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千秋

第97章

千秋 夢溪石 3971 2024-01-31 01:12

  從泰山往青城山的路程不近,幾乎斜跨了大半個周朝,若想在半個月後趕到,腳程就一定不能慢,所幸衆人裡即便像周夜雪這樣的小姑娘,也是曾出門在外連夜趕路的,緊趕慢趕,總算在十天後過了長安,抵達漢中,還剩五天時間,大可放緩行程,走慢一些。

  一路騎馬疾行,連馬兒也快要承受不住這樣高負荷的奔波,總算可以停下來喘口氣,大家都很高興,尤其是範元白和周夜雪兩名年輕人,臉上都露出雀躍之色,李青魚沒比他們大兩歲,卻沉穩了不止一個層次,面上冷峻肅穆,從出發到現在都是如此。

  試劍大會的消息已經傳遍天下,一路上都能看見不少提劍帶刀的江湖人士,入了漢中之後,這樣的人就更多了,形形色、色,各種兵器。

  江湖人多的地方,江湖事就多。俠以武犯禁,許多人有了武功,能夠傲視普通人,難免就會生出自傲之心,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行事也多有放肆,就沈峤他們路上碰見的恩怨沖突,就有三撥了。

  這回來得早,入城之後天剛亮,客棧正好空出不少房間,一樓大堂也稀稀落落。

  趙持盈等人先訂了房間,再各自落座。

  晏無師身份特殊,這一行人大都對他敬而遠之,趙持盈對這位非敵非友的浣月宗宗主心有忌憚,既不想得罪,也不想太過親近,碧霞宗弟子更被他虐怕了,哪裡還敢惹他,趙持盈帶着兩名弟子,與李青魚正好四人一案,剩下晏無師一人獨坐一案,左右前面俱都沒人,旁人看着有些奇怪。

  沈峤走過去在他對面落座。

  晏無師綻露笑容:“阿峤不忍見我形單影隻,所以特地過來同坐一案嗎?”

  沈峤:“客人隻會越來越多,到時候座席不夠,難免趕客,我隻是不想給店家添麻煩。”

  晏無師見他言不由衷,也不以為意,擡手給他倒了一杯剛溫好的酒:“店家有你這樣的客人,真是三世修來的福氣。”

  沈峤初初一聽,隻覺這句話意味深長,再一晃神,卻仿佛錯覺。

  晏無師:“這頓飯吃完,我要先走一步,不與你同路了。”

  沈峤有點意外:“我以為你一路同行,為的就是去純陽觀會一會易辟塵。”

  以易辟塵的武功,哪怕稱不上天下第一,名列前三卻是沒什麼問題的,晏無師見獵心喜,不親自前去要求交手過招,反倒是奇怪的事情。

  晏無師搖首:“易辟塵什麼時候會都行,能夠看别人倒黴的事卻不是天天有。”

  他幸災樂禍的語氣太過強烈,以緻于沈峤立馬就想到一個人名:“窦燕山?”

  晏無師:“撒出去的魚餌已經夠久了,如今也到了收網的時候,這樣的熱鬧,本座怎麼能不親自前去瞧一瞧?”

  沈峤:“你先前曾告訴過我,雲拂衣跟窦燕山面和心不和,早晚都會有所行動,雲拂衣在*幫内的勢力還不夠強大,所以她不得不借助黃家及其背後的突厥勢力來暗中進行。”

  晏無師:“不錯。”

  沈峤:“你能夠及時得知他們的一舉一動,想必是也在其中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罷?”

  晏無師笑吟吟道:“我家阿峤就是聰明,窦燕山是個城府疑心都很重的人,輕易不會讓不信任的人近身聽見什麼機密,正是因為他這一份謹慎,*幫這些年來才能一步步坐大,成為稱霸大江南北水流運輸的龍頭,你猜我是如何突破重圍,在裡頭布下暗線的?”

  沈峤蹙眉,思索片刻,緩緩道:“我猜不出。”

  晏無師一笑:“其實很簡單,窦燕山的确很謹慎,但他身邊的人就未必。他有一名貼身侍從,跟了他八年,精明強幹,卻有一名心愛女子,那女子家裡人需索無度,屢屢向她要錢,女子不願為難心上人,卻苦于毫無辦法,這時候我讓邊沿梅派了人去幫她解決難題,并做了一件事。”

  沈峤:“通過她去控制窦燕山的侍從?”

  晏無師搖頭失笑:“阿峤,你太天真了,窦燕山的侍從既然精明能幹,這樣簡單粗暴的法子,又怎麼适合用在他身上?邊沿梅隻不過讓對方通過這些事情博取那女子的好感,僞造身份,假作他們家多年不聯系的遠房親戚,得到女子家人的信任,又以女子遠房堂兄的身份出現。”

  沈峤:“這也太曲折了。”

  晏無師:“你不要小看這一層親戚關系,若隻是毫無關系的外人,别人憑什麼相信你的好意,而多了這一層身份,就相當于讓對方少了一層戒心,如此相處下來,女子對堂兄信任有加,又将這位堂兄介紹給了窦燕山的侍從。”

  這一環扣一環的手段,聽得沈峤暗歎不已。

  此人将朝堂江湖都當作遊戲,眼高于頂,狂妄自大,所以才會樹敵無數,最終被五大高手圍攻,差點落得身死名裂的結局,但除此之外,沒有人能夠否認他的武功能耐手段。

  沈峤:“照你方才說的,窦燕山的侍從精明強幹,那位堂兄又要如何博取他的信任?”

