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名騎士護送一輛馬車離開南屏城,這輛馬車看起來尋常無奇,馬車上沒有任何标徽,可是從車旁的騎士也能看出來馬車裡的人身份必然非同尋常,這七八人能如此正大光明的佩戴兵器出城且沒有被城門口的士兵攔住盤查,就足以說明一些。
林落雨坐在馬車裡翻看着手裡的卷宗,事情多到她覺得自己如果能分身成十個人也許還好些。
坐在她對面的是這次跟着她的南下的顔笑笑,一個在認識林落雨以前并不會時常笑起來但笑起來很好看的女孩子,曾經夢想着靠自己殺人來養活更多窮苦人的傻姑娘。
顔笑笑曾經想過如果自己不是遇到了林落雨,可能自己的人生會陰暗無比。
“沈冷不喜歡搞那些東西。”
林落雨把手裡的卷宗遞給顔笑笑:“殺手的生意不要再做了,雖然我們接的生意要殺的都是有必死理由的人,而且接的生意都是大甯之外的,且我知道你在這件事上付出很多,難為你了。”
顔笑笑将卷宗接過來:“所有人我之後會遣散,他們在天機票号裡都有登記,随時可用。”
林落雨沉默了一會兒:“也好。”
“那些販賣鬼瘾膠出去的求立商人走的是哪條路線摸清楚了嗎?”
“清楚了,所以我召集來在求立所有天機票号的殺手,這是他們最後一單殺人的生意。”
林落雨嗯了一聲:“價錢給高些。”
顔笑笑點了點頭:“因為鬼瘾膠的事咱們會得罪很多人。”
林落雨嘴角微微一揚:“有沒有值得我們怕的人?”
“沒有。”
“那得罪再多又如何?”
顔笑笑把卷宗放在自己身邊:“現在大甯整個江湖的暗道勢力,除了流雲會之外也沒有什麼是我們不能得罪的人了。”
林落雨微微點頭:“長安城前陣子有消息過來,說是京畿道那邊有一個新的暗道勢力崛起速度很快,連流雲會都沒能查出來到底什麼來路,而且也摸不清楚那些人藏身在哪兒何種手段聯絡聚集,可是好幾單生意都被這些神出鬼沒的人攪黃了,高小樣身邊沒有多少可用的人,你提前回去。”
“不......”
顔笑笑搖頭:“我就在你身邊。”
林落雨看了她一眼搖頭笑道:“你還擔心我?你應該更擔心高小樣那個傻丫頭才對,那個家夥啊......”
“她在長安城裡不會有事,咱們留在那邊的高手足夠應付了,而且還有流雲會和紅袖樓,你身邊不能沒有我。”
林落雨無奈的說道:“你願意留下就留下,每天都被我罵,你難道就不嫌我煩?”
顔笑笑道:“什麼時候覺得你煩,我自己就走了,哪裡還用你趕我。”
林落雨把手邊的一小袋果幹遞給她,顔笑笑接過來一顆一顆捏着往自己嘴裡送,林落雨則打開第二份卷宗看了一會兒後說道:“平越道有消息過來說有個人值得注意一下,可卻沒有這個人的詳細消息,隻說這個人習慣背着一把傘,平越道那邊有幾個江湖宗門被他挑了,也不留名,一個新入江湖的年輕人連着挑戰諸多江湖門派,一一擊敗卻不留名,倒也少
見。”
顔笑笑道:“可能隻是為了證明自己,不為出名。”
林落雨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也幹過差不多的事,一家一家的挑戰過去,不過他每擊敗一個門派都會留下名字。”
“誰?”
“甄軒轅。”
林落雨把卷宗放在一邊:“選幾個殺心不重心性不壞的人留在身邊用,安排他們去查查這個人。”
“知道了。”
顔笑笑眯着眼睛笑:“這個真好吃。”
林落雨從身邊的箱子裡又翻出來一小袋放在顔笑笑手裡:“都給你了。”
就在這時候拉車的馬忽然叫了一聲,緊跟着馬車往旁邊一歪,然後車外就傳來一陣驚呼,還有比驚呼更讓人頭皮發麻的哀嚎聲。
顔笑笑瞬間抽劍擋在林落雨身前,一腳将後車門踹飛出去,她拉着林落雨從車裡跳下來的時候才看到護衛馬車的七八個高手已經有一小半倒在地上,每個人的脖子裡都插着一根類似筷子似的東西,而拉車的驽馬竟然被切開了脖子倒在地上還在抽搐,車夫已死,心口上也插着一根那種東西,看起來像是鐵的。
顔笑笑一隻手推着林落雨往後退,同時看向馬車前方。
大概四五丈外站着一個用黑色紗巾蒙住臉的男人,身形筆挺,戴着一頂草帽頭壓的有些低所以連眼睛都看不到,他背後背着一件東西,顔笑笑從露出來的部分判斷那是個......傘柄。
一瞬間,剛剛才談到的那個人就重新回到顔笑笑的腦海裡。
林落雨倒是鎮定,她看了一眼那個黑色長衫背着雨傘的男人:“你是為錢辦事還是因為别的?”
