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北道是大甯道治面積最大的道,大概相當于九個東蜀道那麼大,将近兩個京畿道,遼北道也是整個大甯最大的糧産區,大甯糧食産量的五分之一出自這裡。
遼北道的非但麥好,米也好,甚至比南方的水田稻米還要好一些,而正因為遼北道太大了,地域又特殊,曆來都是敵國密諜潛藏之處。
曾經的遼北道,北接黑武,東連渤海,大甯和黑武的征戰最激烈的一條邊境線就是遼北道的北境線,息烽口大營,瀚海城,都在遼北道。
而北疆重甲鐵騎大營,則在遼北道和軍屏道之間。
大勝黑武之後,大甯的疆域向北推進了數千裡,這就讓曾經直面黑武的遼北道變成了大後方。
可是黑武人的密諜組織在遼北道經營了不是幾年,也不是十幾年幾十年,而是有至少兩百年的曆史,可以推算到黑武青衙建立之初。
兩個超級帝國之間的鬥争也從來都不僅僅是戰場上的交鋒,在各個方面都在交鋒。
比如那些依附于兩個大國的小國,他們要面臨着兩個大國的壓力,在大甯弱勢的時候,大甯的禮部的官員使者連拉帶拽恩威并施,從黑武那邊拉過來的小國足有十幾個。
商業上,黑武帝國為什麼死死的把控着渤海?就是因為隻要把控渤海國就能鉗制大甯北方的海運生意,而且還能把黑武,渤海,桑國,這三個反甯的國家連成一線。
甯軍東征滅掉渤海,就是為了打破黑武帝國對于北疆海域的封鎖,一刀把三國聯盟斬開。
西域那邊,黑武帝國一直都是強壓政策,哪個小國和大甯親善他們就打壓哪個,長期以來,西域諸國和大甯都是敵對态勢,就是因為他們選擇了站在黑武那邊,他們不是傻,誰能想到後來大甯能一舉擊敗看起來更強大的黑武。
正面戰場上的交鋒是人們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地方兇險一點兒也不少。
廷尉府的統計,從大甯立國開始到現在這數百年間,被黑武密諜刺殺的大甯官員至少有千餘人,都集中在北方諸道和長安,因為渤海人和甯人基本上沒有外貌上的區别,所以黑武大規模的訓練渤海人潛入大甯伺機破壞。
黑武人訓練密諜的衙門和大甯廷尉府之間的對抗已有數百年,黑武青衙每年往大甯之内輸送的密諜數量都不少,青衙也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内的實力都大大的超過廷尉府,因為青衙的背後就是劍門。
随着大甯北征大勝之後,青衙不得不壓縮對甯國的滲透規模,也和大批的密諜失去了聯系,可是青衙始終沒有放棄。
龛羅黑庭等人被殺之後,青衙的實力大打折扣,行事也變得越發低調起來,然而懂得低調的敵人比一味高調的敵人更可怕。
青衙還在呢,廷尉府就不能放松。
星城,青衙。
一身錦袍的高大中年男人帶着上百名精悍甲士走到青衙大門外,青衙的所有官員都在大門口迎接,看到這個中年男人後,他們不得不低下頭。
時過境遷,劍門已滅,心奉月死了,青衙失去了最大的依仗靠山,現在的青衙已經不是那個甚至敢派人暗中監視汗皇的青衙了。
“我叫千鳥飛崖。”
中年男人走到青衙官員面前,掃了掃那些人後大聲說道:“從今日起,我就是你們新的青衙指揮使,我是一個不願意多說廢話的人,每個人的時間都應該用來做更多有用的事而不是啰裡啰嗦。”
“第一,把十年來青衙安排潛入甯
國的密諜名單給我送過來,十年以上的不要。”
“第二,所有青衙中關于劍門的重要卷宗都給我送過來。”
“第三......”
千鳥飛崖大步走向已經屬于他的那間大大的書房。
“所有劍門弟子出身的青衙官員......”
這句話說了一半的時候,很多青衙官員的臉色就都已經變了,誰都知道劍門對青衙的影響有多大,說是直接隸屬于汗皇陛下不向任何衙門負責,然而青衙曆來都是劍門的人把持。
前陣子劍門屠殺了整個星城中的貴族,然後劍門被元輔機的軍隊屠殺,這兩件事之後,青衙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屠刀會在什麼時候朝着自己的脖子剁下來。
“所有劍門弟子出身的青衙官員......自己把和劍門有關的身份憑證之類的一切東西都毀了,我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堅持自己是劍門弟子然後出門領死,第二不管誰問你們都不承認自己是劍門的人。”
千鳥飛崖腳步一停,回頭掃了掃那些臉上變色的官員,一字一句的說道:“願意的話,從今天開始,以後不管是誰派來的人調查你們,哪怕是攝政王派來的人,問你們是不是劍門的人,你們一律回答......你們是千鳥飛崖的人。”
“是!”
整個青衙裡響起一聲整齊的呼喊,每個人的臉色都變得激動起來。
“去辦事!”
千鳥飛崖一擺手。
“是!”
