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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六章 态度(下)

正統天命 聿天 2299 2024-01-31 01:12

  百戶一看見這陳知縣的表情,臉上那點兒殺氣瞬時間無影無蹤,一張嘴差點兒撇到耳根子上了,就琢磨着自己把這個想法很多的縣令剁了,能不能做投名狀跟着楊尚荊混日子。

  他手底下一個百戶所的人手,算上他吃空饷的編制,也就一百多号人,刨出去吃空饷的,能省下八十人頂天。

  就算是把他手底下的軍戶全都算上,能湊出三百人不成?

  至少七百個盜賊被楊尚荊手下直接沖散了,他們這三百人不到,就算比盜賊強那麼一點兒,就夠看了?你說夜襲?他手底下這幫士卒,大多數都是夜盲症,大晚上還沒等摸過去,自己先掉溝裡摔死幾十個吧?

  特麼的别的不說,楊尚荊手下那些士卒,随便出來一個,身上的裝備都夠他裝備三個以上的士卒了,還特麼人人帶弓,就這裝備差,打個屁?

  “城南的項家。”

  這百戶幾乎是咬着牙,從牙縫兒裡面蹦出來這麼幾個字兒。

  項家在慶元縣的地位,幾乎和楊尚荊在黃岩縣做清剿之前的黃家一樣,屬于“半城”那個級别的土豪,在縣裡的各種耳目多不勝數,光是在縣衙當差的,同時還領着他家一份兒錢的,就有不少人。

  所以他這咬着牙說話,也不全然是恨意。

  陳知縣打了個哆嗦,剛剛站起一半兒的身子直接又坐在了地上,連連擺手:“這……怎麼使得?那項家樹大根深,你我師出無名……”

  這百戶這回不咧嘴了,直接露出一個看白癡的眼神來:“這項家在慶元縣的能量,陳大令怕是比老夫還要清楚些吧?如此多的山賊嘯聚,圍攻截殺朝廷命官,你這個做知縣的可能不知道,但是項家可能不知道?”

  話說到這個地步了,再不明白,這陳縣令的舉人也就白考了。

  項家知道楊尚荊要被截殺的事兒,但是他們沒和他這個做縣令的說,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項家很可能在裡面使了些力氣!

  更重要的是,項家打破了他姓陳的上任這麼久以來,官府和鄉賢之間形成的默契,打算把他姓陳的拿出來祭天!

  想到這裡,這位陳縣令是雙眼圓睜,右拳緊握,指甲都陷進了肉裡。

  然而在想到這項家在本縣的勢力之後,這位縣太爺頹然彎下了腰,搖了搖頭:“那項家,樹大根深,那裡有可能被輕易剿滅?”

  話說的很明白了,這年頭的鄉賢,就算沒有什麼違禁的兵器藏在家裡,一家一家也是家丁護院不少人的,再加上狡兔三窟,一個不滿編的百戶所想要搞個偷襲,隻怕剛剛殺進去,主家早就沒了人了,到時候哭爹喊娘去找人去,自己兩頭得罪,怕是死得更慘。

  這百戶看着陳知縣的表情,就知道這慫貨在想什麼,冷哼了一聲,叫起自己帶來的心腹,直接奔着自己的百戶所就去了。

  他和這位陳知縣一樣,也是守土有責的,隻要叫上了人,把項家的主脈連根拔了,興許還能找到點兒什麼,往楊尚荊那兒一交,興許就能将功贖罪了。

  楊尚荊這種人在黃岩縣折騰出來了什麼東西,他還是聽說過的。

  “老爺,接下來,我等要做些甚麼……”師爺看着縣太爺,也不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一時間還有些悲戚,隻不過就連他自己都沒想明白,自己這是為了和縣太爺的感情感到悲戚,還是在為了自己即将丢掉的錢袋子感到悲戚。

  總之,很複雜。

  “為今之計……隻能去楊少詹事處負荊請罪了。”

  到底是舉人出身的,這陳知縣在這時候還沒忘了拽個文兒,然後站起身來,拍了拍長衫上的泥土,吩咐剛剛趕上來的家丁:“快,快去尋些荊條來,老夫要去負荊請罪!”

  于是,很快,光着膀子的陳知縣就來到了驿站外,這也就是浙南,要是再往北一點兒,這時候就能讓他偶感風寒,然後直接與世長辭。

  這會兒楊尚荊正坐在榻上,誇着那個總旗機靈,以後可以提拔提拔呢,就聽見楊勤有些古怪的聲音傳進來:“少爺,那姓陳的知縣已經來了,現在等在外面……”

  “不見!”楊尚荊面色一沉,擺了擺手。

  這種坑貨見他幹啥?見了面給自己咕咚一跪,自己是弄死他呢,還是不弄死他呢?

  弄死他,顯得自己氣量狹小,沒有容人之能,以後大佬們想給自己方便的時候,八成是麼有之前爽利了;不弄死吧,萬一某個理解能力有問題的小癟三覺得自己很善良,念着“人善被人欺”,就給自己下個絆子,怎麼辦?

  兩難啊,所以還是不見好了。

  然而楊勤的語氣很古怪,表情更古怪:“少爺,那姓陳的打着赤膊,上半身未着寸縷,在門口跪着呢。”

  卧槽,負荊請罪?你特麼書讀的不少啊!

  楊尚荊剛剛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差點兒把自己活生生嗆死。

  這特麼都哪兒來的多餘的幽默感?有這個精力你去把縣裡的鄉賢盯死,還至于出這種屁事兒麼?

  隻不過吧,幽默感并不能讓楊尚荊就這麼放他一馬,所以楊尚荊擺了擺手,直接說道:“讓他走吧,就說本官如今受了傷,剛剛躺下,怕是見不了他了。”

  坐在一旁的忠叔點了點頭,心說自家少爺這是真要拿這個倒黴鬼立威了,于是自己站起身來,歎了口氣:“這事兒,讓老夫去做吧。”

  沒多會兒,站在驿站二層樓上的楊尚荊,就看着一個光着膀子的人,在血紅的夕陽下,向着縣城蹒跚而去,後面的人想要扶他都扶不住。

  “他……罪不至死。”楊尚荊眯縫着眼睛,歎了口氣。

  剛剛回來的忠叔眉頭一挑,一雙依舊明亮的老眼慢慢地眯了起來,在他的認知裡,楊尚荊可不是什麼多愁善感的人,在對付敵人的時候,還沒有過這種态度。

  楊尚荊話鋒一轉,忠叔的臉上瞬間就有了笑意:“可是,他就是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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