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有點吃撐着了,叉着腰,在院子裡來回踱步消食。黃月英湊了過來,笑嘻嘻地說道:“讓我聽聽這是幾個月了,弄璋還是弄瓦?”
孫策挺起肚子頂了她一下。“阿楚,不是我說你,你這套四舊觀念要更新了。”
“什麼叫四舊?”黃月英咯咯地笑着。
“我這裡面既沒有弄璋,也沒有弄瓦,隻有一肚子美食。”孫策将手搭在黃月英的肩膀上,義氣辭嚴地說道:“但是你這重男輕女的觀念要改改了,誰說男孩就能弄璋,女孩就隻能弄瓦?你身為新時代女士的代表,理應率先打破陳舊觀念,為天下女子正名,怎麼還能自己看不起自己?”
“虛僞!”黃月英斜睨了孫策一眼,低聲說道,随即又笑道:“既然是美食,那就和我沒什麼關系了。今天這些好吃的都是新來的姊姊推薦的,權姊姊巧手妙思,居然做出來了,味道還這麼好,你要謝就謝她們吧,我要去再吃兩口。”說着,奔上堂去,擠進人群,大呼小叫地讓人給她留兩口。
甄宓端着一杯茶來到孫策面前,怯生生地行了一禮。“夫君請用些茶,能去膩消食。”
孫策接過茶杯,呷了兩口。“冀州也喝茶嗎?”
“喝得不多。冀州沒有茶,最近才有人販茶到冀州。冀北多食肉,容易油膩積食,喝了這茶就好多了,所以很受歡迎,供不應求,價錢也很高,都是買來當作禮物送人的。”
孫策很驚訝。茶很早就出現了,但大多還是在南方流行,過了長江就不多了。現在茶居然已經傳到了冀北,想來和海船的出現不無關系。海船的體積、抗風浪能力都比普通的商船有優勢,對擴大海路商貿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裝載量富裕了,才會帶一些市場、利潤未知的産品去嘗試。當然,海船不僅方便南方的産品向北方經銷,也方便北方的産品來南方,比如冰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例子。
“中山商人聞名天下,以做哪些生意為主?”
“中山近燕代,最多的還是草原上的牲畜、皮貨,至于南方的産品,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好賣,最好賣的還是軍械、鐵器、鹽。茶是最近興起的一種,不過數量有限,還隻是饋贈的禮物,不是正常交易的貨物。”
孫策心中一動,想了想,忽然笑了。他看着甄宓。“你們甄家想不想做茶的生意?”
甄宓被孫策看得不好意思,卻壓制不住興奮。“夫君能解決茶的供應?”
“辦法當然有,隻是現在還不能确定,我要先派人調查一下。”
孫策越想越開心,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正在考慮如何開發揚州南部的問題,揚州南部多山多丘陵,發展農業的潛力有限,如何才能養活更多的人,如何才能讓這些丘陵、山地産生效益,自給自足,這是他最近一直在考慮的事。現在甄宓提醒了他,機會其實一直都在,那些地方不适合種地,可是适合種茶啊。浙江龍井,福建鐵觀音,這可都是聞名遐迩的好茶。實際上長江以南各省都适合種茶,區别隻在于品質高低不同。可是賣到草原上的茶哪有那麼多講究,隻要是茶葉都能賣得掉。
這可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甄宓眼珠轉了轉。“夫君,可有妾能效勞的地方?”
“你?”
“諸位姊姊各負其能,都能為夫君分憂,妾雖德淺才薄,不及各位姊姊萬一,卻心向往焉。”
“行啊,你可以先讓你阿舅聯系草原上的客商,嘗試推銷一下,看看有多大潛在的銷量。”
“喏。”甄宓思索片刻,又道:“空口無憑,他如果能帶一些茶回去,那就更有說服力了,哪怕是當作禮物送人也是好的。夫君,吳郡有茶商嗎?”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不過可以派人了解一下。”孫策拍拍腦袋,正想着該問誰比較合适,要不要把蔡瑁叫來問問,楊儀從外面走了進來,面帶喜色,快步走到孫策面前,躬身施禮。
“将軍,司徒士孫瑞,太尉皇甫嵩之子皇甫堅壽來了。”
孫策很驚訝。這兩個人跑到這兒來幹啥,而且事先沒有收到一點消息,搞突然襲擊?不經意一轉頭,他發現甄宓正看着他,随即又看了楊儀一眼。孫策下意識地跟着看了楊儀一眼,這才發現楊儀面帶微笑,似乎還有話要說。
“怎麼了?”
