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術女有毒:将軍,請自控

167、元宵夜,迷藥

  “大王現既已見着了,就請回吧。本公主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息一下。”掌珠别開眼,美麗鳳眼微垂,濃密睫毛像弧度優美的扇子一般,投下淺淺陰影。

  不經意留露出的嬌美,看得西烈墨的心越發熱,可聲音卻更加的冷:“皇後娘娘憂心公主,今日特意召見本王,言語中多有暗示。

  希望在本王離京前,能與公主多多相處,加深彼此間的了解。如若公主不願見到本王,那本王就待在别館裡,不再自讨沒趣。”

  不可能,母後怎麼可能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掌珠輕咬下唇,壓根就不相信西烈墨的鬼話。

  隻是她又不可能去向母後求證,就算母後沒說,她這一提,以母後疼愛她的性子來看,想必是極力贊成的。

  而且,萬一母後真的說了呢?難道還沒離開京城,就讓母後為她擔心嗎?

  掌珠睜大眼,瞪着西烈墨,看着他眼裡毫不掩飾的挑釁和侵略,心下明白他是故意這麼說的。

  可是,他擊中了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明知是故意的,也隻能順着他的意。

  掌珠心有不甘,此時又無可奈何,她暗暗呼吸,調整自己躁動的情緒:這爛攤子過完元宵就要走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忍!

  如此默念幾遍後,掌珠覺是自己的情緒慢慢平靜了些,對着西烈墨擠出笑容,“大王誤會本公主的意思了。

  今日本公主在這曬了許久太陽,确實有些乏了,并非,并非…。”

  她咬咬牙,硬生生從齒縫間蹦出幾個字,“并非不願意見到大王。”

  “是嗎?那就好。”西烈墨突的笑了,那笑容不似之前那般邪魅,隐隐帶着王者的強悍之姿,“本王希望公主明白,本王并不是任何人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不過既然是本王的未婚妻公主殿下想見本王,那就另當别論了。

  明日此時本王會再來求見公主,希望公主準備好該準備的,好好招待本王這個未婚夫婿。”

  “那是自然!”掌珠僵笑着應道,然後對不遠處的如月高聲道:“如月,送大王!”

  待西烈墨走遠後,掌珠臉上的假笑立馬變成了毫不掩飾的憤怒,她隻想摔東西來發洩心中的怒火,可手邊無一物在。

  氣憤不已的掌珠,隻得拼命跺腳,在亭子裡不停跳來跳去地洩恨。

  看得一旁的宮人目瞪口呆:她們家公主殿下,何時有過這麼孩子氣的舉動?

  ――

  第二日,紀子期因着唐大公子的請托,讓杜樂打探好葉府所在後,直接去了葉府。

  門房并不認得紀子期,隻看她穿得貴氣,又是個美貌的小娘子,便問了姓名後,向上面通報了。

  很快的,有人傳回了口信,“大小姐不在,紀小姐若有急事請留下口信,待大小姐回來後,小的自會通報。”

  紀子期微微一笑,“大叔,請再傳個口信上去,就說商行會議那天發生的事情,紀小姐打算寫封信告之葉大當家,不知葉小姐有何意見?”

  門房本不耐煩,聽到後面紀子期所言,立馬瞪大了眼,商行會議?紀?

  “紀小姐,可…可是術師協會的三等術師紀小姐?”

  “正是!”紀子期微笑應道。

  大冬天的,門房的後背衣衫猛地濕透了。

  這個月來,坊間最爆炸的消息,自是莫屬戶部的商行會議,而其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則非紀子期莫屬了。

  她以女子之身,不光完美策劃了修路之事,令各大商行大當家刮目相看。

  更是不足十七,便考上了三等術師,成為黎國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術師,令無數男兒汗顔。

  如今坊間傳言中有着仙人之姿的紀子期正出現在他眼前,而他居然差一點因為不耐煩,将她趕走。

  門房虛抹一把額頭的汗,整個人變得戰戰兢兢,猛一彎腰,道:“小的立馬去通傳,紀小姐請稍等!”

