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一世子一将軍都這麼冷冰冰的态度,明珠有些不太理解,來之前,魚非池跟她說,那都是很好相處,很好說話的人。
魚非池忘了告訴她,他們隻對自己在意的人很好相處,很好說話。
說來明珠倒也不是第一次見音彌生,以前在商夷王宮裡就見過,商向暖長公主招驸的時候音彌生也去了,隻不過那時候蒼陵跟南燕之間還算不得有多麼融洽的交情。
明珠也隻是個不谙世事,在可汗父親的羽翼下任性撒野的孩子,她沒有看過音彌生幾眼,那時候,她一心一意喜歡的人還是石鳳岐呢。
當然了,音彌生也不曾關注過當年那個還未散發奪目光芒的明珠,那時的音彌生,眷戀着魚非池,也心憂着南燕的未來,根本不會分神多看其他的人。
歲月如梭,再次相見,明珠已是光芒萬丈的女英雄,世子已是坐鎮軍中的雄才軍師。
這時候,他們兩個才有了互相打量,互相對視的身份。
音彌生看完信,慢慢合上,無悲無喜平靜無欲地眼睛看着明珠,他問:“聽說蒼陵軍中出了一位奇人,這才帶領你們的大軍将我南燕節節攻退,退出了蒼陵,可否請問,此奇人,名喚什麼?”
“烏蘇曼。”明珠朗笑道,十足的底氣與驕傲,那的确是值得她驕傲的人與事。
“永遠勝利的王者。”音彌生翻譯出來,輕笑了下,“看來你們蒼陵人不是很懂得,沒有人是可以永遠勝利的。”
明珠卻笑着反駁,很是驕傲:“但我們蒼陵就是赢了你們,世子,你就是輸給了我們這些野蠻人。”
她得過石鳳岐反複的交代,一定一定不可以把他的身份洩漏一絲半點,不能讓音彌生看出半點破綻,明珠牢記在心,甚至都絕口不提魚非池,努力地模糊混淆着烏蘇曼的形象,讓音彌生無法将他與石鳳岐聯系起來。
明珠她說:“烏蘇曼雖然比不得世子你英俊好看,也比不得你們南燕人講究細緻,可是我們這些野蠻人,需要的是頂天立地的蓋世英雄,而不是像世子你這般坐在軍中的軍師。”
音彌生對她略帶貶低的話并不動怒,這是兩軍來往常使的路數,打擊對方的信心,激得對方跳腳失去理智,明珠這樣的功力顯然不足與音彌生相匹敵,他甚至連氣都懶得生。
他隻是撿起桌上的信,對着明珠,說:“信是你們的烏蘇曼寫的?”
“當然。”明珠她說。
“你過來寫兩句蒼陵的話,讓我看看筆迹。”音彌生推了一下桌上的筆墨。
明珠偏頭一笑,上去提筆,在紙上龍飛鳳舞潦草不堪的寫下一句蒼陵語,遞給了音彌生。
字迹雖然寫得潦草,但的确與那封信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音彌生看到明珠所寫之句,也隻是搖了搖頭,信了他們軍中的确一個高人,否則以明珠這樣的性子,是不可以帶出那樣一隻強悍又富有智慧的大軍的。
明珠寫的是:南燕人都是烏龜王八蛋!
草原兒女,果然……真性情!
“請明珠姑娘先下去稍坐片刻,我與挽将軍商議之後,便給你答複。”
音彌生着人将明珠請下去,又吩咐了好酒好肉端上,等她走遠了,音彌生才笑看着挽瀾。
“信上寫了什麼?”挽瀾擰着他小小的眉頭,憂心地問道。
“信上說了将來我們兩軍相遇,可能會遇到的戰況,共計七種情況,每一種,這個烏蘇曼都有辦法讓蒼陵與我軍戰成平手。”音彌生溫和地對挽瀾說道,他對挽瀾,總是格外的溫和,他憐惜這個孩子,他卻也沒辦法改變這孩子的命運。
“不可能,戰事有平局并不奇怪,但不可能每一種都是平手。”挽瀾否定道,稚嫩的聲音透着堅定。
“我沒有騙你,你若是懂蒼陵話就好了,這樣你就可以自己看。”音彌生笑道,放下書信,坐到挽瀾對面的椅子上,端了杯茶:“挽瀾,我們遇上強敵了。”
“蒼陵之中從來沒有聽說過有此等人物,如果真的有,他為何現在才出現?早先做什麼去了?蒼陵如今戰力大不如前,死傷無數,他如果真的是什麼高人,為什麼要等到此時,才站出來?”挽瀾的問題問得尖銳有力,直指問題核心,與他小小的年紀,一點也不相符。tqR1
音彌生點點頭,說:“我也在想這個問題,他好像是平空出現的一般,那個阿曼陀我倒是聽說過,烏蘇曼卻好像突然崛起的一般。原本我還想着,他們的天神之子都死得那般窩囊,想來那個烏蘇曼也不過爾爾,現在看來,是我們小看了他。”
“那世子殿下準備怎麼辦?”挽瀾問道。
“一探虛實。”音彌生笑道。
“如何探?”挽瀾又問。
