青石山又處在三不管的地方,沒有衙門管轄,方圓百裡看不見村莊,漸漸的,也就被人遺忘了。
這兩年來,徐世基在此地養兵,并沒有坐吃山空,他的人馬時常分成小股去鄰省搶掠,搶完就走,絕不逗留,龍虎衛也是在偶然的機會才知道那些散寇是徐世基的人馬。
鄒雪懷得到消息後,他沒有上報朝廷,而是将此事密報了蕭長敦。
蕭長敦便派了手下的文士商軒去見徐世基。
“青石山陡峭異常,學生在山裡走了兩日也沒有看到一個人影,反而摔得遍體鱗傷。”
商軒說到這裡,自嘲地笑了。為了不引起徐世基的戒備,他把随從和護衛全都留在青石山十裡之外,他一介書生,獨自一人進了青石山。
到了第三天,他被一個樹根絆倒,從山路上滾落下去,山路一側便是懸崖,好在他拽住一根老藤,才沒有摔下去。
可是他也上不來了。
就在他以為此命休矣時,竟然被一位老尼姑救了上來。
這是他在山裡遇到的第一個人。
他沒有想到青石山裡居然有尼姑。
他向老尼姑打聽土匪的事,話一出口,又擔心老尼姑會害怕,便又道:“他們若許是官兵打扮。”
老尼姑微笑:“都是殺人,兵與匪有區别嗎?”
商軒一怔,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老尼姑指向一個方向:“一直走,就能找到了。”
商軒半信半疑,問道:“大師不問我是什麼人嗎?”
老尼姑雙手合什:“憑施主一人之力,可能按原路返回,走出這座大山?”
商軒轉身望向來路,怪石嶙峋,草木蔥茏,他再環顧四周,不但找不到來時之路,他甚至已分不清南北東西。
他在這裡已經走了兩天,早已不知身在何處了。
老尼姑知道徐世基的藏身之處,又能在這山裡自由行走,即使她不是徐世基的人,也是徐世基信任的人。
而他則是連這座大山都走不出去的人。
對他這樣的人,老尼姑何懼,徐世基又何懼?
商軒哈哈一笑,沖着老尼姑恭身施禮,謝過老尼姑,又問:“大師何否告知法号?”
老尼姑一笑:“貧尼法号滅燈。”
根據滅燈大師的指引,商軒終于找到了徐世基的山寨。
按照蕭長敦的吩咐,商軒隻字不提合作之事,隻是給徐世基放下了一枚金寶錢莊的印憑,憑此印可在金寶錢莊提銀三萬兩。
在徐世基看來,這枚印憑可能是三萬兩銀子,也可能是一個陷阱。
商軒要轉告給徐世基的,則是蕭家一不為兵,二不為功,三萬兩銀子放在那裡,你信得過,就去拿;你信不過,這銀子就在錢莊裡,還是你的。
商軒說完就告辭,徐世基派人把他送出了青石山。
“學生沒有見過以前的徐世基是什麼樣子,但是現在他可真像個土匪頭子,他們藏身的山峰有個巨大的山洞,從山洞裡出去就是山的另一面,此洞之大,可容納幾千人。洞内鐘乳叢生,需坐船前行,中途又有幾道關卡,徐世基的待客廳設在山洞裡,他坐在鋪着老虎皮的太師椅上,威風八面。”
蕭長敦微微吃驚:“曾聽家父說起雲夷之地有這樣的山洞,沒想到青石山中也有,難怪朝廷派去剿匪的,兩年來都沒有找到徐世基的蹤迹,難得他能尋到這樣一個神仙洞府。”
說到神仙洞府四個字,蕭長敦失笑,這明明是個土匪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