  說完後,以從未有過的速度向葉府裡面沖去。

  然後更快的,跑得全身都有些出汗的門房回來了,恭敬道:“紀小姐,裡面請。”

  紀子期唇角微翹,果然讓她猜中了,這葉小嬌果然是躲在府裡,并特意吩咐下來對唐大公子或與他相識的人避而不見。

  半個多月未見,葉小嬌神色差了許多,以往的明豔張揚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蒼白萎靡。

  看來葉小嬌與唐大公子的事情發生後,這個張揚的小女子,受到了不少打擊。

  這也難怪,别說是在将清白視為比生命還重的古代,就算在現代,一個十五歲的少女沒了清白,肯定也會惶恐不安。

  葉小嬌在見到紀子期的一刹那,眼裡冒出了火:“紀小雪,你知道什麼?”

  紀子期心裡憐惜,輕聲道:“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你怎麼會知道?”對面的葉小嬌對着紀子期張牙舞爪,“唐宋告訴你的?他居然連這種事情也告訴你?”

  葉小嬌說着說着,圓圓的眼睛裡蓄滿了淚,咬着唇,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樣。

  紀子期心裡發軟,忙道:“葉小姐,你不要誤會,我與唐宋隻是好友,他找不到你人,心裡着急。

  逼不得已才找到我,請我出面來找你。”

  葉小嬌吸吸鼻子,眨回眼裡的淚,蔫蔫道:“那你告訴他,我暫時不想見他。”

  紀子期小心翼翼道:“葉小姐,事情已經發生無法挽回,你是不是應該與唐宋見一面,談一談比較好?”

  “不見,有什麼好見的?”葉小嬌撇撇嘴,“他能說什麼,還不就是說‘不小心毀了小姐清白,小生定會負責任’之類的話。”

  “葉小姐不想他負責?”紀子期有些迷惑了,“那葉小姐想聽什麼?”

  “若不是真心的話,什麼也不想聽。”葉小嬌輕哼了一聲:“他心裡又沒有我,何苦将兩個人綁在一起受罪。”

  不得不說,葉小嬌這話一出,連身為現代人的紀子期都有些被驚到了。

  這等超時代的心态讓她心裡不由暗暗佩服,不過,“葉小姐,我有一事不明。”

  “什麼事?”

  “杜将軍心裡也沒有你,為何你之前又纏着要與我共侍一夫?”紀子期不解。

  葉小嬌小臉一揚,傲然道:“那不一樣!杜将軍救了我的性命,在我心中,他是個英雄,是我的救命恩人!

  若要報恩,自該以身相許,話本裡都是這樣說的。”

  原來如此!葉小嬌對杜峰,隻是一種英雄情節在作崇,為了她心中的英雄,她願意奉獻,與愛情無關。

  “葉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紀子期道:“隻是你與唐宋之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而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

  我作為外人,對于你們兩人的事情,無權多說什麼,不過作為唐宋的朋友,想站在他的立場,幫他代句話給你:他想約你談談。”

  “如若我不與他見面,你真的會将這件事寫信告訴我爹嗎?”葉小嬌幽幽道。

  紀子期鄭重道:“葉小姐,那話隻是為了與你見上一面,随口說的,葉小姐不要當真。”

  葉小嬌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頓道:“紀小雪,希望你這次不要騙我!”

