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
李宅的院子裡,武崇訓與吳甯各執一根樹枝,蹲在樹下起不來了。
“天啊!”
武崇訓蛋疼地看着吳甯,“你是這麼解折竹題的?”
“雞兔同籠,也能套用這個?”
“當然。”
吳甯點頭,指着地上寫好的一個方程式,“不管有多少隻兔子,多少隻雞,隻要設兔為甲,設雞為乙,帶入這個等式,都可以得出答案。”
“......”武崇訓傻眼了。
原來,穆子究沒騙人,他的數術水平,辣麼辣麼的高。
完了,全完了。
武崇訓如喪考妣,我的裹兒妹妹搶不回來了。
不死心地又出一道:“那邑方題你會嗎?”
“邑方題?”
“今有邑方不知大小,各中開門,出北門二十步有木,出南門十回步,折而西行-千七百七十五步見木,問邑方幾何?”
這是《九章算術》裡的一道題目。
吳甯一笑,“邑方題看似複雜,實則簡單。”
說着,一邊在樹下畫圖,一邊與武崇訓解答起來。
到了最後,武崇訓看着吳甯解出的答案,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一旁的太平看着兩個大男人蹲在樹下解題,不由淡笑,武三思也算是煞費苦心了,居然讓兒子來找吳甯比數術。
武崇訓這回應該知道什麼叫高人了吧?
正想着,那邊愣了半天的武崇訓猛的一拍腦門兒,“萬幸萬幸!”
指着地上的題解作驚恐狀,“萬幸本公子今天來了,不然文會之上,豈不是要出醜?”
說完站了起來,“子究先生精于數術,本公子自歎不如。所以,我決定,不比啦!”
“......”
“......”
“......”
一幫人當場石化,無不生出一個念頭:武三思是怎麼生出這麼一個活寶來的?
“穆子究。”武崇訓一臉認真,“本公子承認,你确實比我強那麼一點點。”
“就一點點?”李裹兒一點不給武崇訓留面子,“你比子究哥哥差遠了!”
“但你也别得意!”
武崇訓自動忽略李裹兒的諷刺,“等着!等本公子回去好好想想,在哪方面可以勝你,到時候咱們再比過!”
“告辭!”武崇訓潇灑轉身,昂揚而去。
“回來!!”
哪成想,太平公主一聲厲喝,生生把武公子的非凡氣度給破壞了。
“就這麼走了?沒大沒小,你姑母我還在這兒站着呢!”
“哦。”武崇訓瞬間萎靡,恭恭敬敬地給太平上了一禮。
“姑母在上,小侄告退!”
“嗯!”太平佯裝怒容,“退下吧!”
“是!”
武崇訓再施一禮,小心翼翼地倒退着出了李宅。
“哈哈哈哈!!”
李裹兒放聲大笑,“這小子還得是姑母治他。”
“你也回去吧!”太平也沒給李裹兒好臉色,“本宮與子究還有事相商。”
“哦。”
李裹兒扁着嘴,一臉委屈,立馬成了第二個武崇訓,倒退出了李宅。
......
目送兩人出宅,太平下意識地看了吳甯一眼,“謝謝!”
“嗯?”吳甯一皺眉,“謝我什麼?”
太平一笑,“崇訓這孩子本性不壞,是個好孩子。謝謝你沒有因為他爹....”
“呵。”吳甯幹笑一聲,也看向院外。
“那是我與他爹之間的恩怨。如果我也牽連上下,那我和他們又有什麼分别!?”
“嗯!”太平點頭。
這就是吳甯特别的地方吧?
“好了,說正事。”
收回心思,太平嚴肅起來,“宮裡傳來消息,昨日陛下特意遣上官小婉去了狄府。”
“去了狄府?”
“對!明面上是探視狄閣老的病情。”
“可是......”太平擰眉道,“可是,我總覺得,陛下是另有用意。”
“呵呵。”吳甯淡笑,“當然另有用意。”
“什麼用意?”
“如果所料不錯,陛下應該是要換相了。”
......
“換相?“
吳甯淡笑一聲,卻不見波瀾,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大周朝堂的官制相對複雜,可稱之為相的,一共有四個半。
分别是:狄仁傑、岑長倩、武承嗣和武三思,豆盧欽望算半個,職權皆在四人之下。
狄仁傑本來身體就不好,如今走了一趟北方,回來更是重病在床,已經難當相位了。
其實,狄胖子在讨伐突厥之前,就已經處于退休狀态。隻不過,武則天一時半會還離不開他,所以才沒讓他免去相職。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武承嗣奔着太子之位在走,等于是四個半人裡,有兩個人處于放空狀态。
武則天起碼要從朝臣或者地方官員裡選出一個來頂上去,以便維持國家的正常運轉。
對此,吳甯并不意外。
可太平得到這個消息,特意來和吳甯說這個事兒,這說明太平很意外。
而她意外的不是武則天要選相,卻是新宰相的人選。
無論是論資排輩,還是個人能力,豆盧欽望再近一步,接替狄仁傑或者是武承嗣的相位,都是順理成章的,這一點沒有人懷疑。
再不濟,突厥一戰新功剛立的魏元忠也是不錯的人選。
可是,武則天以探病為由,讓上官婉兒去征求狄仁傑的意見。
這就是有點蹊跷了,說明老太太不想讓豆盧欽望上去,而是另有人選。
“會是誰呢?”太平一臉疑惑地問向吳甯。
“呵。”
隻見吳甯淡然一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一句:“那狄胖子是怎麼答的?”
