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轎簾,可見古老的城牆,無聲地訴說着曆史的滄桑歲月,這遭遇過晚明戰火的宛平,仲春垂柳的嫩芽浸入水面,春風撲面而來。
她親眼看到師弟帶了兩個跟班,跟班攜帶行裝褡裢,下馬車,秦業在殷勤囑咐,接着秦鐘也跟着下去,她自始至終沒去親口告别,玉手掀開一會兒便放下。
“小姐不去說幾句蟾宮折桂?平步青雲?”瑞珠問,勸說道:“我們當奴才的,也就提醒幾句話,你萬萬可别又悶着,否則豈不是我們的罪過。”
“好妹妹,我已不是當初的大奶奶了。半年多的嘔心瀝血,他們會成功的,我在心裡祝福便是。”秦可卿捋捋青絲:“走吧,咱們回去。”
秦業、秦可卿不打算等,橫豎宛平這兒的報行之人會去報告的――前提是上榜,且兩地路程說不上遠,他們各有下人照顧,不必擔心的。
等自家主子沉沉入睡,寶珠眨眼,小聲道:“你看成了嗎?琮爺可有不開心?”
瑞珠琢磨道:“琮爺那個人,喜怒不行于色,哪能一下子看得出來?不過,總有端倪,我試探過小秦相公,小姐态度一冷淡,琮爺便問過他,心裡還是關切的。”
“那種關切,怕不是因為老爺是他老師罷?”寶珠抓兩條小辮,憂心忡忡。
“不盡然,這事兒不說你我未經曆過,即便是小姐,當初出閣,可也是未嘗試過情愛,琮爺怎就嘗試過了?畢竟他小,或許他自己也未必知道,懵懵懂懂。”瑞珠悄悄笑道:“我是猜的,一副骨牌兒,至少是張二四紅六。”
“六成?那便有希望了,過幾年總得讓他想個法子才是,你我豈不是成紅娘了?”寶珠竊笑。
古時骨牌,但凡四點,必加紅色,六點牌有三三組合、二四組合,後者就有紅色,瑞珠以此紅六比喻六成,這些閨閣俏丫鬟,個個打牌,是以寶珠一聽就懂。
“紅娘也好,綠珠也罷,如今脫困了,不為咱們着想,也是吃了主子食祿,她待我們如姐妹,我打定主意,小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
師姐對自己的态度的确冷淡了一久,天可憐見:賈子禮着實莫名其妙,不錯,他是兩世為人,可加起來,兩世為人也就二十多年而已,情場老手,遠遠算不上。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自己和秦師姐明明好好的啊,她怎麼一下子“恩将仇報”了呢?女人咋就這麼奇怪捏?
賈琮的先知,僅僅限于紅樓,此外的事情,就沒有多少先知者的優勢了,頂多是一些現代的見識,需要一步步摸爬滾打。
不過雖是郁悶,亦無傷大雅,他不會為這事傷心什麼的,哪有時間傷心呀,賈子禮現在一心一意記挂着名利呢,至于秦師姐,他尊重人家,說不定她開始忌諱了,自己也快滿九歲,畢竟,這是封建社會,她要避嫌,賈琮是可以理解的,封建女人是弱勢群體,不是嗎?再者說,他也想過,萬一秦師姐再次嫁人了呢?
每每有此想法,賈琮便會覺得若有所失,這和他前世缺少父愛母愛有關,這個時候他發現一點:自己還是把她當師姐多一點,但秦師姐那一颦一笑的袅娜風情、音容笑貌,他确實也心動過。
然而,他克制這種想法,是因為目前的年齡問題,還有其他的更多問題,也不知道人家秦師姐怎麼看自己呢?
對自己曾經輩分上的堂侄兒媳婦心動?那不是畜生嗎?和賈珍、朱熹有什麼區别?
所以呢?無恥?自私?不要臉?确實有。
有就是有,沒必要做道貌岸然、欲蓋彌彰的僞君子,僞君子是真的惡心,令人作嘔,啊呸!
賈琮有一個優點就是:他敢于直視他的内心。
……
抛掉那些鄙視自己的想法,賈琮、秦鐘先去宛平縣衙的禮房,填寫親供。
所謂親供,就是一個證明,确保家世清白,不是娼、優、皂、隸、賤民之流,這些人不能考試。并填寫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三代履曆、入仕情況等,确保不是冒名、匿籍,以及相貌、膚色、臉龐輪廓等等。
另外,參加童試(縣試、府試、院試),必須五童互保,稱為互結,一旦發生作弊等事,五人連坐。或者,請一名縣學一等廪膳生作保,方能入考。
院試過關的生員(秀才),會被分配到國子監、府學、縣學,這些生員是有等級的,比如廪生、增生、附生,廪生是一等,還能領政府補貼。要找他們作保,沒交情是很難的,給錢也未必願意,因為出事就要連坐,人家也有顧忌不是?
有樊林這“交情”,賈琮、秦鐘不用擔心,樊知縣早安排好了,一個名叫王應麟的廪生願意作保。
順朝的二月縣試,考五場,每場一天,一篇四書小題、一首試帖詩。
雖說是考五場,其實隻需要考一場,後面四場自願。
宛平鄉鎮、京師西城的人,密密麻麻,在城内考棚前排起長長的隊伍。
“人好多,子禮,我好緊張啊,怕考不好。”秦鐘雙腳發抖。
賈琮淡定道:“怕什麼,你看那老頭,三十年河西,三十河東,莫欺老頭窮!”
秦鐘一看後面,果然有一位七老八十的老頭,頭發胡子都白了,還來考,顫顫巍巍,秦鐘感歎道:“唉……過不了童試,八十歲還是童生啊……”
他們手提考籃,裝着筆墨紙硯、水、飯食。
縣衙禮房已經按照人名,編制了号數,書吏唱号、衙役維持秩序,一一過關檢查、搜身。
賈琮估摸這隊伍檢查完,定要好長時間,他不着急,氣定神閑,眼前忽然浮現出這樣一幕,高中老師唾沫橫飛,握緊拳頭:“同學們,決定你們命運的時刻到來了,讓過程更加完美,讓結局不留遺憾!不苦不累,高三無味……這是你們吊打富二代的唯一機會!春風吹,戰鼓擂,今年高考誰怕誰!”
事實證明,高考之後,還是沒法吊打真正的富二代。
……
永昌門市集的一家街店,匡母細心打點好餅子、筆墨紙硯:“兒啊!好好考!高官厚祿,封妻蔭子,給為娘掙個诰命,全靠你了。”
“母親放心,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匡六合上路,心中默念:“子禮兄,匡兼達來了!我們并肩作戰!”
……
檢查完畢,進入考棚,賈琮分到了“荒”字号桌,距離茅廁不遠不近,秦鐘大是憋屈地分到了“天”字桌,茅廁正對面,他拿兩團紙塞了鼻孔。
宛平神童、幽燕第六子祁佳進來了,不少人紛紛打招呼,祁佳彬彬有禮地告罪,入座,目光向賈琮望來,賈琮也是宛平這兒的名人了,知縣大人都賞識。祁佳和他沒啥恩怨,但同為神童、一個考場的人,其他人都是對手,祁佳對自己很有信心。
“祁神童說,雍樂十年癸酉縣試,案首他志在必得。”
“賈神童也小有名聲,匡六合也是出了名的聰慧,龍争虎鬥,咱們不說案首,也就争個榜上有名!”
“肅靜!”有衙役進來,考棚頓時安靜,舉起木闆,賈琮等人望過來,題目甚是簡單,一道《論語》小題:點,爾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