  我從來沒有騙過你好不好?上次隻是見你可愛逗逗你而已。

  紀子期本想如此說,看着她認真嚴肅的神情,将那話吞進了肚子裡,鄭重點了點頭。

  得到承諾的葉小嬌好似放松了些,然後背轉身做出送客的姿勢,聲音從前面飄過來,有些模糊不清,“唐宋的事,我會考慮一下,等我考慮好了,我再派人通知他。”

  得到了這個不是答案的答案,紀子期離開了葉府。

  隻是令她沒想到的是,葉小嬌在她離開後,立馬收拾好行李,連夜離開了京城。

  而後唐大公子花了足足三年的時間,才找到了她。

  ――

  工部關于修路的标準,在林大人的催促下,很快就出台了。

  在十二月十八這天,這一消息以公文的行式,分别傳到了各府以及各承包商行手中。

  原本因臨近春節而熱鬧非凡的集市,自這之後更加火爆,不少鋪子的貨都被清了個空。

  那些收到商行間流傳的即将修路這一信息的商戶,因朝廷标準未出爐而不敢大量屯貨的那一部分人,心中後悔得直吐血。

  而另一部分膽子大的,一次性進了多于往年數倍貨物的商戶,則大賺特賺,數銀子數到手軟。

  唐大公子始終尋不到葉小嬌,年關已近,隻好先回了天順。

  因着紀子期四月要出嫁,今年除夕夜,範銘煙回了林府,蔣大師和紀氏一家子便陪着紀子期一起度過了除夕。

  而杜峰,也老老實實地陪着杜老太爺杜老夫人及杜元帥杜夫人過除夕。

  很快就到了大年初一,開始了馬不停蹄的拜年事宜。

  今年的紀子期被拜年這事折騰得夠嗆。

  蔣靈認為她即将要出嫁成為人婦人媳,迎來送往,該備什麼禮回什麼禮,就算不用她親自動手,心底也得有個底。

  林府、範府、杜府,除了杜府外,林府與範府人數衆多,老老少少四代人,每一個人的年歲生肖禁忌愛好等,都得大緻了解。

  光那一大串的名單,就将紀子期背了個半死不活,真是比當年高考還讓人辛苦百倍。

  紀子期羨慕地看着玩得樂呵呵的小風小星,第一次生出若是身為男兒該多好的心思,這些瑣碎的事情根本無需搭理。

  以往玩得最歡暢的小雨,郁郁寡歡地坐在一旁。

  蘇謹言離開已經快三個月,從無隻字片語托人帶回來。她們亦未在任何人口中,聽到關于他的任何消息。

  紀子期曾安慰道:“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這句話稍微緩解了小雨的擔憂,然而她心底的思念卻愈發清晰。

