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臣,不知該如此評價,還請陛下賜臣紙墨,臣錄于紙,由陛下聖裁,方為妥當。”虞世基頭也不擡地道。
“準,備下筆墨紙硯。”楊廣點了點頭,等到宦官們拿來了案幾筆墨紙硯後。
“退出去,十步外。”随着楊廣大手一揮,除了一名心腹宦官之外,其他等宦官與宮娥盡數地退到了孤亭十步之外去。
虞世基凝神靜氣之後,這才提筆,一筆好字,将那些必定會流芳百代的名句佳篇錄于宣紙之上。
“陛下,這是楊校書所作第一阙。”落下了最後一筆,虞世基将那張宣紙,遞給了心腹宦官,由其交給業已經坐直在身形的楊廣。
蕭皇後亦湊到了楊廣身側望去,得見這首傷春懷人的《望江南》。
三月暮,花落更情濃。人去秋千閑挂月,馬停楊柳倦嘶風。堤畔畫船空。
僅僅二十七字,開篇兩句,即點明了時節,在暮春三月,紅花次第而落,春光即将逝去,令人眷戀惆怅。
蕭皇後不禁幽幽輕歎一聲。“這楊小郎君真乃天縱之才啊,既無春景之述,亦無繁花似錦之贊,唯有殘花零落,以抒春逝離愁……”
“不以愁、哀、憐、怨等字詞雕琢,偏生見之,便能讓觀者心生美景漸去,春逝心悲之感。”
“梓童言之有理,且看這後三句,佳人離去,秋千空挂,良馬空鞍,畫舫寂無。無一處不在陳述春逝人離的傷懷孤獨之感……”
同樣深為文學愛好者皆優秀創作者的楊廣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輕抖了抖這張虞世基的手迹笑道。
“此阙足稱佳作上品,這小楊卿家,果然沒有讓朕失望。如此水準,便是朕力排衆議,欽點其為魁首,想來也不會有什麼阻力。”
看到楊廣與蕭皇後一副愛不釋手,眉飛色舞地反複品味的模樣,虞世基也暗松了口氣,這才輕聲言道。
“陛下聖明。隻是,比起楊校書的下一阙而言,實又遜色三分。”
“……”楊廣與蕭皇後二人不禁一呆,面面相觑。
“虞卿,此言太過了些吧?朕手中這一阙,已是極少有難得的佳作,他楊謙的第二阙還要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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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是這麼覺得的。”虞世基鄭重地點了點頭,想了想,決定将當時的情形說出來。
“臣得這第一阙後,心生喜悅之情,亦覺得憑此佳作,當有為魁首之機。”
“故爾,第二阙,就未再作其他要求,隻希望他憑心意再作一阙。”
“然後呢?”蕭皇後戀戀不舍地把目光從那首《望江南*三月暮》上移開,眼中亦多了幾分的期待之色。
“楊校書思量了一會,便向臣下言道。大隋疆域萬萬裡,不知道有多少美景風光。然,陛下獨愛江南,日思夜慕江南之好……”
“想必,若把江南比作女子。此女子,必定也獨愛、獨寵陛下一人……”
楊廣愣愣地看着侃侃而言的虞世基,眼前,仿佛不再在這個三縷長須的中年人,變成了那位青衫長袖,豐神俊逸的翩翩美少年。
“陛下獨愛江南,日思夜慕江南之好。想必,若把江南比作女子。此女子,也必定獨寵,獨愛陛下一人……”
這句話,一遍遍地反複地回蕩,轟炸在楊廣的腦海之中。
虞世基看到堂堂的大隋天子楊廣呆若木雞地僵坐在原處,瞠目結舌的模樣,不禁有些心生忐忑。
“陛下,陛下你這是怎麼了?”蕭皇後亦注意到了楊廣的異樣,眼波流轉,嬌聲低喚道。
回過了神來的楊廣深吸了口氣,輕拍了拍蕭皇後的手,此刻,仿佛被人戳穿了心事的他站起了身來,走到了虞世卿跟前催促道。
“朕沒事,虞卿,快快寫出來,朕要看看楊謙的這阙《望江南》是何模樣。”
虞世基得見天子如此,心中亦知曉,楊謙的這席言語,的确戳中了大隋天子心中最為魂牽夢萦的弱點。
随着虞世基的一筆一畫,落于宣紙之上,楊廣仿佛看到了一幅黑白色的水墨畫卷,在眼前漸漸地渲染開來。
他看到了一位面容模糊,卻必定是嬌美絕色的江南女子,梳洗完畢,描眉抹紅,清妝淡雅。
這才獨自登上望江的樓閣,斜依欄杆,凝望着那濤濤的遼闊江面,一艘艘帆船迎着江風,漸過眼前,過盡千百艘,漸遠望江樓……
所盼望的情郎,卻都一直未有出現。太陽已然西斜,餘晖脈脈地灑落在江面上,江水悠悠。
思念的痛苦,欲訴衷腸,都萦繞在那片江畔白蘋洲頭……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晖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蕭皇後不知何時亦來到了案前,低聲吟誦着,不知不覺間,便紅了眼眶。
虞世基已然罷筆,卻不敢打擾那癡癡地看着宣紙之上的《望江南》,神魂卻已經不知道擺蕩到了哪裡的大隋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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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楊廣悠然地長歎了一聲,負手而立,概然長歎道。
“知我心者,楊謙也……”
蕭皇後側過了臉去,以袖輕拭眼角,這才有些嗔意地道。“這小郎君,這才剛及了冠禮,就能夠寫得出這等哀切悱恻的詩詞來撩撥人心。”
“若是再年長些,那還了得?”
楊廣聽得蕭皇後這半開玩笑半認真之言,不禁暢懷大笑起來,一擊前額。
“梓童言之有理,幸好,他已然訂下了親事,有了那位天姿英武,桀骜不群的李三娘子。怕就算是天下女子便是再思慕楊小郎君,怕也不敢踏足百步之内。”
蕭皇後輕捶了下楊廣的胳膊。“陛下可是天子,這等言語可還是慎言的好。”
楊廣心情無比輕松,變與蕭皇後笑言道。
“哈哈,好,朕慎言,省得若得楊謙那小子不高興,萬一不再給朕寫詩賦,那可就壞了大事喽。”
拿起了這才宣紙,看着上面的《望江南》,楊廣忍不住搖了搖頭。“我望江南,江南亦望我啊……”
“讀此阙,朕真恨不得現下就罷了北巡之事。調轉船頭,望江南而去。”
“陛下,臣沒說錯吧?”直到這個時候,虞世基這才笑眯眯地開口說話。
楊廣重重地點了點頭,抖了抖手中的《望江南》,豪氣萬千地道。
“此等冠絕天下之作,若不為魁首,怕是天下文人雅士都不會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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