青衙官員們全都散開。
書房中,千鳥飛崖在青衙指揮使的那張墨玉座椅上坐下來,試了試,皺眉:“這東西很貴嗎?”
手下一名官員連忙回答:“是龛羅黑庭大人當年特意讓人打造的,據說價值萬金,是用一整塊龍山黑玉雕刻出來的。”
千鳥飛崖的手在墨玉座椅的扶手上拍了拍,起身:“把這椅子,包括以前指揮使的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送到星城商行裡拍賣,所得的銀錢存進青衙銀庫,用以給陣亡之人發放撫恤。”
他吩咐了一聲:“給我搬一把木椅來,加一個軟墊。”
手下人連忙動了起來,六七個壯漢才把那墨玉座椅搬出去,屋子裡所有貴重值錢的東西也都清空,整個房間看起來更寬敞了些。
千鳥飛崖在木椅上坐下來,滿足的點了點頭:“這才舒服,那個冷冰冰的椅子像是棺材一樣。”
一名青衙官員抱着厚厚的一摞卷宗進來,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首座大人,這是十年來所有潛入甯國的密諜名單和出身資料,都在這了,大人若是想要更久一些的,屬下一會兒再送過來。”
“十年以上的人都沒用了,事實上,五年以上沒有動過的人都算是沒用了。”
千鳥飛崖道:“在甯國安安穩穩的生活了十年以上而沒有執行過任何一次任務的人,你們覺得他們還會全心全意的服從青衙的調遣嗎?他們已經是飛出了籠子的鳥,換做是你們也不會願意回到籠子裡。”
屋子裡的人誰敢随便搭話,可實際上他們都知道千鳥飛崖說的沒錯,青衙成立以來,最瘋狂的時候,有一年往甯國派送過去四百多人,然而這些人九成到了甯國後就失去了聯絡。
“把五年内派遣過去的人梳理出來,密諜考核成績在七分以上的人單獨給我梳理出來。”
千鳥飛崖打開一份卷宗,一邊看一邊吩咐道:“另外,在星城内訓練的
密諜,考核成績七分以上的全都給我找來,我要見他們。”
青衙關于密諜的考核很嚴苛,按照他們的考核制度将密諜能力從一分到十分進行打分,絕大部分密諜的綜合能力都在三分以下,而達到三分的人就能派遣到甯國。
可是派遣到甯國的密諜又太特殊,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都是孩子,在七八歲十來歲的時候派過去,送到甯國遼北道的六處密諜訓練之地秘密訓練。
所以遼北道的黑武密諜訓練體系和黑武帝國之内的青衙訓練體系又是兩碼事,遼北道的那個主持六處密諜訓練基地的青衙官員,級别相當于青衙的副指揮使。
青衙指揮使被稱為首座,隻有一人,副指揮使一共有三個,其中一個就在甯國,十年前派去甯國後就一直都沒有回來,事實上如元培聖那個級别的密諜和那位副指揮使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青衙考核成績能達到五分,就會被委以重任,到了七分以上的算是千裡挑一。
“我聽說......”
千鳥飛崖看向手下人:“甯國遼北道密諜指揮使夜凱是三十年來,青衙密諜訓練出來的唯一一個十分。”
“是。”
手下人連忙回答道:“隻有他一人,所以才會在二十一歲就被任命為副指揮使,如果不是戰場上我們輸給了甯人,和夜凱大人失去了聯絡......”
後邊的話他沒有敢說出來,說了半句就已經開始後悔,如果不是失去了聯絡的話,夜凱會被調回黑武,成為青衙首座。
“十年了。”
千鳥飛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沉默片刻後說道:“所有七分以上的人到了之後讓他們來見我,我要挑選一批人去甯國遼北道,不惜代價把夜凱找回來,我需要他回來幫我,他不能再做那個斷了線的風筝......”
與此同時,長安城。
廷尉府刑房,韓喚枝坐在那看着元培聖,元培聖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好一會兒之後他歎了口氣說道:“長安城裡所有黑武密諜我都已經交代了,韓大人你還想知道什麼?”
“你在青衙的級别是什麼?”
元培聖回答:“以前是百夫長級别,仆月來了之後,給我提升為銀袍千夫長。”
“你隻是個百夫長。”
韓喚枝問:“我想知道,誰是你們的首領,在遼北道一定有個人比你級别高的多,整個密諜組織全都在他之下,這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他具體是誰,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個代号,甚至有可能還是一群人。”
元培聖搖頭:“韓大人你不用那麼看着我,我真的不知道,我隻知道他叫夜凱,但是身份是什麼,長什麼樣子,多大年紀,如今在哪兒,這些我都不知道,我對他唯一的了解,就是這個人是青衙三十年中唯一的一個十分。”
韓喚枝點了點頭。
這也是為什麼他向皇帝請示讓沈冷或是孟長安去的原因之一,遼北道的那個潛藏最深的家夥,一定很強。
他把自己斷開了,甯人找不到他,黑武人自己也找不到他。
“夜凱......”
韓喚枝自言自語了一句。
他問元培聖:“你為什麼說他有可能是一群人?”
“他曾經幾乎同時出現在六處基地。”
元培聖道:“所以,可能一群人是他,他是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