  小雨過了個無精打彩的年,紀子期忙完拜年事宜,休息了兩天後,元宵節到了。

  元宵節一到,最高興的人,莫過于掌珠公主了,因為過了元宵,西烈墨就要回西羌了。

  這大半個月來,掌珠強忍着性子與之周旋,早就憋得心裡窩火,巴巴地盼望着元宵能快到來,那個爛攤子能快點離京。

  最焦慮不安的,則莫過于林大人了,元宵過後,各府一年的收入情況,以及十二月的稅收明細,就要逐步上報回京了。

  年前民間集市,人頭攢動的景象,他亦有所耳聞,但實際銀子數據未報上來之前,他這心裡實在是沒底的很。

  每年的元宵,皇帝陛下均會邀請京中大小官員,及其家眷進宮共度元宵,共賞花燈,今年亦不例外。

  紀子期因十二月已取得三等術師的證書,已算入了朝廷官員之列,因而一并受到邀請,陪着蔣大師一起進了宮。

  對于曾被禁在東宮中一個多月的紀子期來說,皇宮留給她的印象并不好,她亦步亦趨地跟在蔣大師身側。

  蔣大師心裡明白她的擔憂,他自己亦有些擔心,帶着她一些同熟悉的官員打過招呼後,将她送到了杜峰身邊。

  今日雖要進宮,但紀子期并未多花心思在妝容及服飾上,一襲暗紅色長裙端莊得來略顯老成。

  杜峰倒很是滿意,他的期期最美的一面自然隻能讓他瞧見。

  他沖着她擠擠眼,紀子期幾日未見他,心裡很是想念,回了他一個甜甜的笑容。

  兩人很想手牽着手,擁着一起說說悄悄話。

  隻可惜大庭廣衆之下,最多隻能趁無人注意時,悄悄使個眼色,或偷捏一下小手。

  元宵晚宴開始後,各官員便必須按官職大小排座了。

  紀子期原本可以随着蔣大師坐在離皇帝陛下最近的一桌,不過她不想與黎淵對上。

  便選擇了以自己三等術師的身份,坐在了離皇帝陛下那一桌最遠的角落裡。

  明月生輝,與各色花燈交相呼應,絲帶翩翩,台上歌姬舞伶賣力演出。

  時不時有歡聲笑語彌漫在這皇宮的上宮,伴着寒風中飄來的陣陣酒香,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除了這精緻菜肴微有些冷之外,一切都甚完美。

  紀子期望着仿似隔了萬重山的皇帝陛下那桌,心裡的擔憂略為減輕了些。

  這麼多的人,隻要她老老實實待在這,想必不會碰到黎淵。

  突然間,耳邊傳來了陣細小驚呼,然後她感覺手臂處傳來絲絲涼意。

  低頭一看,原來坐在旁邊的一位小娘子,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手中的酒盞,倒了部分到她手臂上。

  原本的暗紅色長裙被這酒水一打濕,形成了幽黑的一大塊,分外明顯。

  那位小娘子忙不疊道歉,聲音顫抖都快要哭出來了:“紀小姐,對不住!小女失禮了!”

  坐在她旁邊的一位婦人想必是那位小娘子的阿娘,一位美麗的貴婦人,雙眼細長看起來頗為精明。

  她狠狠剜了一眼自己的女兒,呵呵道:“紀小姐,妾身教女無方,失禮紀小姐了。”

  那小娘子雙眼含着淚,眉目清秀,一張櫻桃小嘴兒,看起來頗有幾分動人之姿。

  紀子期微笑道:“無妨,吳小姐也不是有意的。”

  貴婦人吳夫人又瞪了吳小姐一眼,轉向紀子期賠笑道:“紀小姐,妾身與這宮中的如嫔娘娘自幼一起長大,私交甚好。

  不如讓小女陪着紀小姐去換身衣裳,當作賠罪,紀小姐意下如何?”

  “不用了,吳夫人!”紀子期禮貌拒絕,“隻是濕了一小塊,無礙!夜裡有風,吹一吹很快就幹了。”

  吳夫人的神情好似帶着幾分擔憂,“這天寒地凍的,萬一讓紀小姐染上風寒,就是妾身的罪過了。”

  她看向自家女兒身後的粉紅披風,“若紀小姐實在不願去打攪如嫔娘娘,就請收下小女的披風,披上擋擋寒氣。”

  粉紅色的精緻刺繡披風鑲着雪白的狐狸毛邊,甜美純真,滿滿的少女風情。

  紀子期的内心早已過完了少女時代,對這披風興緻缺缺,卻敵不過吳小姐泫然欲泣的瑩瑩眼波,收下來披在了身上。

  在一連串的歌功頌德之後,晚宴結束,開始自由賞花燈。

  皇家花燈自比坊間更加精緻,美輪美奂,美不勝收。

  美人燈、走馬燈、九轉蓮花、浮屠寶塔,品種繁多,姹紫嫣紅。

  各官家小姐聚在一起,淺笑嫣然,隐有暗香浮動,燈比人豔,人比燈俏。

  不知是人多還是何緣,紀子期隐隐覺是有些兇悶,她扯下披在身上的粉紅披風,擱在了臂彎上。

  賞燈環節,并不限定男女或官職,隻要找到願意一同看燈的人即可。

  可以是上下屬,可以是夫婦,可以是姐妹朋友,亦可以是情人。

  紀子期本想着與杜峰一起,見他身邊有一眼生官員正與他交談,兩人一臉嚴肅的樣子,便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袖子上的濕處已有些幹了,紀子期看一眼臂彎上的披風,打算先找到吳夫人與吳小姐,将披風還與二人。

