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一會兒,一個小旗帶着一臉的古怪走到了門口,大聲回報:“啟禀少詹事,那邊是百戶白楚在路上捉了一個流匪,逼問之下得知了本縣鄉賢項氏勾結流匪,欺瞞官兵,故此前去剿匪。”
楊尚荊站在床邊,一時之間有點兒錯愕,這劇本他很熟悉啊,似乎在哪裡見過,不對,是自己似乎前些時候親手導演過啊。
這是個人才啊,才思敏捷,都知道學我了。
幾乎就在回過神的一瞬間,楊尚荊就如此想到。
旁邊坐着的忠叔似乎看出了楊尚荊的想法,笑着說道:“這姓白的百戶還算是個機靈的,少爺若是覺得可以栽培栽培,便提拔提拔。”
楊尚荊手底下現在倒是不缺人,各種合用的,明白他的規矩的,加起來也有不少了,不過嘛,這個時代最缺的還是人才,這麼個機靈的收歸麾下,總歸是好的。
所以楊尚荊點點頭:“回頭給李信遞個條子吧,這人到時候去備倭衙門走一遭,流程化的東西總是要學會的。”
忠叔點了點頭,默默地把這事兒記下了。
現在看來,老家的楊恭大抵是沒有出事兒,這不過是楊家裡面的某些人在和其他大家族做交易的時候,把楊尚荊丢了出來,想借着他們的手弄死楊尚荊罷了,這樣一來,削弱了楊恭在家裡的影響力,而那些勢力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比如開海相關事宜。
比如剿倭備倭相關事宜。
楊尚荊走到床邊,慢慢地躺下,閉上了眼睛:“忠叔,戬且歇息一番,稍待,那姓白的百戶總要帶着人頭過來領功的。”
忠叔點點頭,站起身來走向門外:“少爺一路勞累,也該歇歇了,老仆這便下去安排人。”
這年頭,官兵是菜雞,大戶人家的看家護院就更菜了。
畢竟官兵好歹還操練一下軍陣什麼的,打起來還有些模樣,對比之下,就慶元縣這地界的鄉賢,哪裡有資格去玩軍陣?
再說裝備,官軍還是有标準裝備的,哪怕克扣再厲害,人手一把刀是必須的,這可是制式兵器,和什麼菜刀、劈柴的斧子不在一個層面上的東西。
至于人數上,八十多個明軍士卒,配上三四十個幫閑,這項家就算是再大的鄉賢,一時半會也找不齊能和他們抗衡的人手。
所以這幫人在把項家圍住之後,根本就沒有什麼通報,他們和當初的楊尚荊不一樣,楊尚荊是文官,要講究個師出有名,他們是官軍,隻管照着線索剿匪就行了。
四十多個明軍正卒在白楚的帶領下,沖着大宅就沖了進去,一臉慌張直接迎上來的管家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一刀砍倒在地。
出手的是一個小旗,他尋思着安排自家的子侄進百戶所來,所以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手慢了的兩個小旗撇了撇嘴,直接往裡面猛沖了下去,編制這東西捏死在了百戶所上,最多就二十個空缺,他們這幾個小旗不光要内部競争,那些個要為了子侄謀出路的,也是需要競争的對象。
所以這刀子揮起來,自然是飛快,一路沖擊一長串兒血花。
騎在馬上的楊勤聽着裡面的哭鬧聲和喊殺聲,砸了咂嘴,斜着眼睛看了看面無表情的白楚,感慨了一句:“白百戶果敢堅決,楊某人私下裡想想,少爺大抵是很欣賞你這種人的。”
白百戶愣了一下,轉過臉來的時候,表情就變成了一點谄媚:“末将在這裡把守不嚴,一時失察,竟然讓匪類埋伏了少詹事,着實該死。如今倒是不敢讓少詹事看重,隻求能夠将功折罪,便是心滿意足了。”
其實在楊勤跟着楊尚荊混日子之前,白楚就聽說過楊二的名号,這閩浙交界的十萬大山裡,能混出點兒名頭的,基本都是有名有姓的大家族成員,他們這些做底層軍官的,見了總要客氣客氣,萬一哪天瞎了眼,保準要丢官甚至掉腦袋。
如今楊二變成了楊勤不說,搖身一變還特麼成了軍官,品級和他一樣,這不就側面證明了少詹事楊尚荊的神通廣大?這會兒要是不抓住機會巴結一下楊勤,他豈不是個傻子?
楊勤笑着搖了搖頭,安慰道:“慶元縣自古以來就是龍蛇混雜,當年吾在此處混迹之時就多有知曉,千把的盜賊蜂擁,又有本地刁民打掩護,白百戶一時失察,也是可以理解的。”
頓了頓,楊勤看向縣城:“隻不過這姓陳的為官一方,被下面的人蒙蔽了還不知道将功折罪,卻是罪無可赦了。”
文官和武将到底是不一樣的,當然,這是實質,但實質怎麼表述出來,還要看語言的藝術。
白楚聽了這話,悄悄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有了楊勤這麼一番話,最起碼自己這個地位,就有九成的機會保住,甚至還有直接被楊尚荊看中的可能,要知道,楊勤這種楊尚荊的“自己人”,說這種話的時候都是很謹慎的。
裡面的喊殺聲漸漸消失,一群渾身是血的官軍從裡面走了出來,一個總旗直接拜在二人的身前:“項家叛逆十七口,連同通匪的家丁四十六人,已盡數伏誅,唯有還在縣城中的那幾個項家嫡系漏網。”
說着話,這個總旗從懷裡摸出一封書信,遞了上去:“這是項家通匪的罪證,标下沖進去的時候,那項家的叛逆正要燒毀此信,還請百戶過目。”
說完,回身指了指地上的兵器:“這項家私藏甲胄兵刃,還有硬弓兩把,俱以抄沒。”
白楚瞬間就松了一口氣,有了這些玩意,他出兵的麻煩就要小很多了,換句話說,楊尚荊那邊如果真要保他,成本就會降低,降低的部分就有可能轉化成好處,讓他一飛沖天。
他接過信件看了幾眼,然後一臉笑意地遞給了楊勤:“勤爺前來,自當一看。”
楊勤聽着這個稱呼,臉上露出了笑意,接過來瞧了瞧,笑道:“白百戶果斷堅決,不若随吾前去,見見少詹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