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把兩隻腳搭在茶幾上,很不莊重的靠坐在椅子上,手裡還抓着一個梨在啃,這梨是懷遠城這邊的特産,唯有在懷遠城種出來的甘甜多-汁,移植到别的地方後雖然看起來模樣沒什麼區别,可味道就會差許多。
沈冷聽完葉流雲把這裡的情況說了一遍,把梨核扔進垃圾桶裡:“所以,至此你已經收到了四封信,再算上石頭上那個字的話,你被人家罵了五次滾。”
葉流雲嗯了一聲:“五次了。”
沈冷坐直了身子:“五次了你也沒有什麼表示?”
葉流雲看起來很認真的說道:“人窮志短。”
沈冷皺眉:“你窮?”
“窮。”
葉流雲看了沈冷一眼:“自從見識過了婁予的藏銀地窖之後我才明白自己有多窮。”
沈冷撇嘴。
葉流雲笑了笑:“窮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人少,你也知道我曾是流雲會大當家,流雲會做事,習慣了以多欺少,一般不是以多欺少的架我們很少打。”
“你是刑部尚書,還是流雲會大當家,你覺得你人少?”
“少。”
沈冷:“外面可還有陛下派給你的一千二百親兵。”
“還是少。”
葉流雲道:“所以被人欺負了也就隻能暫時忍忍。”
沈冷忽然站起來:“我出去溜達一圈。”
葉流雲搖頭:“别惹事,看着我來就好,你别壞了我的事。”
“你太憋屈。”
沈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陛下讓我來的,特意繞遠來的。”
葉流雲無奈道:“那你就克制一下。”
沈冷:“克制?”
他人已經在外面了:“對不起,戰兵不會克制,沒人教。”
走出道府大院,沈冷看了看門外整齊的隊列,那是他的親兵營在,士兵們看到沈冷出來全都站直了身子,跟着沈冷的時間久了也就太了解,所以他們從沈冷出門後左右看了一眼的那眼神裡讀出來兩個字。
幹他。
可這是懷遠城不是和敵人厮殺的戰場,幹誰?
身為正二品的大将軍,沈冷的親兵營規模有一千二百人,他們看起來可沒有葉流雲帶來的那一千二百名禁軍那麼光鮮亮麗,他們的戰甲上有斑駁刀痕,箭痕,人也不似禁軍那樣幾乎都一樣的身高,可是這支隊伍不管走到任何地方,站在任何一支軍隊面前,都絕對不會輸了氣勢。
其實沈冷帶出來的兵氣勢上也沒那麼複雜,不過四個字就能說清楚。
舍我其誰。
沈冷帶着一千二百名戰兵上街去了,也不是很嚣張,就是隊列整齊的在大街上往前走,不少百姓都在大街兩側圍觀,有的孩子還會追着戰兵喊。
隊伍到了懷遠城最寬敞也是最繁華的地方速度逐漸慢下來,沈冷擺了擺手,隊伍随即停了,他往兩邊看了看,這地方算是懷遠城的核心地帶,往前走一段距離就是道府衙門,後邊不遠處是郡守衙門,這條街上大大小小的衙門有好幾處。
除此之外,這條大街上店鋪林立,大部分鋪子都是做織品生意的,整個江南道的織品生意能讓外邊來的人看的眼花缭亂,時至今日,西域那邊的諸多國家達官貴族還以擁有大甯的上等織品為傲。
最有名的事莫過于當初吐蕃國王與人鬥富,鬥的就是大甯的錦衣。
沈冷讓人從不遠處茶館裡借了一套桌椅出來,付了茶費,店小二緊張的端着茶壺茶杯出來,那張桌子就擺在大街正中,沈冷一個人坐在那,看起來有些不符合他本來性格的嚣張。
他就是來嚣張的。
“着人去請道丞李生賢李大人。”
沈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後又吩咐了一聲:“把路都讓開,所有人退在大街兩側,不要影響了百姓通行,另外......”
沈冷問陳冉:“進城之前我就派人來定的那匾額做好了沒有?”
陳冉道:“可能是因為你官大,定匾額的鋪子知道是你定,所以趕工了兩三天已經做出來了。”
沈冷笑了笑:“那就取來,多付一倍的銀子。”
陳冉嗯了一聲,吩咐親兵去取,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沈冷故意的,定匾額的那家鋪子就在這條大街上,距離這裡不算遠,沒多久親兵就擡着那塊匾額回來,沈冷這塊匾和尋常的不一樣,大部分可見到的匾額都是橫匾,而沈冷定的這塊是豎匾,匾上是五個鎏金大字。
歡迎來砸我。
這家做匾的鋪子開了幾代人,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做匾讓寫這樣五個字的,可是一聯想到幾個月之前刑部尚書葉大人被人用抛石車襲擊過,所以也就釋然。
那麼大一塊豎匾立在沈冷身邊,能有近一丈高,還做的是雙面匾,過往的人自然誰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匾剛搬來沒多久道丞李生賢就到了,雖然他貴為一道道丞,從二品大員,可不管是軍職勳職還是爵位,都比不得沈冷,旁的不說,國公兩個字就可讓這大甯天下絕大部分人向沈冷行禮。
李生賢快步過來俯身一拜:“卑職見過大将軍。”
沈冷起身:“來,李大人坐下聊。”
李生賢看了看那塊匾,臉色微微有些變化:“大将軍這是何意?”