  禦花園裡四處張望走動,終于見到隐到一角裡正坐在那歇息的二人。

  紀子期快步走了過去,“吳夫人,吳小姐。”

  走得近了,看到那吳小姐滿臉通紅,低着頭,偶爾露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坐在她身旁吳夫人好似正在訓斥她。

  聽到紀子期呼喚,慌忙站起身,面上有絲緊張一閃而過,很快就沒了蹤迹,“紀小姐!”

  “吳夫人,吳小姐!”紀子期将手中披風遞出去,“衣衫已經幹了,特來歸還吳小姐的披風。”

  吳夫人并不接過,反而一把拉住她手臂,誇張大笑道:“紀小姐太客氣了,來,坐在這!”

  紀子期看着手臂上那雙塗着大紅丹蔻的紅長手指,略有些不舒服地皺皺眉。

  微用力想掙脫吳夫人的手時,卻發現那手居然力氣大得很,一掙之下竟紋絲不動。

  她有些惱了,沉下臉想質問“這是何意?”,喉嚨竟已發不了聲。

  紀子期大驚,再想用力時,身子已軟得厲害,站立不住,倒在了吳夫人懷中。

  “哎喲,紀小姐這是有些醉了,妾身送您去休息一下。”吳夫人故意大聲道。

  附近的一些貴婦人們見她在這禦花園中大聲喧嘩,好似市井婦人般粗俗,忍不住皺眉。

  然後輕掩面孔,以免被人看到其袖袍下輕視嫌棄的神情。

  輕視歸輕視,但吳夫人那句話,是真真切切地聽到了:紀小姐醉了,她現在送她去休息。

  “娘!”吳小姐咬着下唇,略帶不贊同地輕喚了一聲,好似還有話要說。

  吳夫人扶着紀子期,轉過頭狠瞪了吳小姐一眼。

  吳小姐迫于母威,隻得悻悻閉上了嘴。

  紀子期口不能言,身子無力,然而意識卻很清醒。

  她此時心下已十分明白肯定,在這宮中對她有不良企圖,指使吳夫人和吳小姐的人,除了黎淵不作第二人想。

  身子無力,手還是能動,紀子期摸摸袖中杜峰送與她的珠钗,惶恐的心略定了些。

  隻盼望杜夫人扶着她走出禦花園的時候,杜峰能發現她的異樣。

  可吳夫人扶着她,并不是往外走,反而朝裡走了幾步。

  原來吳夫人和吳小姐所處的位置,不遠處便有一扇小門,與禦花園融為一體。

  隐在兩棵大樹下,不認真仔細查看,完全看不出蹊跷。

  紀子期突然渾身發冷。

  黎淵如果早有預謀,自是早已謀劃好了這一切,豈會輕易讓人看出端倪。

  入了那扇小門,再走多兩步,眼前景色漸漸眼熟起來。

  東宮!黎淵的東宮!

  東宮的花園裡挂着幾盞巨大的琉璃燈,照得整個園子很亮,慘白一片。

  能看到中間擺上了一張小巧的雕花木桌,一壺酒,兩盞杯,還有正自斟自飲的男子。

  吳夫人扶着紀子期走到那桌邊,将她安置在了那張精緻的梳背椅上。

  然後對着飲酒的男子一行禮,聲音帶着一絲邀功的欣喜,“大皇子,人已帶到。”

  “嗯。”黎淵輕輕嗯了一聲,并不擡頭看她。

  吳夫人将身後的吳小姐往前一推,“阿萱,快行禮,這是大皇子。”

  “大皇子,這是妾身獨女阿萱。”

  吳小姐一個不防被推了出來,見到坐在桌前俊朗貴氣的黎淵,臉蓦地紅了,細如蚊蟻的聲音道:“小女吳萱見過大皇子!”