“他們是微服而來,識破他們純屬巧合。”楊儀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雖然言語之間有推功于龐德的意思,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顯然對這次揭破士孫瑞的事非常自得。他隻顧着驚訝于士孫瑞和皇甫堅壽的出現,卻沒顧及楊儀的表功,虧是甄宓提醒。他随即又明白了甄宓剛才主動攬事的用意。毋庸置疑,她已經意識到了茶的潛在價值,所以搶先介入,想讓甄家從中分一杯羹。
這小姑娘也是個人精啊。孫策看了甄宓一眼,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甄宓嫣然一笑,接過孫策手中的茶杯。“夫君,是不是有貴客要來,廚中還有些食材,要不要再準備一些?”
孫策搖搖手。“不急,我先去看看。”
甄宓轉身走了。過了一會兒,袁權走了過來,身後跟着一個侍女,手裡端着一張食案,裡面有兩盤菜和一盤點心,送到前庭,讓楊儀用餐。楊儀感激不盡,連忙向孫策告罪,跟着侍女趕去前庭。袁權嗔道:“你也真是,自己吃得撐了,卻忘了别人還餓着肚子,若不是阿宓提醒,這刻薄之名可是落定了。”
“甄宓說的?”
“嗯。”袁權看着堂上正與黃月英說笑的甄宓,眉梢微挑。“這孩子不簡單,八面玲珑。”
孫策哈哈一笑。“再八面玲珑還能跳出你的手心?行了,你受累,我去看看士孫瑞來幹什麼,鬼鬼祟祟的,肯定有事。”
“士孫瑞?”袁權的眼神冷了三分。
孫策摸摸她的臉。“放心,他來了就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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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策來到湖邊,士孫瑞和楊彪還站在碼頭長橋上,看似觀賞風景,其實是被警戒的虎士攔住去路。島上是義從營的警戒範圍,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尤其是外人,想上島絕非易事。士孫瑞雖然是楊彪帶來的,又有楊儀帶路,卻還是被虎士攔住了,隻能在長橋上等着,不能登島一步。
孫策快步走來,遠遠地就拱手施禮,朗聲大笑。“久聞大名,初次得見,失禮之處還請司徒恕罪。”
士孫瑞淡淡一笑,上下打量了孫策兩眼。“瑞不請自來,實在唐突,還請将軍不要見怪。如今世風浮華,名不符實之輩甚夥,将軍年方弱冠便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親眼見證一下,我實在不太敢相信。”
孫策暗自稱贊這士孫瑞果然是低調高手,比王允可強太多了。這幾句話綿裡藏針,攻守兼備,沒點水平可說不出來。不過你水平越高,我越不能放你走。别人不清楚你的實力,我可是一清二楚。
“司徒言重了,其實我早就想請你來了,隻是一直沒機會。”孫策伸手緻意,笑意盈盈。“既然司徒來了,那就在這裡多住些時間。”
士孫瑞心中一凜。“将軍盛情,瑞感激不盡,隻是公事在身,怕是不能久留。”
“什麼公事,微服私訪?”
士孫瑞看着孫策,心中生起強烈的不安,覺得自己跟着楊儀登島有些冒失了。孫策的笑容很燦爛,但他的語氣中敵意明顯,大有将他留在此地的意思。這也可以理解,他和皇甫堅壽一路微服而來,本就有查訪之意,孫策懷疑他們的用心,要扣留他們也是很正常的事。
士孫瑞強作鎮定。“将軍,微服是真,私訪卻談不上,實際上我行程匆忙,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之所以微服,也是不想在迎來送往上浪費時間。瑞雖不才無德,在關東也是有幾個朋友的,隻是國事為重,不敢耽擱,隻是派人緻意而已。”
孫策大笑。“不知司徒的朋友是哪幾位?我可以派人将他們請到太湖來,與司徒盤桓數日。”
士孫瑞沉下了臉,眼神微縮,一言不發。他隻是想吓唬孫策一下,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不料孫策根本不怕,針鋒相對。他就算有朋友也不敢說,萬一孫策真派兵去抓人,豈不是麻煩了。他停住腳步,打量着孫策,向後退了一步,背靠在欄杆上,寒聲道:“将軍,兩國交戰尚不斬來使,何況我是朝廷司徒,微服雖然冒昧,卻無不可,你一見面就出言威脅,不知是何用意?”
皇甫堅壽搶上一步,拔出半截戰刀,攔在士孫瑞面前,厲聲喝道:“士可殺不可辱,将軍兵強馬壯,武藝高強,取我二人性命自是易事,但是想折辱司徒,卻是萬萬不能,縱使不是将軍對手,我也不惜一戰。”
虎士們飛身上前,有的護衛孫策,有的準備發起攻擊,孫策喝住,示意虎士退下。他有意挑起事端,又怎麼可能讓皇甫堅壽有威脅他的機會。他雲淡風輕地打量着皇甫堅壽。“你如果想挑戰,我随時奉陪。不過現在不是時候,你最好躲在一邊,萬一有所誤傷,我怕皇甫太尉承受不起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