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雖然不介意并且愛玩一些卑鄙陰暗的手段,但在與對手的博弈之中,絕大多數屬于“合法傷害權”之内,赤條條地暗殺别人,可還從未有過,當然這種方法他也不介意,但是不會冒險地去用,而現在反遭一擊,不查出來、不報複是不可能的,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談何遠大理想呢?
“大人,卑職審了揚州城的不少人,這是口供……”範玄巴結地遞上供詞。
賈琮接過來一看,卻是城内一些市井潑皮、打行的口供,供出他們代理買兇殺人,然而硬是沒有幕後主使人。
原來此事一出,揚州的地痞流氓遭罪了,範知府勃然大怒,彙合江都、甘泉知縣,嚴厲打擊地痞流氓和打行、碼頭閑漢。
這事取得的唯一效果,就是民衆拍手稱快,連連歌頌禦史大人又做了一件好事。
賈琮的臉色有點難看,丢掉供詞,“範知府,這就是你審案的結果?”
“對,大人……”範玄滿臉笑容地懇求道:“求大人再給卑職一些時間,重刑之下,下官就能問出,究竟是他們幹的,還是有人買通他們幹的,不瞞大人,此刻府衙、兩個縣衙的牢房,都人滿為患,牢房都擠破了……不過下官正在搶修,正在清理……”
誰都想不到,此事的連鎖反應,就是整個揚州城的街坊、賭坊都非常清淨,賈琮真是有莫大的功勞……
所以,他在江南江北的官聲,都非常好……
江南金陵那裡,為何逸辦的那事,也給他積累了一點名聲。
這種好官聲是有用處的,有些地方民衆會自發請求官員留任,朝廷也會同意,相應地,政績考核上面,也更好看。
然而對于賈琮來說,這完全是意外之喜,這不是他現在的本意啊……
範玄這麼做也是可以理解的,賈琮遇刺還罷了,為什麼偏偏在揚州?他若不查,輕則掉烏紗帽,嚴重的話,還不是要坐牢論罪了?罪名也簡單,“勸民不嚴、招待不全”,作為揚州父母官,可是有安民撫民之責的……
至于和各個衙門有關系的打行什麼的,甚至是他們暗中的灰色收入,也不得不下狠手……比起罪名,這些又算什麼呢?
如此說來,範玄倒也可憐,賈琮看着這個胖子,他懷疑誰,也不會懷疑到範玄身上,他語氣不帶感情:“範知府,這是你的責任,推辭不了的,本官的奏折……”
“大人,大人……”範玄驚慌失措的,撲通跪下,哭着喊着抱住賈琮的大腿,“大人再給下官三天時間,下官一定查出來,給大人一個交代……”
此事擺明了,主動權在賈琮手裡,如果賈琮添油加醋地報上去,說有人要殺他,推而廣之到所有官員的生命安全,會引起什麼影響,暫且不知道,但範玄一定是替罪羊和平息輿論的擋箭牌,豈能不跪?
若是賈琮不報,暗中交易,認定是江湖盜賊所為,此事也能不了了之,畢竟好多官員也不知内情,或許隻是賈琮某些方面的仇家呢?怎麼能拿所有官員等而論之呢?
最後,範玄感激涕零地離開了,并且送上好多藥品,最重要的是,同意無私捐贈十萬兩銀子,給淮揚開中河作為款項……
再搜刮幾年,十萬兩就收回來了,不算什麼。
最後,很多人得到的消息是,範玄審了出來,定案是山海書店揚州分店得罪了某個頗有勢力的打行店鋪,所以,那人雇傭兇手刺殺禦史大人!
提交給江蘇臬司的時候,按察司臬台不經意問了一句:這打行的人怎能如此愚蠢?
範玄的人回答:那人是個瘋子!
賈琮本來就有江蘇一省的刑事權力,并且可以指責按察使,連他本人都認同了,不追究了,按察司還能說什麼?
此事似乎就此拍闆……
……
處理完這件事的揚州知府範玄,回到府衙後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嚴令衙役和親信守好後院所有大門,并全部鎖上,說什麼事都不要來煩他,衙門事務,暫且叫同知代理。
範玄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書房裡,不見夫人、丫頭,也不見小老婆。
大家都明白,知府老爺可能是累壞了,為了揚州城真正的河清海晏,知府大人這幾天茶飯不思,寝食難安,沒日沒夜地抓人、審案,能理解。
雖然有人看到書房裡面冒了點煙霧出來,但也沒人敢去問,知府老爺有時候也會抽煙鬥……
書房的火盆裡面,火苗哔哔啵啵地燃燒,燒掉了幾張紙,範玄布滿血絲的眼神,看到了那兩張紙的最後幾個字。
一張上面是“如臯”。
另一張的印章有個“秦”字。
“灰飛煙滅,從今往後,不要來找我了,雖然失敗了……”範玄深深吸了口煙鬥,敲敲煙灰,一聲悠遠長歎,仿佛從天外傳來。
“最不可能的人,是最可能的人。”
……
雍樂十六年九月,協理戶部江蘇清吏司的王應麟、司馬匪鑒上報,鹽商沈三貫願捐一千萬兩給朝廷。
病中的雍樂皇帝龍顔大悅,立即作出批示,加沈三貫各種官銜、禦賜官服,并令“病好了”的賈琮,親自轉手,把金陵織造局的官服賜給沈三貫,司馬匪鑒、王應麟并署戶部事的汪應元,各加一份俸祿,褒獎賈琮,召告天下。
這一千萬來開中河,綽綽有餘,相應地,鹽票的便利,也會給沈三貫一些。
這份功勞,眼紅了不少朝堂大佬。
很顯然,根深蒂固的沈三貫,選擇了賈琮,而不選擇新任的巡鹽禦史賈斯文。
由劉知遠上書“提出”的新發鹽票,已經推行,但不穩步,也有人提出了異議,特别是另外一些鹽商的代言人。
……
“這沈三貫還真是牆頭草……”閻銘冷哼道:“分明看着忠順王爺不掌權了,你我未必坐得穩,才選擇了董安國和賈琮……”
“莫非是你暗中刺殺賈琮的?”賈斯文不甘地道。
“禦史大人!何必說這種話?要是閻某人暗中刺殺的,怎能讓他生還?”閻銘氣急敗壞。
“不管怎樣,沈三貫肯定懷疑你做事出格了,不放心,就算你我的衙門管着他,他也樂得乖乖交出銀子,買了頭銜回去享清福,再把他的兒子引到政壇……一個做事如此出格的人,怕将來危及自身,他當然不選擇你了……”
賈斯文沉思道:“如果不是你……那……會不會是秦王的……鹬蚌相争和煙霧彈呢……”
“這……”閻銘駭然失色,沉重道:“據說那些兇手,沒有任何疑點,不留任何線索,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市井培養出來的……”
“不說這個了……”賈斯文擺擺手道:“不論如何,賈琮這一局又勝了,先開私鹽過去,鹽票價格再高,鹽場他是管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