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縣官不如現管,好死不死,宋之問正好就是襄州大令。
換了任何一個人,哪怕官再大點,以孟老頭兒的古道熱腸,也要為吳甯周旋一二。可是襄州大令,那他可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孟家就在襄州,家大業大,得罪了大令,豈會有好果子吃?
“要不這樣吧......”
孟老丈苦思良久,終還是心存僥幸。
“孫驿丞可否緩一會兒再來?”
“你要幹嘛?”驿丞翻着白眼,“你不會是想把人放跑吧?”
“那也沒别的辦法了啊!”孟老丈道,“能不能跑回房州,且看他們的造化。之後又有何災劫,老夫卻是也管不着了。”
“可是今日....”孟老丈誠懇地看着孫驿丞,“你孫驿丞總不能讓老夫看着幾個娃子,在眼皮底下斷了前程吧?”
“你!”孫驿丞都快罵娘了,心道,這老頭兒怎麼就不知道進退呢?
這幫愣頭青當街喧鬧,不知悔改,還毆擊官員,這般不知分寸的糊塗舊故,你也要死保?還想着搭救?
那可是襄州大令,攥着你孟家命根子的“父母官”!
“來人!把孟老闆請到外面去透透風,别他娘的在老子面前犯糊塗!”
“啊?”孟老丈大驚,還沒回過神來,驿卒已經是一左一右,勒住了他的胳膊。
“不可!不可啊!”
“什麼可不可的。”孫驿丞瞪着眼,靠到他耳邊,“老哥哥啊,咱這也是為了你好,不能讓你犯糊塗。”
說着話,招呼驿卒:“帶走!”
......
孟老丈被強擄出院,孫驿丞這才回轉身形,緩步走到吳甯等人身前,雙手抱拳,“幾位,.得罪了。”
吳甯淡淡一笑,與孟道爺對視一眼。
二人剛剛說話,刻意壓低了聲音,就是不想讓吳甯他們聽見。
可是,院子本來就不大,多多少少也能聽了個大概。
況且,别忘了,孟道爺可是會讀唇語的。
所以,二人在那邊說了些什麼,吳甯這邊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此時孫驿丞上前,吳老九也是一點都不意外。
對孫驿丞來找他的麻煩,不但沒有怨氣,反而覺得這漢子挺仗義的,這事辦的沒毛病。
淡然一笑,“孫驿丞是吧?”
“這是來拿人的?”
“拿人?”孫驿丞眯眼道,“本宮非是府差,何來拿人一說?越權之舉,卻非吾所能也。”
“實不相瞞,本官就是來問個姓名,讨個出處。”
“幾位毆官行兇,本官雖無緝拿之權,卻是要問明白姓名來處。也好向上官疏奏,讓有權緝拿的來整治諸位,對吧?”
“哦。”吳老九懂了。這個問個姓名,讨個出處,倒還真是孫驿丞職責所在,不算越權。
這叫:點驗過所。
之前說過,吳甯等人出遊,要官府開據“過所”,也就是唐人出遠門所持有的“通行證和身份證”。
而且,就算有了過所,也不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目的地是早就定好的,時間也是定好的。
比如,開據的是從房州到襄州的過所,你卻跑到京城去了,那是不行的。一年前開據的過所,一年後再用,也是不行的。
别想着鑽空子,因為投宿、過卡都要登記查驗過所。
沒有這張過所,你就是逃戶,被發現要治罪。
有了這張過所才能叫合法出行,可以走官道,住客店。
而查驗一地民宿是否收容沒有過所的逃戶,或者過所失效,當然就是官驿驿丞的職責。
所以,孫驿丞當然可以名正言順地來問“姓名、來處”。
可是,孫聖丞不知道,這姓名、來處,他特麼算是問到點子上了。
......
“就,就問個姓名、來處?”吳甯也很是意外。
心說,不對啊,宋之問好溫柔啊!還知道不越權,依法辦事了?
他哪知道,這是孫驿丞不想為了宋大令越權,才使出的權益之計。
孫驿丞的想法是,我幫你把人查清楚,之後是抓是鬧,那是你襄州府衙的事兒,跟我沒關系,老子才不替你扛這個雷呢!
結果啊,孫驿丞是聰明人啊,馬上他就知道,這份謹慎救了他一命。
“當然就是來問姓名、來處!?怎地?你當本丞是不法昏官不成?”
“沒沒。”
吳甯無語,一攤手,“那,你就問吧!”
“嗯。”孫驿丞點頭,“來人!細細查問,不得有失。”
“是!!”
一衆驿卒一擁而上,一個盯一個,當真是細細盤問起來。
“哪裡人士?姓什麼?”
吳甯閉着眼,還挺配合調查:“房州下山坳,姓吳。”
“嗯。”驿卒點了點頭。
“過所拿來一觀。”
......
這邊太平也在被問,咱們公主殿下還挺新鮮,長這麼大,還沒人問過她姓什麼叫什麼。
“京師長安人士,姓李,名令月。”
“哦,對了,現居東都洛陽呢!”
得,她生怕人家不知道,又多說了點。
......
那邊李重潤兄妹也和太平差不多,“房州人,家住城中永安坊天字号,姓李。”
“哦,我爹叫李顯,家母姓韋,你們認得嗎?”
驿卒一撇嘴,“什麼李顯李現的?不認識,過所拿出來!”
......
“過所拿來一驗!”
孫驿丞正盯着孟道爺,一通連珠炮聽得孟道爺直撇嘴。
攤手道:“貧道沒過所啊!”
“沒過所?”孫驿丞大驚,心說,你還真狂啊?
“沒過所還敢出來?不怕王法嗎?”
“因為我是貧道啊!”孟道爺根本就是在逗孫驿丞玩。
道士要什麼過所,人家那叫度牒。
“哦哦。”孫驿丞這才反應過來,一陣面熱,對孟道爺更是厭惡。
冷聲道:“哪家道觀,姓甚名誰?據實道來!”
“房州問仙觀,孟蒼生!”
“法牒拿來。”
孟道爺自無不可,把度牒遞上。
孫驿丞翻開一看,登時皺眉。擡眼看向孟蒼生,“你不是說,你是房州問仙觀的嗎?”
“對呀!”
“那這法牒之上,怎麼寫的是嵩山嵩陽觀!?”
說到這兒,孫驿丞自己不由一皺眉,這嵩陽觀的名字,看着怎麼那麼眼熟呢?
正在疑惑,卻是驿卒們收了衆人的過所,一齊送到孫驿丞面前。
“這幫人不對啊!”
有驿卒警惕性極高,“有房州的,有長安來的,根本不是一地出行。”
把一摞過所遞到孫驿丞手裡,“還請驿丞細細點驗,莫要放過兇徒。”
“嗯!!”
孫驿丞深以為然,加上手裡這個嵩陽觀冒充問仙觀的,這幫人确實大有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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