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楊尚荊這兩根箭矢終究還是沒有紮下去,就被忠叔給攔住了:“少爺,這種事情,少爺還是别親自動手為好啊。”
蔡大家一看見忠叔攔住楊尚荊,本就吓得慘白的臉色瞬間就有了一絲紅潤,她搖着腦袋,大聲尖叫道:“忠叔,忠叔,我不是東廠的探子,她才是,就是她逼着我随少爺南下,一步步掌控行蹤,最後再在這南京城和東廠的番子接上頭,安排了這一場伏擊……”
所謂潑婦罵街的音量、小二報菜名的語速,莫過如是,不過忠叔并沒有回應分毫,而是搖了搖頭,有點兒感慨地說道:“廠衛在建甯府上的探子,大多是老仆當年組織料理的,這手上已經占了足夠多的血腥,也不差這兩個女人了,倒是少爺,平白添了殺孽,終歸是不好的。”
說着話,忠叔從懷裡摸出一并匕首來,看着那藍汪汪的刃口,就知道上面是淬了毒的,輕輕蹲下身子,照着兩個女人身上捅了兩下。
位置在心口附近,離着心髒還有些距離,但兩個女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發青、發黑,忠叔轉過頭去,看着楊尚荊,再次開始傳授人生經驗:“在這車陣之中,被箭射死終歸是意外,不可能一次死掉兩個,而且以手握箭造成的傷口,和弓弩射出來的,是不一樣的,所以應該這麼說……”
說着話,忠叔彎弓搭箭,再度射翻一人:“京中蔡氏女随吾南下,中土遇襲,見不得脫,以毒匕自盡,全貞潔之名,侍女忠心任事,随之而去,吾心甚恸,厚葬之。”
楊尚荊摸了摸鼻子,歎了口氣。
老司機就是老司機,思慮周全,兩個出身平凡的女子,自然不會學什麼殺人之術,所以對人體解剖學肯定一竅不通,這兩刀是她們自己插下去的,就不可能直接命中心髒。
而最後,一主一仆兩個委身青樓的女子,瞬間變成了貞潔烈婦,妥妥的是道德上的升華啊,隻要他楊尚荊今天從這裡脫身了,今天這段子就能被明代的道學夫子們吹捧出花兒來,酒樓啊、茶館啊這類娛樂場所裡,說書先生愛怎麼編排就怎麼編排,愛怎麼唱贊歌就怎麼唱贊歌,指不定還有那些個窮酸的書生,把這個寫成詩詞曲子,交給青樓楚館裡面的歌妓演唱。
然後外朝的文官兒就可以吹捧天下大治,畢竟老妓從良這戲碼,比起貞女失節來更符合有大明特色的封建帝國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是大仙草!
至于東廠會不會因為自己損失一個番子,把這件事捅上朝堂……那相當于告訴所有勳貴武将,你們依舊活在洪武年間,外朝這幫文臣武将會直接炸鍋的。
四十多個家丁射了三輪,這些臨時拼湊起來的山賊水匪終歸不是有組織的軍隊,哪怕有三十多個披甲的鹽丁引導,也沒突破最後五十米,哭爹喊娘地退了回去。
楊二這個楊家家丁的頭子也是經驗豐富,指揮得當,根本沒讓人繼續追殺,而是停下來恢複體力,弓箭太消耗臂力了,尤其是軍中硬弓,如果一直射下去不間斷,不等把手裡的箭矢射完,這些家丁就得脫力,到時候别說射箭了,白刃戰的時候能被砍成肉泥。
“忠叔,這麼下去隻怕不行啊。”楊二走過來,一臉的凝重,“雖然我已經讓下面的人盡量節省體力了,但是咱們之前在閩北,山高林密的,也沒誰天天玩弓箭啊,就算隻是射陣腳,不求什麼準頭,現在也消耗了一小半的體力了。”
指了指道路兩旁的賊衆,楊二繼續說道:“您也看了,這三輪箭矢下去,足足射了一百多箭矢,也僅僅放倒了十餘人,有幾個還是您老射殺的……”
說着話的功夫,就聽外面又傳來了喊殺聲,幾個山賊剛剛沖進弓箭的有效射程,就有幾個家丁忍不住彎弓搭箭,直接射了出去,結果箭歪歪斜斜地往外飛,還沒等着落地呢,那幾個人轉身就跑,根本就沒有往前繼續沖的打算。
“都停手!”楊忠大喝一聲,把剩下那些蠢蠢欲動的家丁喊住,“都停手,全都停手,對面這是想要耗光咱們的箭矢和體力,都不準射箭,直到他們沖進十五丈之内再說!”
二十丈,也就是六十多米快七十米的樣子,,一般這個距離上用明軍的制式強弓射擊,根本沒什麼問題,套用五百年後某位團長的話說――“就是個娘們,也能把這箭射到對面沖鋒的路上去。”
“十五丈,短了些吧?咬咬牙,都能沖近車陣了。”楊尚荊眯縫着眼睛,他大學體測的時候,唯一一次記住的自己的成績,是五十米六秒多,這些人哪怕都帶着武器,十來秒也足夠沖過來了,而十秒的時間,根本不夠第一波家丁再次彎弓瞄準。
忠叔冷笑着搖了搖頭:“這些匪類已然膽寒了,兩輪下去,還得退回去,這仗能不能繼續打還不一定呢,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拖時間,讓他們有種自己能打下來的錯覺,可不能直接吓跑了,那些甲胄,可都是以後打官司用得上的東西呢。”
也是啊……
楊尚荊聽着這話,就點了點頭,他們來這裡,是為了把那三十來個披甲的鹽丁弄死的,最好活捉兩個,要是想讓對方不動手,直接把勳貴們的家丁帶在身邊,靠人數直接碾壓就好了,所以這個時候,欲擒故縱就成了最好的選擇了。
“全憑忠叔指揮了。”楊尚荊說完這話,就過去安慰知琴和明棋了,兩個小妮子吓得不行,尤其是在忠叔給了蔡大家兩人兩刀之後,生怕少爺害怕自己“失節”,也給自己兩人一人一刀。
“别怕,咱們也是有備而來的,等下就有人來救咱們了。”楊尚荊做出一副輕松的模樣,一屁股坐在了兩人的身邊。
兩個小妮子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楊尚荊手裡沒有武器,這才松了一口氣,楊尚荊把兩人的表情收入眼底,歎了口氣:“那兩個人……可是東廠背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