  黎淵頭微擡,一手端着酒杯一飲而盡,好似用眼角餘光掃了吳小姐一眼,又好似什麼也沒看。

  而後低下頭倒了一杯,聲音清冷,“知道了,下去吧!”

  吳夫人面上一喜,拉着吳小姐行了個禮,離開了東宮。

  東宮裡的人也不知是被派去了别去幫忙,還是一早被黎淵支開,吳夫人兩母女一走,整個東宮便靜了下來,沒有一點聲響。

  隻有酒杯酒壺被拿起又放下,與桌面輕觸的聲音,依次響起,以及酒水從酒壺倒入杯中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他喝了多少杯,紀子期看着酒意上來,面色越來越潮紅的黎淵,心底越來越惶恐。

  “師妹真能沉得住氣!”黎淵倒了一杯酒,執起酒杯放在手中把玩許久,終于開了聲,并擡頭看向了她。

  那眼底的冰冷與他面上的潮紅形成鮮明的對比,一眼看過來,好似寒風吹過,紀子期渾身愈發涼。

  紀子期無法出聲,隻能防備地看着他。

  眼前女子眼中的驚恐與防備,看得黎淵心中刺痛,他自嘲一笑,“忘了師妹此時不能說話。”

  黎淵一手端着自己的酒杯,一手端起紀子期面前的酒杯,放到她唇邊,“解藥在酒裡,喝下去便可出聲。”

  紀子期并不相信,雙目微垂頭略轉向一邊,表示自己不信的姿态。

  黎淵輕哼了一聲,聲音發冷:“師妹不喝也無妨,若等會有什麼事發生,師妹連叫人來這最後的希望也放棄了,到時候可怨不得師兄。”

  紀子期轉回頭,咬唇瞪着黎淵,執杯男子面上似有淺笑,眼底卻是萬年冰山,她生生打了個寒噤。

  然後微一低頭,就着他的手,不甘願地将那杯酒喝了下去。

  在她飲酒的同時,黎淵眼底的歡喜一閃而過,也舉杯将自己杯中的酒飲了個幹淨。

  酒一下肚,喉間似乎松動了些。

  紀子期輕咳一聲,輕微摩擦之下,有氣流沖出,應是能說話了。

  隻是同時,面上紅暈飛起,在慘白琉璃燈下,豔麗無雙。

  黎淵癡癡看着她,伸出手似想撫上她臉龐。紀子期臉一偏,錯開了。

  黎淵不以為意,收回手,雙眸緊緊鎖着她,柔聲道:“難得見到師妹如此乖巧柔順的一面。”

  他見過她淡定自若、談笑風聲、言笑宴宴的樣子,也見過她冷淡疏遠、俏臉含冰、明眸帶劍的模樣。

  唯獨此時迷蒙溫順、吐氣如蘭的樣子,是他從未見過,卻在心底渴望已久的場景。

  紀子期雙眸微垂,扇貝似的睫毛遮住了眼中越來越深的驚恐。

  黎淵倒了一杯酒,自顧自地開始說起了話,“師妹心中一定很好奇,師兄為何能恰好收買坐在師妹身邊的吳夫人,對師妹下藥,将師妹帶至此處。

  要怪隻能怪師妹自己!若不是師妹不想見到師兄,不願同蔣大師同坐一桌,師兄怎麼會有這個機會?

  師妹你可知,當師兄看到你并未同蔣大師一起時,師兄心裡的心情有多複雜?

