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誠相待!王質啊王質,朕原本以為你學聰明了,沒想到還是如以前那樣固執。你是想學那些沽名釣譽的人留個好名呢,還是真學不聰明?”瑞帝的表情由盛怒變得玩味。
隻要是人都會有自己的立場和認知,這個立場和認知也支配着這個人的語言。所以瑞帝一直在心中警告警告自己要在任何時候都保持清楚的頭腦以及一顆堅硬的心,不被他們的語言所迷惑、左右。
“人皆有好名,草民自然也不能免。也正是因為這個名,草民以前才有那麼多輕狂之行,被人吹捧得忘乎所以,自以為才名讓天下人信服,結果到頭來隻是一場夢。”
“草民為此迷茫了一段時間,後來也隻能以氣運不佳來安慰自己。後來拜趙大學士為師,老師用一個故事點醒了草民。”
“什麼故事?”瑞帝見王質有些答非所問,但對王質接下來所講的話還是有些興趣的,像王質這樣的人,自然不會答非所問的。
“當年堯君問其師許由,齧缺也就是許由的老師可否為天子。許由回答說其師聰明睿智,行事敏捷,精于發現别人的過錯,為天子難!”
“為天子尚不可太精明,草民自然更不可。草民的遭遇不是因為運氣差,而是因為太過聰明,從而自招禍端。”王質緩緩說道,說完就低頭等着瑞帝的裁決。
瑞帝聽了,臉色變了又變,王質的話與其是說他自己,更像是在指責瑞帝太過精明,往好處想是在勸誡他,往壞處想就是在罵他不配為帝。
瑞帝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的怒氣說道:“你不學聰明,可能會為此丢命的,你不後悔?”
“以往草民太聰明,從而倒了大黴,還落了個壞名聲。草民如今不聰明,或許也會倒大黴,但心中踏實,說不定還能落個好名聲。”王質正色答道。
“哼,這些話都是誰教你說的?”瑞帝厲聲問道。
“無人教,草民所講皆為心中之言。”王質回道,他對瑞帝的關注點有些奇怪,誰不要命了來教他說這些話,還是瑞帝對他有所懷疑?
“這個故事朕也聽過,是一個道士講的。朕如果沒弄錯的話,你,還有趙大學士可是堅定的儒家之人。你們這些儒生向來對道家的東西戳之以鼻,推崇起道家來了?”
瑞帝冷眼看着王質問道,這個故事他确實是聽過,這是當年白雲先生講給周武帝聽的。
“草民以前輕狂無知,确實對道家理論有偏見。老師是大儒,形勢所逼,自然也不能推崇道家。幸而老師是真心教草民,草民才知道家自有其高明之處。”
“哼哼!這趙大學士學到是很有學問的,可是這見識卻不如你。你現在至少能說實話,他一個大儒,拿了人家的東西,還說人家的壞話,哪裡愚笨了?處處與朕玩機巧,哪裡笨了。”
瑞帝聽了王質的話,才發現自己确實想多了,不過想起趙理死的時都要賴上自己的做法到底是有些不屑的。
為尊者諱,對于瑞帝對趙大學士的批評,王質是自然不敢接的,不過從瑞帝的語氣中,王質知道自己今天算是過關了,果然他又聽瑞帝接着說道。
“不過聰明的老師倒是給朕教了一個實在的學生出來了,也算是功勞一件吧。王質,你可不要讓朕再失望。”
“草民承蒙皇上聖恩,定當竭心盡力不負皇上。”
“那你還要去為趙大學士去守孝?”
“是!”
又是一陣沉默。
“若朕要你去東宮領個差事呢。”許久,瑞帝說道,語氣不容置疑,顯然是否定了王質去為趙大學士守孝。
“草民不敢違旨。”
一年前,瑞帝曾暗示太子李嘯平招攬王質,結果太子李嘯平錯失了機會,這件事後來王質也有耳聞。
隻是事隔一年,形勢也發生了許多變化,現在誰都認為王質是瑞帝面前的紅人了,瑞帝在禦書房将太子狠狠的罵了一頓的消息很快就在朝廷内部傳開了,現在又将他指去給太子,這不是折騰他嗎?
當然,在去東宮與沒命這兩個中間,王質也隻能選擇去。
“朕隻是想讓你教教太子如何守拙,不要整日的玩弄那樣機巧,這治國是能用巧的嗎。原本多陽剛的年輕人現在朕怎麼看就怎麼陰陽怪氣。”
“太子身邊多才俊,哪裡用得到草民,皇上還是饒了草民吧。”
王質一聽,心中暗暗叫苦,臉上也表現的誠惶誠恐。
太子李嘯平久為太子,身邊自然有自己的親信,他要是去東宮,少不得受排擠,立足尚難。若還敢在太子面前講些太子不愛聽的,就算他是瑞帝指派去的,怕也要會死于非命的,這與直接殺他沒什麼區别。
“不敢去?怕太子心兇狹窄容不下你?”瑞帝問道。
“不不,是草民以前狂妄,好多大人、才俊都被草民‘指點’到了,給人留下了極壞的印象。若到東宮,再輕狂,怕是會被群起而攻之啊!”王質此時已是滿頭大汗。
“嗯,你說的也是個理。不過太子若真是個治國之材,自然不會讓你落到那個境地的。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太子,覺得他不配你為他效忠,對不對?”瑞帝問道。
“草民隻效忠皇上,皇上讓臣去,臣就去吧。”王質到這時候,終于覺察到不妙了,瑞帝東說一下,西說一下,怎麼就扯到了太子身上了呢。
“你不用緊張,朕也就是與你随便聊聊。”
瑞帝說完停頓了一會,随即長歎一聲說道:“如今收複蜀州,朕不覺難;契丹來攻,朕也不覺難,最難的就是朕百年以後誰來繼承朕的大業。”
“這太子,以前看着還好,如今卻越來越喜歡玩那些陰謀詭計;這老二嘛,天天詩詞歌賦養尊處優的不提也罷;老四,倒是有些霸氣,知道些民間疾苦,可身上的毛病比誰都多,即不愛讀書,又悶頭悶腦的,還總是一身黑,看着暮氣沉沉,沒喜氣。”
瑞帝此時像一個普通的父親數落着自己的兒子,而王質的感覺卻是越來越不妙,果然他聽到瑞帝問道“你說,這幾個兒子,朕選誰好呢?”
王質聽到瑞帝這句話,把頭都快埋到腳了,隻裝作沒聽到,不過瑞帝好象沒有為難他的意思,繼續說道
“小五倒是個好苗子,在民間多年,知民間疾苦,有俠氣,隻是可惜又兒女情長了些。”
王質聽到這裡瞬間明白了他剛進來時,瑞帝承認虎頭是他兒子。
“不過嘛,哪個少年不兒女情長的,隻要朕把他那根情絲斬斷,絕了他的念想就好了。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