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尚荊不信什麼八字,他楊尚荊和魏國公徐家聯姻,絕對不是什麼狗屁的八字所能決定的,楊家徐家利益一緻,利大于弊,哪怕是魏國公那個幼小的嫡女克夫,或者他命硬克妻,那都是八字相合;楊家徐家利益不一緻,就算是真正的天作之合,那也是命裡相克。
總之,一切的曆史都是政治。
總之,一切的宗教都是政治。
那麼,在曆史、宗教影響下的經濟,是不是政治?
所以,最後總而言之,見到的一切實際上都是政治的延伸。
坐在河邊的楊尚荊把魚鈎又丢進了水裡,左手杵着下巴,右手端着酒杯,有一口沒一口地滋溜着,這年頭的酒水可沒有摻假的,他手裡的更不是什麼勾兌的貨色,哪怕上輩子很煩喝酒,他現在也能喝的有滋有味。
忠叔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楊尚荊的身邊,剛剛回來伺候的茗煙當即給忠叔倒了一杯酒水,在黃岩縣也有一陣子了,茗煙可是看的真真兒的,忠叔在楊尚荊心裡的地位,或者說在建安楊家的地位,就是把一百個她捆在一起都比不過一個指頭。
“如今這事體尚屬絕密吧?”楊尚荊夾了一塊羊肉,有些含糊地問道。
忠叔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京師多事,總要壓上一壓,免得少爺又内廷惦念,金英……”
說到這裡,忠叔搖了搖頭:“這老太監不簡單啊。”
楊尚荊點點頭,一臉的感慨:“曆事四朝而不倒,先帝在時更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便是王振得勢,依舊能屢次受命,錄京師刑獄,如今借勢而起,重掌司禮監,頗有取王振而代之之勢,如何簡單得了?”
若論起英明果決四字,整個大明朝從朱重八往下數,宣宗皇帝朱瞻基絕對是排的上前五的,實際上他老子,那個有肥胖症的仁宗皇帝朱高熾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能忍得了漢王朱高煦的,都不是省油的燈。
然而朱高熾在位的時間太短了,也就勉強敲平了朝中的頭頭腦腦,離着完全掌控還有那麼一段兒距離,可是到了朱瞻基的手裡,三下五除二,不光是敲平了朝中的各個派系,順帶着把他爺爺為了平衡外朝勢力設下的司禮監發揚光大,内書堂這玩意從有實無名到名副其實,就是宣宗皇帝鼓搗出來的。
至于外朝……基本被他收拾的和哈巴狗也沒差多少,你想想都察院那是個什麼地界?言官啊,清流啊,嘴炮啊,基本上能套上的光環都能往那兒套,也就跟金剛不壞仿佛了,結果宣德朝愣生整下去四十好幾個,就這樣文人還捏着鼻子管他叫明君……
雖說大方向上還是被文人牽着鼻子走,但是一個老爹上位一年就蹬了腿兒的皇帝,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了不起了。
而能在這樣的人物手底下混上一個司禮監掌印太監,金英又怎麼可能是面瓜?要不是王振分走了所有的聖眷,在京師那會兒,就是把楊尚荊打死了,他也不敢一拳怼死金英的家奴啊。
楊尚荊說着話,就搖了搖頭:“京中新近傳來的消息,朝堂之上陛下的所作所為,大抵都是這老太監在背後出謀劃策,幸好皇帝最信重的還是王振啊……否則,就憑戬這小身闆,十個捆在一起都不夠内廷一拳打的。”
“若是皇帝真個信重金英,少爺也沒機會揮出那一拳的。”忠叔搖了搖頭,從盤子裡夾起一隻糟鴨掌來,慢慢地啃着,“人老了啊,吃不下什麼東西了,可偏生還就喜歡這有滋味的東西,這鴨掌老仆就替少爺收拾了。”
楊尚荊咧了咧嘴:“戬一向不喜歡吃這沒肉的東西,忠叔又不是不知道。”
忠叔啃了兩口鴨掌,又砸吧了兩口酒,吐出一口酒氣之後,才接着說道:“這消息呢,也就是家中傳過來的,讓少爺早做準備,六月底便要去南京走上一遭了,别到時候慌了手腳,至于徐千戶那邊,大抵是不會在六月中之前收到消息吧?”
楊尚荊愣了一下,徐尚庸可是他今後的大舅哥了,還用得着這麼防着?可是想一想,軍營之中,也是人多耳雜,鬼知道那裡有多少别人的探子?浙江備倭總兵李信就不說了,豐城侯李賢當年在浙江插得人手也不少,再加上其他家的勳貴、派系,亂糟糟地下來,鬼知道他楊尚荊手底下都是一幫什麼人物。
他又沒能力做一個最徹底的政審,魏國公也沒有,當然還是絕對保密的好了。
什麼?你說豐城侯李賢這幫勳貴是站在魏國公這一邊兒的,無所謂?那怕是連死字怎麼寫的都不知道了,到了豐城侯這種守備南京的頂級勳貴的位置上,站隊全靠利益說話,什麼派系……能換錢還是能換子孫富貴?
“小心無大錯啊。”楊尚荊點了點頭,也有點兒感慨。
擡頭看了看江中的風光,楊尚荊對身後招了招手,楊勤弓着身子靠了過來:“少爺,有何吩咐?”
“你且去校場,知會徐千戶一聲,讓他前來見我。”
“下走這便去。”
楊勤恭聲應是,轉身牽了一匹馬,朝着校場方向疾馳而去,忠叔扭頭看了看楊勤的背影,沉吟了一下,說道:“少爺這是要做什麼打算?”
“沿海的假倭,要放一放了。”楊尚荊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然後往江裡啐了一口唾沫,“忠叔還要寫信一封,和家中說說,和氣生财嘛,這給東南士族下絆子的舉動,緩和緩和。”
“着卻是為何?”忠叔眉頭一皺。
“日本,太大了些,莫說是一個楊家,便是十個楊家,也是吃不下的。”楊尚荊笑了笑,“鴻胪寺那邊的公文如今已經在路上了,這海禁雖是一時半刻是開不了的,但在喂飽朝臣勳貴之前,總要自家先撈個肚兒圓才是,沿海各家若不合力,自尋死路也。若是擱在以往,戬自是不敢冒失行事,可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