  師兄原想着,倘若能坐在主位上,見到師妹笑臉,再與師妹喝上一小杯,師兄也如願了。

  可師妹偏偏連這個念想都不給師兄,師妹既無情,就别怪師兄無義了。”

  黎淵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繼續道:“師妹,你一定沒想過禦花園裡有個小門吧。

  那是小的時候,大約在師兄五歲左右,父皇吩咐宮人将師兄抱到了這東宮之中。

  師兄那時年幼,離開了母後之後,便大哭大鬧不止,任誰哄也哄不好。

  不得已,母後隻好每日讓人抱着師兄去她殿中,待師兄睡着了之後再抱回來。

  不過皇後殿與東宮相聚甚遠,每每還未到東宮,師兄便醒了,然後便哭吵着要母後。

  母後心疼師兄,便找人在這禦花園開了個小門,徑直通過禦花園去到皇後殿,是最近的一條道。

  後來師兄慢慢大了,便不再吵着要母後。那扇門便任其關着,慢慢被遺忘了。

  原來伺候師兄的宮人,兩年前已經去世了。除了師兄和母後外,連掌珠都不知道這扇門的存在。

  想不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場。”

  黎淵說完,又仰頭一飲而盡。不知是因為喝得急,還是别的緣故,喝下去後咳嗽了幾聲。

  複倒一杯酒端在手中,頭微轉看向那扇小門,聲音飄忽,“母後從小對師兄寵愛備至。

  無論師兄想要什麼,都一定會想辦法幫師兄辦到。甚至連父皇的玉玺,母後也曾偷偷拿來給師兄當玩具玩過。”

  “可是,”黎淵雙眸突然射向紀子期,眼中貪婪和不甘盡現,“隻有師妹你!母後不僅不幫着師兄達成心願,反而勸師兄放手!”

  他将杯中酒一口飲盡,咬着牙帶着恨意和憤怒,“師兄何曾不想放手?可是師兄放不下!放不下!師妹你說,師兄能如何?”

  酒杯啪的一聲,重重地被他擱置在桌子上,紀子期吓一跳,終于忍不住擡眼,看向眼前面孔已開始猙獰的臉。

  那雙眸子眼中的懼意,拉回了黎淵一絲理智,他吐出一口氣,柔聲道:“師妹莫怕,師兄不是在怪師妹,師兄隻是在怪自己而已。”

  “師兄三月初三便要大婚了,師妹可知道?”黎淵的聲音雖輕柔,看向她的眼裡卻是冰與火交織,有一種瘋魔的征兆。

  紀子期不得已,輕輕點了點頭。

  得到了她的回應,黎淵開心地笑了起來,那一刻,好似又回到了以前術師協會裡的楊成,溫和裡暗藏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驕傲。

  “母後說師兄未來的皇子妃明豔大方,端莊大氣,有母儀天下之姿。”

