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仲尹本來是待在清江浦的,卻說賈芸存了心思,那天賈琮身體力行地巡視清江浦河道,賈芸跟随在側,見到賈琮多留意了仲尹幾眼,他也就把仲尹放在心上,待到派來管事,他就把仲尹要了過來。
“你倒是一個人才,王仁是禦史大人的親戚,不好推托,但他不僅貪财,還對大人有不軌之心,所以才叫你想個法子,把他除掉……”
賈芸背手,背對他:“事成之後,你記得保密,大人已經答應了,再過幾天,我就派你去大人身邊。”
“多謝二老爺。”
因為同知是佐貳官,一般被稱為二老爺。
仲尹雙腳跪地,一身肌肉虬結,賈芸點點頭,和龍傲天相比,其實仲尹的身材力量也不出色多少,但是仲尹對水性、氣候、船隻特别熟悉,這是他自小的生存環境造就出來的,在江南水鄉,讓仲尹護衛在賈琮身邊,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王仁的事,賈芸沒有深想,他和賈巧同輩,王仁想賣他堂妹,在他看來,也是死不足惜,而且居然在河道大撈特撈,死了便死了。
原先那個辜同知賴在同知廳的院子不走,巴巴地等着自己的烏紗帽,辜同知名叫辜邦,賈芸回去,又和他在花園遇上了,互不讓路,辜邦的傲氣上來了:“劉公公和賈禦史都雙雙被彈劾,一月之内,必有聖旨……”
“多謝關心……”賈芸沉穩地攤手道:“幾月以來,我家禦史大人治河有方,無論河道的使用策略、水泥方子、人事安排、衙門設計、銀子籌措、百裡中河,處處都有我家大人的影子,沒有禦史大人,魯總河與你注定孤掌難鳴,爾等不争,自然有人相争……”
“說起這一頂五品烏紗帽,辜同知,其實我早就不想戴了,就盼着哪一天還給你,盼着,盼着,這一天果然在望了。”
“同知有什麼好呢,在上有攤丁入畝,一年俸祿不過幾十,加上養廉銀,一家人勉強糊口,在下又有責任制,即使離任,也随時擔心哪天河道潰決了?崩塌了?提心吊膽,何日是個了局!”
“蹲在衙門裡面呢,上面又有總河壓着,決策輪不到你來定,和府縣官員聯絡呢,你不是正掌印,知府是正掌印,人家也看不起你,辜同知,你瞧瞧,你多窩囊啊?”
辜邦被說得臉色極度難看,賈芸趁機奪路過去,還不忘打擊道:“而我賈芸就不一樣,我代理同知,人人都知道我是禦史大人的人,不會瞞我。我不幹了,反正我不是朝廷命官,來日高郵河道不好了,也是你命數不好啊,辜同知。”
“你……賈禦史肆意妄為,你們就等着皇帝處罰吧。”
……
垂坐在楠木雕龍軟榻上的雍樂皇帝淩承嗣,雖然目前幾個月都不一一處理奏折,要麼卧病叫太醫調養,要麼與秦王送來的陝西道人坐而論道,秘密尋覓長生續命之法,但是關于黃河的奏折,他還是吩咐随時傳進來。
“這個賈琮與賈斯文、閻銘、呂則民的奏折,怎麼不相同呢?”雍樂皇帝發出疑問,他沒有說出,劉知遠的密折是為賈琮說好話的,基本與賈琮相同。
進來當值的張分宜聽出味道來,皇帝故意把賈琮與其他人分隔開來,是對他産生愠怒了?還是倚重?
張分宜不動聲色,問的話卻是試探:“陛下,賈琮私自剝奪辜邦的印信與官服,确實有些……藐視朝廷的威信……”
站在旁邊的戴權暗笑,張分宜不知道,這麼重大的事情,賈琮和劉知遠都上過奏折,皇帝都一句話沒說呢……
“張分宜說的沒錯。”雍樂皇帝看不出喜怒:“還有呢?”
“這一件是呂則民彈劾賈琮十大罪狀的第一件,第二便是這公然索賄,一去東昌府,便耍無賴似的敲詐了魯廉潔幾千兩。在揚州也以娶妾為名……微臣以為,賈琮縱使對朝廷社稷有微薄之功,累累罪名,亦不能自辯……”
張分宜也不說呂則民彈劾賈琮的其他罪名,上述兩條最有力度,且真實可信。其他的都是捕風捉影,禦史能聞風上奏,有時候都不查實。
“退下吧。”雍樂皇帝疲憊地躺下,閉上了眼睛。
張分宜退出,他也沒有聲色俱厲的攻讦賈琮,作為輔臣之一,他才不會這樣,而是輕描淡寫地說明,皇帝聽起來必以為中肯可信,賈琮這下子大禍臨頭了……嘿嘿……
不睜開眼睛的雍樂皇帝問戴權怎麼看,戴權委婉地說不敢回答,皇帝一再下令,戴權答道:“奴才以為,河道治理,動辄幾十萬上百萬,堪比邊境軍饷,如此說,河道潰決也像戰場,臨陣換将,自古乃兵家所忌……”
“朕知道了,豫王怎麼說?等他的折子上來了,朕再做批示……”
……
“娘娘這脈數,懸滑呐……”
恭謹地坐在鳳藻宮西配殿的張太醫,目不斜視,不多看殿中的娘娘裝飾一眼,抱琴急道:“你隻說怎麼樣?”
“總是憂慮所緻,肝木不調,加之長了年歲,血氣減弱,微臣開個方子便是,但主要在于娘娘,若憂慮不減,飲食起居不調,大羅金仙亦無法呐……”
張太醫寫了方子,提了藥箱,躬身退出,他還經常去賈家看病,不過現在賈家請不起了,皇帝也不優容了,他也懶得去賈家報信。
抱琴拿了銀錠給他,看他走了,又見殿下的一個雜役太監回來,她急忙拉他到窗外的護欄内,看看裡面睡着的元春沒有聲響,小聲道:“有什麼音信?”
“狀元爺被人彈劾了,有江西道禦史呂則民,還有都察院的幾個禦史,内務府傳來的消息,大緻是南方的人和三王爺的人,萬歲爺雖不說,但有點不高興,情況不大妙……”
抱琴面色煞白,險些暈倒。
“抱琴,有什麼事嗎?”
“娘娘,沒什麼大事,隻是說那個鹦鹉不吃食了,好像得病了似的……”
“可本宮最近噩夢不斷,總覺得有事似的,你扶我出去,曬曬日頭……”
“還是别了,康妃娘娘來看娘娘了。”
時常外出應酬的賈琏,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一時賈家都有些不好的預感,京官裡面都傳,賈琮要撤了,搞不好還得定罪,幾乎沒有什麼翻盤的可能。
等江蘇的官場收到消息,無數官員拍手稱快,就連應天府接待起賈琮來,都不像前幾天那樣恭敬了。
賈琮還沒有巡視的蘇州、松江等地,那些官員們更是無比暢快,彈冠相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