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沐昭桐手下有很多産業,甚至還包括一批賭場,當初長安城裡最陰狠的暗道勢力流浪刀就得益于沐昭桐的庇護,争不過流雲會不代表流浪刀真的有多弱。
沐昭桐死之後,這些産業一部分荒廢了,一部分被曹安青繼承,其中有家酒樓叫遠望鄉,在西城,距離之前出事的錦繡樓沒多遠,隻隔了一條街。
遠望鄉酒樓生意也還不錯,一個國家的經濟實力體現在飲食行業最為明顯,百姓們手裡富裕,酒樓的生意就都會不錯,如果這種盛世下吃飯的生意做不好,那别說是生意難做,是人的原因。
從前兩年開始,遠望鄉酒樓就成了曹安青接觸各類不能明面接觸的人的場所,有些人是江湖客,也有些人是朝廷裡的重臣。
錦繡樓出事之後的第二天,遠望鄉酒樓的後門停下來一輛馬車,馬車上下來一位老人,看起來氣度不凡,在後門等着的掌櫃俯身迎接老人進門,顯然這老人身份非同小可。
老人進了後門之後沒有上樓,而是直接被引領到了後邊獨院,獨院門口,曹安青垂首以待。
“閣老。”
看到那老人來了,曹安青連忙行禮。
元東芝看了曹安青一眼,沒有說話,微微颔首算是回禮,邁步進了院門,小院修建的很規整,小卻精緻,假山泉湧涼亭荷池一應俱全,還種了一小片竹子,酒菜就擺在涼亭裡,夜風吹過,這地方最是享受。
元東芝似乎很滿意,在主位坐下來:“殿下到底有何事?非要讓我到這地方來。”
曹安青陪笑着說道:“閣老知道,殿下視閣老如恩師,本來殿下是要親自過來請閣老飲酒,許久不見,殿下真的是極為想念閣老,殿下數次對奴婢提起,說每每想到閣老的教誨都會心中感念萬分。”
這馬屁讓元東芝舒舒服服。
“既然殿下是讓你來,那有什麼話你就直接說,我一會兒還要回去,年紀大了,睡的太晚會整夜睡不着。”
“閣老雖然已經不在内閣,可還惦念着天下蒼生,奴婢對閣老真的充滿敬佩。”
“馬屁就省省吧,該說事說事。”
曹安青過去給元東芝倒了一杯酒:“殿下想請閣老幫忙的事,其實之前奴婢也代表殿下和閣老談過,殿下覺得,現在内閣裡的人都太輕浮,不穩重,難擔大任,不堪重用,殿下想着,以後若是可能的話......”
曹安青看了看元東芝臉色,笑了笑繼續說道:“若是可能的話,殿下希望閣老能重新回到内閣,殿下還是覺得有閣老在内閣才穩妥,殿下心裡才踏實。”
元東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沉吟片刻後說道:“殿下的話,我聽了也就忘了,忘了的話自然不會再對别人提及,你懂了嗎?”
曹安青心裡罵了一句,這個老東西明明心裡不甘又不服,可就是自視清高。
“閣老,殿下誠心實意......”
元東芝放下酒杯:“話說多了便會太滿,你看這酒杯,酒倒的太多了就會灑出來,話說的太滿就會得罪人,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殿下所謀恕元某人不敢相談,知道我為什麼要喝這杯酒嗎?這杯酒我喝了,這是殿下請我喝的酒,我必須得喝,因為我還知道什麼是為臣之道,既然我還知道什麼是為臣之道......殿下當懂我
心意,我這杯酒喝了,是對殿下的尊敬。”
元東芝起身:“你回去把我說的話如實告訴殿下,人老了确實容易困乏,我先走了。”
曹安青連忙俯身:“閣老慢走,閣老的話奴婢會一字不差的帶給殿下。”
元東芝走了幾步又停住,回頭看着曹安青說道:“請轉告殿下,争與不争,都是殿下的,何必要争?”
曹安青垂首道:“難道閣老還不明白,陛下的心思是......争與不争,都不是殿下的。”
元東芝歎了口氣,邁步離開。
一個時辰之後,東宮。
太子聽曹安青說完之後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他不答應......若隻是不答應也就罷了,可他既然聽了這麼多還不答應,那就是隐患。”
曹安青道:“殿下所言極是,這個老東西一開始欲拒還迎一副婊子樣,現在裝清高了,他知道的事多,留着是禍害,況且他死了之後康為就會覺得失去靠山,更能逼着康為走過來。”
太子點頭:“那就讓他早點死,死了就清閑了,他不是一直都在說他最喜歡清閑嗎?”
他起身:“困了,你安排人送元閣老上路。”
曹安青俯身一拜:“奴婢會處理的妥妥當當。”
所以元東芝死了,當夜就死了。
第二天一早,消息到了廷尉府。
韓喚枝最初是要随皇帝北征,可是臨行之前皇帝突然改了心意把韓喚枝留在長安,他在這,長安城裡很多人就不敢放肆,韓喚枝當然也知道皇帝擔心什麼,如果有人要讓長安城變天,賴成就必須死。
韓喚枝留在長安,想對賴成動手的人就會猶豫再三。
千辦方白鏡快步進門,俯身道:“大人,剛剛接到消息,元閣老去了。”
書桌後邊的韓喚枝猛的一擡頭:“查了嗎?”