沈冷笑道:“沒什麼,擺着玩。”
他給李生賢倒了一杯茶:“我聽聞李大人在葉大人被抛石車襲擊之後徹查懷遠城廂兵大營,當時除了當值巡邏的隊伍之外,一個人都沒少?”
“是。”
李生賢心裡一緊。
沈冷是來給他下馬威的?
這是他第一次見沈冷,以前聽聞沈冷是一個謙遜客氣的年輕人,可見了之後卻在沈冷身上看不到一丁點謙遜客氣的樣子,他知道沈冷和葉流雲關系匪淺,怕是知道葉流雲被襲擊的事,有意來為葉流雲出氣的。
“上上下下都查了,沒有人外出,廂兵大營裡的抛石車也清點過,一架都不少。”
沈冷點了點頭:“當日在城牆上看到那些假廂兵搭建抛石車的人李大人都問過了嗎?”
“問過了,沒有人認識那些人。”
沈冷:“該問的都問了?”
李生賢皺眉:“大将軍這是何意?”
沈冷抱了抱拳:“得罪了。”
他招手。
一隊精悍的親兵從隊伍後邊過來,每兩個人押着一個,至少有一百多名廂兵被沈冷的人帶了上來,看到這些人的時候李生賢猛的站起來,臉色大變,極為難看。
“大将軍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沈冷坐在那擡着頭看李生賢,很認真的回答:“葉大人沒有說什麼,是因為他給你們臉面,給懷遠城地方官府臉面,給江南道地方官府臉面,他給了,你們就得要,可你們沒要......從葉大人遇襲到現在已經過去多久了?李大人治下廂兵可給了什麼交代?”
李生賢臉色微怒:“大将軍的意思是,襲擊葉大人的那些人是我的人?”
“我今日不問那些人是不是你的人。”
沈冷看向陳冉:“當日城門守校尉是誰?”
陳冉看向被押過來的那群廂兵,兩個親兵推搡着一個身穿校尉軍服的人上來,那校尉臉色慘白,可還強撐着:“卑職見過大将軍,不知道大将軍毫無理由的把我等抓來是什麼意思,卑職雖然位卑人輕也不在戰兵,可既然身穿軍服就與大将軍同為軍人,大将軍這樣做是不是有些讓人覺得沒道理?”
“道理?”
沈冷坐在那:“我的人查了查,當日那架抛石車就在城外三十幾丈外,你是當日城門守,我問你,跑三十幾丈你需要多久?”
那校尉顯然楞了一下。
沈冷嘴角微微一揚:“葉大人沒有辦你是吧,是因為葉大人性子好,我性子不好,我視每一個軍人如兄弟手足,所以容不得有人配不上軍服。”
沈冷道:“一架抛石車搭建好需要多久,你跑三十幾丈需要多久?不需要跑,你走過去,走一個來回如果抛石車架設好了算我輸。”
校尉張了張嘴,下意識的看向李生賢。
沈冷擺手:“把當日城門口的守軍都帶上來。”
至少三十幾個士兵被押了上來,随着陳冉一聲令下,親兵們朝着這些廂兵的腿彎處一人給了一腳,所有被押上來的人全都跪倒在地。
沈冷語氣平淡的說道:“我不追究你們是不是和那些襲擊葉大人的人為同夥,那是葉大人該追究的事,我身為大甯戰兵大将軍,我隻追究你們渎職之罪,你們眼睜睜的看着一架抛石車架設在城門口,而且還是朝着城内架設卻不過問不制止,如果有敵人攻到懷遠城外也身穿廂兵軍服,是不是你們也不聞不問?如果是的話,我不懷疑你們會第一批向敵人投降,廂兵也是大甯軍人,你們不配身穿軍服。”
沈冷語氣一凜:“扒了他們的軍服!”
如狼似虎的戰兵撲上去,頃刻之間将那些廂兵身上的軍服都扒了下來。
沈冷看向李生賢:“李大人,你覺得我做錯了嗎?”
李生賢抿着嘴唇,搖頭:“大将軍沒有做錯,也是卑職治下不嚴,卑職應有同罪。”
沈冷:“你也想脫?”
李生賢本以為沈冷會好歹客氣兩句阻止一下,給他幾分面子,可沒想到沈冷居然一點兒面子都不給。
“李大人。”
沈冷往前壓了壓身子,坐在那,雖然擡着頭看李生賢,可卻有一種泰山壓頂般的氣勢,壓的李生賢不得不往後退了一步。
“我這個人比較自私,大概就是誰也别碰我朋友。”
他往後靠了靠:“葉大人是我生死之交,我不管他要查什麼案子,我隻管誰要對他不利。”
他看了一眼那被押跪着的三十多名廂兵:“除去軍服,但還要按軍律論處。”
沈冷擺手:“這些人,杖斃。”
“是!”
親兵營一聲答應,大街上很快就傳來一陣陣的鬼哭狼嚎,可這哀嚎聲沒持續多久,三十幾個人就被軍棍活活打死。
沈冷的視線又轉向剩下的那些廂兵:“你們是在城牆上的?”
所有人都吓得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