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關的條件确實太苦了些,城關裡沒有百姓,也沒有商鋪,所需的一切物資都是朝廷發放,肉食蔬菜這些東西每天都會有車輛送進來,距離白山關最近的城叫樓城,距離也有一百多裡,況且樓城也不是什麼大城,隻是因為東北邊塞的糧倉在這,所以就顯得重要起來。
侍女淨胡一口氣把路上換下來的衣服都洗了,這一路上風塵仆仆,護衛都是男人,雖然是沈冷将軍委托林落雨挑選出來的得力手下,可畢竟有諸多不便,北方這寒冷的天氣,衣服洗了别說當天能幹,挂上去凍成冰衣,幸好帶的衣服倒是夠多,省着些,一路上也夠換的。
單獨的小院裡挂滿了衣服,淨胡坐在闆凳上搓着自己凍的紅撲撲的小手,覺得有些委屈。
她自進宮就跟在公主殿下身邊,在吐蕃國的時候何曾吃過苦?到了大甯之後,所有本不該經曆的苦都經曆了一遍,好在......這地方雖然苦寒,可公主的心的暖的。
白山關副将楊七寶早上就帶着親兵來,這小院四周皆部署了護衛,畢竟這是邊陲,天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
除了布置崗哨之外,還推來一車米面糧油,蔬菜隻有白菜和蘿蔔,肉倒是很多,大甯從不曾虧了邊塞将士們的吃穿,所以肉食供應很充足,豬羊肉皆有,便是中原之内百姓都不容易吃到的牛肉,邊塞每個月也要送上來一兩次。
“淨胡,來把衣服換了。”
公主在屋子裡喊了一聲,淨胡連忙起身回屋,心說除了身上這件衣服之外都洗了,哪裡還有衣服換。
進了屋看到公主殿下那樣子,淨胡撲哧一聲就笑了。
月珠明台穿着一件肥肥大大的邊軍冬裝棉衣,厚實的很,隻是這衣服确實在她身上太大了些,所以人就顯得更為嬌小,看着格外好玩。
“可暖和了。”
月珠明台一邊擦着土炕一邊說話:“快換上,換上你就知道有多好。”
淨胡回身把房門關好,然後做賊似的把衣服趕緊脫了換,她已是初長成的少女,身材妙曼,兇前也已經頗具規模,羞澀的換上邊軍冬裝,這棉服不是作戰服,所以格外厚實,作戰服可不會如此臃腫,不然怎麼揮刀砍殺。
兩個土妞兒似的,把屋子裡收拾的幹幹淨淨。
“好硬噢。”
淨胡摸了摸那土炕。
“不懂了吧,這是火炕。”
月珠明台出去抱了些柴火進來,笨拙的把柴劈開,然後開始生火,沒一會兒那小鼻子小臉的就被熏的黑乎乎,小手還被燙了一下,然而卻沒有絲毫怨氣,似乎到了這之後不管做什麼都是開心的,淨胡一邊幫忙一邊想着,公主殿下現在的心境這麼好是為什麼?
想來想去,似乎隻有兩個字可以解釋。
希望。
挽着袖口的公主殿下終于把火炕燒的熱乎起來,屋子裡的溫度立刻就升了上去,兩個人竟是出了一身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笑的前仰後合,那兩張小黑臉哦。
“公主,現在咱們幹嗎?”
“和面。”
公主想了想,自己在長安城中努力去學習的甯人生活技巧,然後發現在這個地方似乎并不适用,長安城裡的甯人活的精緻,也活的大氣,潇灑的很,而邊塞之地自然和都城無法相比。
“甯人最愛吃的是餃子。”
月珠明台揮舞了一下小拳頭:“咱們自己包餃子吃。”
“啊?”
淨胡:“公主你會嗎?”
“看過,應該不難。”
月珠明台刷了個面盆,然後放進去一瓢面粉,又倒進去一碗水,洗的幹幹淨淨的小手伸進去開始揉啊捏啊摔打啊......
“為什麼,都沾在手上了。”
“是水多了吧?”
“那就再加點面粉。”
“還得加點水。”
“再加點面粉吧。”
“又幹了。”
外面響起敲門聲,淨胡手忙腳亂的去開門,帶着一身風雪的孟長安扛着一個包裹進來,看到公主殿下兩隻手深埋在一大盆面粉裡愣了一下,然後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就笑了。
“如果我再來晚些,你會不會用面把自己埋了?”
他把包裹放下:“我來吧。”
正在與面團惡魔激烈交戰的月珠明台紅着臉看向孟長安,那好大一盆面,手還在裡邊卷着。
她親手創造了一個沼澤,如果一直一直這樣下去的話,沼澤就會進化成大惡魔,把白山關都吞進去......
“蒸饅頭?”