那個人緩緩擡起頭,把草帽摘了扔在一邊,他似乎也不滿意自己臉上蒙着黑巾,可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取下來。
“不為錢,也不為自己。”
他回答。
林落雨點頭:“死士。”
那人卻像是笑了笑:“死士?哪有人能殺得了我。”
顔笑笑朝着剩下的護衛說道:“保護小姐先走,我來斷後。”
三四個護衛聚集在林落雨身邊,林落雨卻不肯走,她手下的護衛什麼實力她自然清楚,能在轉瞬之間把一小半護衛都殺死的人,顔笑笑也擋不住。
“你殺人不留名,或許是因為那些被你殺了的人你覺得不值得你留名?”
林落雨道:“那你覺得殺我,值不值得你留名?”
“不值得。”
那人終究還是忍不住把黑巾取下然後從背後将傘摘下來:“不過我好心,我叫甄末。”
林落雨微微皺眉:“甄軒轅的甄?”
甄末想了想,搖頭:“甄末的甄。”
明明是一個字,可他卻并不認為相同。
顔笑笑忽然腳下一點往前沖了出去,她沒有把握擋得住這個人,所以隻能沖上去,唯有沖上去才能争取更多的時間讓林落雨先走。
顔笑笑的劍很冷很冽,就連茶爺看過她的劍法之後都說她的劍有古意。
何為古意?
凡事凡物,最初本意。
劍最初存在的意義,隻是為了殺生。
當的一聲,傘将劍擋住,在劍被蕩開後的一瞬間傘點向顔笑笑的心口,顔笑笑知道自己避不開也沒辦法回劍,唯一能做的就是盡最大努力的壓低身子,于是傘點在她的肩膀上,噗的一聲,她肩後爆開一個血洞。
右肩被洞穿,右臂便沒了力氣。
顔笑笑勉強将劍扔起來,左手一抄将劍抓住,一劍刺向甄末的咽喉,那傘又恰到好處的攔在那,傘精準無比的點在劍尖上,劍便寸斷。
顔笑笑的劍是一柄好劍,是林落雨送給她的,劍身輕薄卻不脆,韌性極好,然而傘點在劍尖上之後,劍連彎曲都沒有就直接崩碎。
甄末微微歎息:“挺漂亮的一個姑娘何必求死?還有就是,選什麼非要選劍?劍是這世上最無用的兵器。”
顔笑笑的手裡隻剩下了一個劍柄,劍身全部碎了,她握劍的左手虎口也裂開了一條口子,鮮血直流,手還在顫抖着,胳膊逐漸垂了下去,這一點之力不僅僅是碎了她的劍,也傷了她的胳膊。
甄末邁步向前:“讓開,不然死。”
顔笑笑卻不為所動。
甄末面無表情的說道:“那就死好了。”
于是傘又點了出來,這一次顔笑笑似乎說什麼也無法避開,可她沒用避開......一柄帶着古意的劍從顔笑笑脖子旁邊刺過來,同樣精準無比的點在傘上,甄末的臉色這一刻就變了,他手驟然發力,傘砰地一聲撐開,那傘竟是沒有傘面隻有幾十根傘骨,像是精鋼打造。
其實與其說是他主動打開了傘,還不如說這一劍逼着他打開了傘。
甄末後退,那劍卻如影随形,甄末手裡的傘轉起來,随着一片火星,傘骨崩碎了好幾根,而那并不是好幾劍帶來的壓力,依然是剛才那一劍,餘力之下,他認為堅不可摧的傘骨就斷了。
他向後暴退,持傘站在那戒備。
茶爺從顔笑笑身後走出來,左手在顔笑笑的肩膀上拍了拍:“回去休息。”
顔笑笑眼睛裡都是壓制不住的驚喜。
茶爺走到顔笑笑身前,看了看甄末:“問你一個問題,你之前蒙了臉後來卻摘了黑巾,是因為你覺得可以殺光所有人所以不必遮掩?”
甄末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是。”
茶爺嗯了一聲:“還有一個問題,你剛才說劍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兵器?”
甄末深吸一口氣,手一震,至少六七根傘骨朝着茶爺激射而來,茶爺的身前灑出去一片劍芒,所有爆射而來的傘骨全被斬斷,而這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完成的事。
可再看時,甄末已經掠出去很遠,此時天色已經暗了,茶爺也不能随意追出去,她擔心追不到的話反而被那人有機可乘回來再殺林落雨。
茶爺甩劍回鞘,轉身看向林落雨和顔笑笑:“看來你們得重新雇個保镖了,我比較貴,但比較厲害,沒有一盒好胭脂可不行。”
林落雨笑着搖頭:“一盒好胭脂能雇你多久?”
茶爺走到她身邊:“不論多久,一盒胭脂隻能雇一次。”
林落雨:“那我要準備多少胭脂?”
茶爺看向遠處那人消失的方向:“一盒就夠了,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