“在查,元閣老府裡的人說他昨夜裡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身上有酒氣,應該是喝了酒,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書房,書房的燈火亮了一夜,下人還去送過醒酒湯,可被元閣老罵了兩句沒敢進門,第二天一早發現元閣老已經去了,身上沒有外傷,屋子裡也沒有打鬥過的痕迹,仵作正在驗屍,現在還看不出來是不是死于毒物。”
“元閣老身體不錯。”
韓喚枝起身,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踱步,走了大概四五圈後忽然間眼神一凜:“用最快的方法傳消息給平越道廷尉府分衙的人,讓他們盯着康為,估計着已經晚了,但不能再晚......你親自去一趟吧。”
方白鏡聽到這也反應過來:“屬下遵命!”
與此同時,北疆。
息烽口大營的兵馬和沈冷水師的兵馬已經過了三眼虎山關,三眼虎山關守将七牛俊戰死,另一位守将科羅廖率軍邊戰邊退,甯軍過三眼虎山關後向西推進上百裡,已經逐漸與瀚海城的甯軍形成包夾之勢,再往前猛攻三百裡,就能一把扼住南院大營的咽喉。
可是正因為黑武人也深知這一點,所以遼殺狼調遣大軍支援過來,黑武各部族的騎兵也在往這邊彙聚,阻擋甯軍的黑武軍隊從開始的兩三萬人已經增加到了十萬兵力。
中軍大營。
皇帝擡着頭看面前牆上挂着的地圖,衆将在周圍等着,大帳裡安靜的似乎可聞
落葉之聲。
良久之後,皇帝擡起頭:“科羅廖手下的兵力已經有十萬之衆,而且多是騎兵,往來迅速支援極快,他們更熟悉地形,若大軍想在曠野尋求決戰,以現有的兵力打起來有些不容易,這是他們的優勢。”
過三眼虎山關,留下一萬精兵鎮守,格底城和蘇拉城的守軍沒動,息烽口大營留了一萬人,老将軍裴亭山的刀兵還在東北鎮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部族,最主要的是鎮着闊可敵沁色,所以此時此刻,皇帝帳下的兵力隻有十一二萬,和科羅廖的兵力幾乎相當。
甯軍多是步兵,而黑武人多是騎兵,兵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以步兵攻騎兵,勝算有多少其實大家都很清楚。
“他們要分散開守住白得碾,東馬,别古城這三線,這是他們的劣勢。”
皇帝道:“從現在看,最好的進軍路線是猛攻東馬城,東馬城在最南邊,黑武人布置的兵力也最多,白得碾城關居中,是山路,最難打還不好走,所以不在考慮之内,去最好的選擇,去最壞的選擇,那就隻能是别古城。”
皇帝在大帳裡來來回回的走動:“如果大軍突進猛攻别古城要走一天一夜,瞞過黑武人一天一夜不難,難就難在東馬城和白得碾的黑武騎兵在一天之内就能馳援過來,别古城有守軍至少兩萬人,所以朕必須盡帶大軍前往,無法分出來很多人阻擋東馬城和白得碾的黑武援軍,朕需要有個人,帶極少的兵力過去,在這!”
他的手指在白得碾往北大概六十裡最有的地方點了一下:“北馬古城,北馬古城已經廢棄,白得碾其實就是北馬城新城,若是在此阻擋黑武援軍一天一夜,朕就有把握把别古城打下來,别古城黑武軍隊雖然有兩萬餘人,可城牆不高,城外地勢開闊,四面都可猛攻,有抛石車在,朕覺得一天一夜把别古城打下來并不難,難就難在如何依靠一座殘缺不全的土城來擋住黑武人的援兵。”
皇帝站直了身子看向大帳裡的大甯将軍們:“朕需要集中兵力以最短的時間聚殲别古城守軍......你們誰願領兵死守北馬古城?”
“臣願往!”
“臣願往!”
“陛下,臣亦願往!”
皇帝看向孟長安,孟長安俯身道:“陛下予臣五千人,臣立軍令狀。”
“你還是去攻城吧,攻城你比我強。”
沈冷抱拳:“陛下,臣求三千兵,可立軍令狀,若不能擋黑武人一天一夜,臣願領死罪。”
皇帝剛要說你不能去,沈冷繼續說道:“請陛下相信臣,攻城來說,孟長安是最快的刀,守城來說,臣是最堅的盾,諸位将軍們可以不服,但臣不收回這句話,沒有人比臣更有把握守住。”
皇帝沉吟片刻:“你把握何在?”
沈冷擡起頭,笑着回答:“優勢。”
“有何優勢?”
“黑武援兵不會低于數萬,臣領三千,大概二十比一,所以......城外都是靶子,臣喜歡這樣的優勢。”
皇帝沉默。
大帳裡也安靜下來。
“一天。”
皇帝看向沈冷:“死守一天,不管朕有沒有打下别古城,你都要撤軍回來。”
沈冷俯身:“遵旨。”
可皇帝當然明白,他是不會提前離開北馬古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