  晏無師好整以暇地微笑:“利益。這世上,唯有共同的利益可以讓人緊密結合在一起,比兄弟夫妻更加親近。那侍從跟着窦燕山,日日耳濡目染,必然看遍了許多驕奢淫逸的大場面,可他自己卻依舊是一名侍從,你覺得對一個精明強幹的人來說能甘心嗎?如果女子的堂兄現在給他提供了一條賺錢的門路,讓他也能擁有自己的生意買賣,久而久之,你覺得他會不會視對方為盟友摯友?”

  沈峤恍然:“所以你特地選了一個精明的人,正是知道他不會甘于現狀,而非選擇一個老實巴交的人?”

  晏無師:“老實人也有老實人的弱點,這世上哪裡有完美無缺的人呢?”

  沈峤點點頭:“說得是,你當日若非自視過高,不将其他人放在眼裡,也不至于後來被廣陵散和窦燕山等人有機可趁。”

  這話顯然是在調侃。

  可他卻忽略了晏無師的臉皮,後者徐徐笑道:“你錯了,那是我過去的弱點,而非現在的。”

  沈峤忍不住笑:“閣下現在的弱點是臉皮比那泰山的石頭還要厚罷?”

  他臉上常有笑容,和煦溫柔,卻很少大笑暢笑。

  此刻雖未大笑,唇角卻止不住笑意綿綿,連眼睛都變得明亮起來,如被雨水浸潤過的玉石,活色生香。

  “那是優點,不是弱點。”晏無師屬于想到什麼就要去做的人,這個念頭才剛冒出來,他的手已經覆在沈峤手背上了。“本座現在的弱點是你啊!”

  沈峤搖搖頭,臉上像是聽見什麼更好笑的事情,手想抽回來,卻被對方緊緊握住。

  “晏宗主,有些把戲,玩一次也就生膩了,何必一玩再玩?一個人再傻,總不可能連着跌入同一條河流罷?”他的話裡帶着一絲也許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自嘲。

  “你還記得我上回與你講的那個故事麼?”晏無師笑容不變,眼睛盯住他,手卻不肯松開。

  在這之前,沈峤從來沒有将兩人的關系往不該想的方向去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經曆過那樣的“自作多情”之後,他對晏無師的無情涼薄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知道此人鐵石心腸,任是誠意拳拳,隻怕也是一廂情願,很難打動對方,實則内心深處,沈峤早已不敢輕易去相信,曾經的記憶太過深刻,以緻于他不敢再輕信此人,生怕重蹈覆轍。

  然而此時此刻,被對方的灼灼目光望住,沈峤心頭咯噔一聲,感覺自己就像被猛獸盯上的獵物,不得結果誓不罷休。

  “掌櫃的,那邊明明還有兩個空位置,你怎麼就說客滿了!”大嗓門自不遠處傳來,分散了兩人的注意力。

  沈峤趁機抽回手,四下一看,卻見客棧不知何時已經坐滿了,唯獨剩下他們這一張桌案,因自己與晏無師分坐對面,便還剩下左右兩邊可以坐人。

  時下的人并不習慣與陌生人同桌,一般也不會有人硬要去跟不認識的人一起坐,但有的人并不介意,而且仗着自己身有武力,覺得對方也不好拒絕,便時常會引發江湖風波。

  掌櫃顯然不願看見此處也變成另一處風波現場,忙賠笑着解釋,說隻要稍等一會就有客人用完飯離開,到時候便可以空出位置。

  大嗓門卻不願将就,與他同來的幾人看着也都是不好惹的人物,他們不僅是瞧見滿屋子就沈峤他們那裡還空出兩個位置,更是看見沈峤身穿道袍,面善好欺,而晏無師甚至連兵器都沒有,好像都是可以随意揉捏的軟柿子,若現在換作兩個兇神惡煞的大漢坐在此處,他們未必敢妄動。

  “這幾人我曾見過,是桃花塢的人,桃花塢自打并入合歡宗門下之後,便趾高氣揚,目下無塵起來,打着合歡宗的旗号在外頭胡作非為,旁人顧忌合歡宗的名頭,不願輕易得罪罷了。”

  “難怪這般嚣張啊,跟狗仗人勢似的……”

  “噓,小心禍從口出,他們武功也不賴的,上回連天山玉劍子都折在那個大嗓門手裡頭呢!”

  “喝!”另一人倒抽一口涼氣,“天山玉劍子可稱得上二流高手了!”

  “可不?要不然他們怎會如此嚣張,那大嗓門是桃花塢塢主的弟弟,外号斷流刀……”

  “哦――我聽說過,斷流刀爾德明,原來是他!”

  旁邊一桌的人說話聲不大,卻悉數入了晏無師和沈峤之耳。

  那頭大嗓門已經撥開掌櫃,朝他們大步走過來。

  範元白和周夜雪年輕氣盛,見狀就要起身攔阻。

  晏無師自然輪不到他們來護着,但沈峤為人和善,又對碧霞宗有大恩,這半年在泰山小住,更與衆人相處融洽,他不像晏無師那樣心血來潮指點江山,而是有問必答态度極好,教弟子的時候也讓範元白他們在旁邊看着,令碧霞宗衆人受益良多,範元白等人待他如師如兄,自然見不得他被無禮唐突。

  趙持盈畢竟比他們老成持重,她動也沒動,隻是朗聲道:“掌櫃的,方才我給天字第六号桌點的羊肉煲,你怎麼還未送過去,浣月宗晏宗主和沈峤沈道長都久等了!”

  這兩個人名,尤其是前面那個一喊出來,登時就像凜冽寒風刮過客棧大廳,連帶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

  那個大嗓門原本擡起的腳步生生停在半空,再也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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