  “恭喜……師兄!”剛中了藥又解了藥,紀子期的聲音帶着沙啞,在這寂靜夜裡散開,别有風情。

  她一開口似也意識到這點,說完幾字後,便緊緊閉上了嘴。

  對面黎淵的眸色果然暗了暗,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覺用力。

  黎淵是過來人,東宮美人不多,也有四個,從十八歲起到紀子期進入他心底之前,他雖不放縱,亦從未克制。

  而今算來,他似乎已經大半年未碰過那些美人了。

  他原本并未想過要對紀子期逾越,隻是想在這樣特别的晚上,她能單獨陪他一起,賞月飲酒,欣賞花燈。

  可是,對面女子柔弱無骨的樣子,溫馴又動人,嫣紅唇齒間的淡淡酒香,即使隔得遠,他亦能聞得到,忍不住便想要品嘗那其間的芳香。

  心裡的野獸一旦出了籠,黎淵再也無法将其關進去,索性任它自由亂竄。

  他看着她嬌豔水潤的唇,在她驚慌失措的眼光中,伏低了身子。

  ――

  禦花園裡剛與杜峰攀談的男子,是剛從東林回來的一名将軍。

  西羌的戰事剛停,星宿國又開始作亂了。

  星宿國不同西羌,西羌地大,一眼望去盡是平原,投石機便可發揮很大功用。

  星宿國水域與平原皆有,與其接壤的黎國東林亦如此。

  投石機為木頭所制,禁不得水,又因過于巨大,在船上亦容易導緻翻船,因而在東林無法發揮作用。

  那位将軍此次回來,便是向朝廷申請援兵。

  杜峰曾與他在西南戰場上聯手過,此次相見,便多談了幾句。

  他心中挂着紀子期,而且此時此地亦不是交談的好時機,再與那位将軍談了幾句後,便匆匆結束,約定過幾日再細談。

  等他結束完談話,看向先前紀子期所在的方位時,已不見了她身影。

  杜峰便在禦花園裡開始尋找起紀子期。

  當他逛遍了大半個禦花園,亦未見到紀子期時,心底浮起了不安。

  然後一擡眼,不遠處有塊粉紅鑲白毛的物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走過去,拿起來細一端詳,認出這是曾披在過紀子期身上的披風。

  那披風遮住了她身上暗紅色的長裙,襯得眉眼如畫,膚色紅潤,他記得他看到時,瞬間驚豔。

  而後心底便升起微微酸意,她這般美的樣子,怎能讓别的人看到?

  因而打算遲些時候,質問她從哪變出來的?

  因為她來的時候,明明沒有披風的。

  杜峰将批風放到鼻端用力嗅了嗅,能聞到紀子期身上熟悉的味道,還有一股隐約的不正常的香味。

  他皺皺眉,心底的不安加大。

  杜峰拿起那件披風,走到坐在一旁逛得累了,正在亭子裡歇息的貴婦人處,舉手行禮道:“各位夫人好!請問可有見過這披風的主人?”

  亭中貴婦人紛紛起身,還禮道:“杜将軍好!”

  然後所有人看了看他手中的披風,道:“妾身剛剛才坐下,并未曾留意。”

  杜峰失望之下正想離去,忽聽一個細小聲音帶着猶豫,“這披風,好像是吳家小姐的!

  當時在宮門口,妾身與吳夫人同時下的馬車,又一同進的宮,這件披風與吳小姐拿在手中的那件,有些相似!”

  “吳家小姐?哪位吳家小姐?”杜峰眼神銳利,像箭一樣。

  那婦人吓了一跳,“是翰林院侍讀吳大人家的長女。”

  見杜峰滿臉戾氣,生怕自己記錯給人家帶來麻煩,“杜将軍,也許是妾身記錯了,杜将軍若有事相詢,還請先問個明白。”

  “本将軍明白。”杜峰行了個禮,微垂的眸中寒光四射,“本将軍自會問個清楚明白。”

  吳夫人和吳萱将紀子期送到東宮後,又返回了禦花園。

  吳萱面上時紅時白,又是害羞,又是驚慌。

  “鎮定點!怕什麼?”吳夫人抓住身邊女兒顫抖的手,“咱們不過是按吩咐行事。

  到時候大皇子将你收入東宮,有了大皇子作靠山,誰敢動咱們?”

  “阿娘。”吳萱還是有些擔心。

  “出息點!”吳夫人瞪她一眼,手下用力,“你爹和你弟弟的前程,可都在你身上。

  這事隻要咱們不出聲,那紀子期若吃了虧,敢到處聲張嗎?

  就算萬一她說了出來,到時候有大皇子護着,你怕什麼?”

  在吳夫人不停的灌輸下,吳萱似乎也接受了不會有事的答案。

  杜峰拿着披風找到吳夫人和吳萱時,吳夫人想着女兒不久以後的風光,面上難掩得色,對面交談之人不知說了什麼,正笑得花枝亂顫。

  而吳萱則心不在蔫的在一群大家小姐中,回憶着剛剛黎淵的英姿,面上一副小女兒姿态,與身邊好友有一句沒一句地搭着話。

  “吳小姐,這是你的披風嗎?”杜峰突兀的聲音響起,引來一衆大家小姐的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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