孟長安一邊洗手一邊問。
“想包餃子,給你送過去一些。”
月珠明台低着頭說話,臉紅的好像熟透了的蘋果,說話的聲音那麼那麼小。
“我問過楊将軍,他說孟将軍吃飯很随意,就算是在邊關沒出城的時候也多隻是吃幾口幹糧喝些水,幹糧冷硬,怎麼能當日常飯吃。”
“習慣了。”
孟長安擦幹手過來和面,他會蒸饅頭。
嗯,隻會蒸饅頭。
所以也有些心慌起來,想着若此時此刻沈冷附體該多好,那個臭小子在做菜做飯上的天賦比習武還高,話說包餃子流程他當然知道,可他年少時候離家,在書院生活自然是吃書院食堂,出了書院直接從軍,吃的自然是軍隊的大鍋飯,之所以會蒸饅頭,是因為在北疆的時候出門會帶,自己蒸一鍋曬一下,包好帶着,餓了的時候點一堆火烤烤就能吃。
可是餃子這麼複雜的東西,怎麼做?
然而在兩個小姑娘面前,猛大将軍自然不能露怯。
仔細思考了一下流程步驟,想着應該是剁餡了。
出門剝了一顆白菜剁碎了,然後又開始剁肉,放進去些油鹽,也不知道鹹淡,反正樣子看起來差不多,然後就是下一個步驟了......擀皮。
孟長安挽起袖子:“你們兩個坐着就是,我自己能行。”
說的好像很厲害的樣子,看起來更像是給他自己打氣鼓勁兒。
雖然他的動作也有些笨拙生疏人,然而在月珠明台眼裡看着他可厲害了,想着孟将軍這般鐵漢,給自己和淨胡包餃子吃,這就是鐵漢柔情了吧,她坐在那看着孟長安胡思亂想,都能把自己想的臉紅。
再想下去,可能就到孩子叫什麼那一步了。
“擀皮......擀皮。”
幸好送來的廚具齊全,孟長安一邊嘟囔着一邊找來擀面杖,把和好的面用刀切了,他常年握刀倒是不至于把面切的大小懸殊,隻是擀皮這一步把他難住了。
粘上了,揭下來,又粘上了......
淨胡忽閃着大眼睛好奇的問:“将軍是要把這棍變粗嗎?”
孟長安扭頭,不敢讓她們看到自己臉紅,想着還好這是小姑娘單純,要是沈冷那個臭小子在,看到自己粘了一擀面杖的面皮上去,肯定會說......呦,你這是把擀面杖都盤包漿了嗎?
雖然難了些,擀出來的面皮也真是難看的好比是沈冷的字。
反正差不多了,包吧。
餃子包出來的樣子,比沈冷的字還難看。
下鍋,煮。
孟長安都忍不住松了口氣,好歹是到了煮這一步。
一炷香之後,三個人圍坐在桌前,看着那三大碗熱乎乎的......面湯發愁。
一般來說,尋常人家裡若是沒做好,餃子煮壞了,也就是面片與餡料分離,稱之為一碗面片也就罷了,他們這煮出來的應該是菜粥。
“咳咳......”
孟長安看向窗外:“要不然,湊合吃點吧。”
月珠明台抿着嘴兒笑,點頭,像個小孩子拿起筷子:“那我要吃了噢。”
淨胡起身:“我去拿三個勺子吧。”
孟長安扭頭,再看窗外。
“味道還不錯的。”
月珠明台吃了一口,感覺雖然樣子怪怪的,可若是真的當它是菜粥來吃的話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味道還可以,格外适合六十歲以上老人食用。
孟長安喝了一口,沉默好久。
“以後我多練練,總不能讓你們在這還吃苦。”
說完這句話之後把碗裡的菜粥喝光,起身離開。
淨胡小心翼翼的問月珠明台:“孟将軍是不是生氣了?是不是我剛才說錯什麼了?殿下這可怎麼辦啊,才來就把孟将軍給氣着了。”
“他應該不是生氣。”
月珠明台剛才在孟長安起身的那一刻,看到了他眼睛裡的愧疚,而因為這愧疚,她心裡無比的溫暖,這是到大甯以來第一次在一個男人的眼睛裡看到了愧疚,那是在乎,若不在乎,何來愧疚?
所以她可開心了,鼻子酸酸的,眼圈紅紅的,隻覺得這碗裡的菜粥是當世第一美味的東西,一小口一小口當珍馐佳肴般品嘗,唯恐吃的太快吃完了就會覺得失去了什麼。
吃完之後收拾了碗筷,淨胡把孟長安帶回來的那個大包艱難的抱到土炕上,也不知道都是些什麼東西這麼沉。
打開看了看,然後兩個人就笑的不能自已。
“這是窗花吧,我在長安城甯人的窗戶上見到過。”
“這是春聯。”
“這是福字。”
“哇,這個展開原來是個燈籠。”
“這是......”
月珠明台看到下邊的東西楞了一下:“新衣服?”
“可是這白山關哪裡有賣女人衣服的?”
“孟将軍怕是趕去了樓城,來回近三百裡,怪不得說他昨日不在。”
月珠明台看着那衣服,心暖的好像好化開了。
原來,這才是應該有的幸福。
雖然在樓城這地方能買來的衣服款式,确實很單調,紅布綠花的棉襖,還有綠布紅花的棉襖。
花花綠綠的,多好看。
“公主,你為什麼又哭了?”
“因為開心。”
月珠明台揉了揉淨胡的小腦袋:“淨胡,這裡有點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