“戰場探。”音彌生擡起頭看着外面的大軍,有些出神一般:“如果他真的有本事,一直保持平手,那麼他就也有本事,讓我們一敗塗地。挽瀾,這個對手,在給我們機會。”
“難道他這封信隻是來告訴我們,他的能力嗎?”挽瀾疑惑道,這是哪門野路子,從來沒見過哪本兵書上寫過這等戰場玩法。
音彌生點頭,有些怅惘一般:“是啊,他是來向我們示威的。”
他覺得這個人他有點熟悉,試過往石鳳岐身上去想,但是,他認識的石鳳岐不是這般狂妄自大到無遮無攔的人,更不會提前暴露他的排兵布陣。
這種做法,倒的确是很像蒼陵人的作風,自大又傲慢,腦子裡總是缺根弦,恨不得把自己的看家本事全都拿出來炫耀。
音彌生送走了明珠,說是會考慮他們烏蘇曼的說法,明珠便道等她好消息。
看着明珠上馬時的飒爽英姿,音彌生在内心感概南燕的兒郎之中,有許多都比不上蒼陵女子的矯健身手,實在令人心寒。
“明珠姑娘,我聽說石鳳岐到了蒼陵,是嗎?”他突然對着明珠的背影高喊了一聲。
烏那明珠拉住馬缰回頭看着他,有些疑惑道:“石大哥?他到蒼陵了嗎?那他怎麼不來看我?世子,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音彌生心下一歎,看來是自己想多了,便說:“我也隻是聽說,如果明珠姑娘你遇見了他,記得代我問好。”
烏那明珠臉上劃過遺憾的神色,又揚起笑臉來,對音彌生大喊道:“如果我見到了他,一定會的。世子殿下,請記得信上寫的東西。”
然後她便揚着馬鞭,快速地消失在草原上,她一邊策馬狂奔,一邊深深地吐氣吸氣,這個世子太厲害了,自己險些露出了破綻。
回到蒼陵軍中,她下了馬便立刻跑進石鳳岐的大營,一沖進去正好看石鳳岐正跟魚非池坐在地上分食着一隻羊腿,吃得滿嘴噴香,滿嘴是油。
烏那明珠氣道:“你們兩個不是病了嗎?”
“嗯……病了也是要吃東西的呀。”魚非池很是尴尬地說道,又連接拉着她坐下:“怎麼樣,南燕那邊怎麼說?”
烏那明珠氣得哼哼一聲,别過頭去,翁聲翁氣:“他說會考慮的。”
“好了好了,辛苦你了,給你吃肉。”魚非池遞着一塊伸到烏那明珠嘴邊哄她開心。
烏那明珠身子一轉,還是不理她。
魚非池便跟過去,一邊笑一邊哄:“唉呀好明珠,你就不要生氣了嘛,我們裝病也是為了大局着想,我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保證。”
“那祭祀大人說的天神賜福也是假的嗎?”烏那明珠瞪着眼睛問。
“我們……我們畢竟不是蒼陵人,天神他不會把福賜給我們的,不過就算沒有天神賜福,我們也是可以保護蒼陵的呀!”魚非池這就很尴尬了,連忙強行為自己解釋。
石鳳岐在一邊看着她強行解釋的樣子吃吃發笑,喝了一口奶酒也不多話,由着他們兩個姑娘家自己聊着。
烏那明珠的眼神卻變得難過,心情也很低落:“天神真的已經遺棄我們了。”
這一下可算是勾起了烏那明珠的傷心事,魚非池趕緊哄着她:“人要自救,不能等着天神或者外人來相救,如果自己都不想辦法擺脫眼前的困境,就算天神伸出了手,你們也抓不住希望。你怎麼知道,我與你石大哥的到來,就不是天神的安排呢?”
烏那明珠聽了她的話,這才臉色轉晴,接過魚非池手裡的羊肉咬了一口,又說:“對了,那個世子說,如果我見到了石大哥,便讓我代他向你問好。”
“有心了。”石鳳岐謝過,這倒是真的,以前挺讨厭音彌生的,他天天跟着魚非池簡直是煩得要死,可是聽說他上了戰場,石鳳岐竟也對他生出幾分敬佩。
“那石大哥,你還要瞞着他們你的身份多久呀?我感覺他有些懷疑了。”明珠有些擔心地問道。
“還要再瞞一段時間,明珠啊,這段時間你記得在軍中大肆誇張我的樣子,說得三頭六臂面目猙獰高大威猛壯實如牛什麼都行,反正别跟我現在的樣子扯到一起,要盡一切可能讓音彌生相信,烏蘇曼不是石鳳岐。”
石鳳岐一邊笑一邊交代道,眼下這情況,當真不太好與音彌生叙舊,會跟他相見,但不是在此時。
“明珠,挽瀾還好嗎?”魚非池輕聲問道。
明珠偏偏頭,想了會,心直口快地說道:“我覺得他像個妖怪,明明是個小孩兒,可是好像活了幾十歲那樣。”
“他不是妖怪,明珠,他是被強行催熟的可憐孩子。”魚非池苦笑着糾正明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