太平道:“狄仁傑推舉了一個誰也沒想到的人物。”
“誰?”
“張柬之。”
對于太平來說,她怎麼也想不出,狄仁傑為什麼會想把張柬之推上來。
“張柬之是襄州人,不屬世家,也不入門閥,與武家兄弟也是敬而遠之。甚至......”
太平有點無語,“甚至在大周官場也是無關緊要的存了。”
“而且,他64歲方入仕,如今剛剛為官9年。就算當了一任朝官,兩任刺史,可依舊資曆尚淺。狄懷英怎麼就想起來他了呢?”
“......”
吳甯沒有說話,看着院中銀杏樹發呆。
良久方道:“看來,這一次狄胖子沒打算與我們站在一邊。”
“嗯?”太平愣愣道:“什麼意思?”
“沒什麼。”
吳甯道:“張柬之是清流之臣,也是堅定的保李派。狄仁傑舉薦他,說明他還是不想讓武承嗣上位,還想讓太子姓李。”
“......”太平一陣愕然,“你之前不是......”
“沒錯!”吳甯苦笑搖頭,“我之前是和狄胖子通過氣,也說過,武承嗣這個太子之位一定坐不長。”
“可是....”
狄仁傑畢竟是忠良厚德之臣,他也好,岑長倩也罷,包括豆盧欽望和魏元忠,還是持着國本之重,不可兒戲的态度。
希望盡量穩妥,武則天也可以回心轉意,再立李氏。
讓張柬之入朝,李氏幾個皇子的仰仗自然也就多了一分。
“原來如此!”
聽了吳甯的解釋,太平恍然大悟。
“這麼說來,母皇不太會采納狄仁傑的建議了?”
畢竟,狄仁傑的算盤與武則天背道而馳。
隻聞吳甯道:“換做以前,陛下很可能會同意狄胖子的意見。”
太平不解,“為什麼?讓張柬之來找麻煩嗎?”
“當然不是。”
吳甯解釋道:“第一,越是關鍵時刻,越要穩中求進,老太太要立武承嗣,本意還是平穩過度,安全第一。所以,為了平複一部分朝臣,老太太也得暫時順着他們來。”
“第二。”吳老九一攤手,“你那個母皇,會在乎多不多一個張柬之嗎?”
武老太太要是認真起來,别說一個,十個張柬之也不夠看啊!
“那現在有什麼不同嗎?”太平還記得吳甯之前說,以前會這麼做。
“現在嘛....”
“現在怎樣?”
“現在......”吳甯賤賤一笑,“恐怕狄胖子的美意要落空了。”
“為什麼?”太平急問,“母皇要選誰上來?”
“呵呵,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物。”
“誰?”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太平無語,送了吳甯一個大大的白眼珠,“又賣關子!”
似是猜透了吳甯的心思,“這個選上來的人,對你來說很有好處吧?”
隻見吳甯一撇嘴,“不是很有好處,而是.....”一指自己,“跟直接選我上去沒區别。”
“好處大大的!”
“哦?”太平眼前一亮,“真的有這麼大的好處?”
“真的有!”吳甯笃定點頭,“比如宋之問,這個隐患終于可以處掉了。”
“宋之問!?”
太平茫然道:“宋之問現在不是在嶺南嗎?算是隐患?”
吳甯一進京,太平就想到過宋之問。
天下間,見過吳家兄弟真容的人不多,宋之問算是一個。而且,還是那種你讓宋之問去忘記都不太可能的刻骨銘心。
可是,當年那場龌龊之後,吳甯雖然放過了他,太平也不太想追究,可卻架不住這貨自己作死。
他幹了一件讓所有人都為之不齒的事情,那就是:
向武則毛遂自薦,當面首!!
沒錯,這貨仗着有幾分男色,給老太太寫了封“情書”。
你就說,這貨極品不極品吧?想往上爬都已經無所不用其極,什麼都願意做了。
幸虧老太太喜歡被動的,對于宋之問的自薦一笑置之。
按理說吧,在原本的曆史之中,一笑置之也就一笑置之了,也不會把宋之問怎麼樣,起碼能繼續當他的官。
可是,曆史在吳甯的推動之下分了叉兒。
他不自薦還好,反倒是讓老太太想起,當年吳甯和太平在襄州懲治的那個官員好像就是這個人,當時還有個驿丞專門寫了奏折告發于他。
結果,兩件事連在了一塊兒,讓武則天覺得這個人的人品确實不怎麼樣。
也就不能一笑置之了,找了個罪名,直接給發配到嶺南去了。
也正因為宋之問在嶺南,不太可能翻身,所以他見過吳甯的這個威脅,也一直沒讓太平在意。
今天吳甯提起來,太平不禁疑道:“他不是在嶺南嗎?還能翻身不成?”
吳甯答:“宋之問确實在嶺南,不過他依附了武三思,還真有可能翻身。”
“别忘了,一但陛下要換相,而且尚無人選的消息一傳開,武三思怎麼可能不動心?”
“而在他的門客之中,隻有一個宋之問還勉強拿得出手。所以,武三思一定會想辦法撈他出嶺南。”
“那怎麼辦?”太平有些着急,“可不能讓他回京啊!”
“回京!?”吳甯露出一絲陰狠。
“他的死期到了,回來的......隻會是一具屍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