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拔箭療傷
燭火明亮,照着冷可情嬌美的容顔,她的臉色同樣蒼白,一道道清亮的水道在燭火裡泛着晶亮的光,她的眼白赤紅,烏瞳卻黑亮得吓人,淚水像是沒有盡頭一樣,源源不的斷的流下來,順着她的尖尖下巴不斷的滴落。
無聲,卻讓人心驚。
容卿還是每一次看到冷可情哭泣,本來心中那淡淡的喜悅此時卻被她的淚沖刷的一點都不剩。
他雖然暈了一陣,神智也還沒有太清楚,但是他清楚的看見那一滴滴的淚,清楚的看到冷可情眼中的倔強和殺機。
她現在繃得太緊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她的指尖冰涼,像是從冰裡撈出來一樣,似乎比她手中的烏鐵匕首還要冷上三分。
“我沒事,你放心……放松些,放松些……”容卿握着她的手指,輕聲說道。
其實他的聲音微弱的可憐,不遠處的米開朗基羅和軍醫隻看到他的嘴唇嚅動,根本聽不見他說的是什麼。
冷可情聽得見,但是卻像沒有聽到,她微微俯首,唇靠近他的耳邊,“我來為你拔箭,相信我。”
“我相信,”容卿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馬世強的弩箭和其它的箭不一樣,他的弩箭尖端有兩個小倒鈎,所以……不能單純的拔箭,要割開肌膚才行。”
他說得輕松,但是冷可情的心尖卻是一顫,仿佛親身把那種痛楚先嘗了一遍,她知道馬世強的小弩不同,冷肅已經告訴了她,否則的話她也不會給匕首消毒。
隻是……這種話從容卿的嘴裡說出來又是另一種感覺。
冷可情側首看了看軍醫和米開朗基羅,問道:“有麻藥嗎?”
米開朗基羅點了點頭,手伸入袖子中正想要拿出來,容卿握住冷可情的指尖道:“不……麻藥雖好,但是……”
他勉強笑了笑,“總會對人有些影響的,我不想……”
冷可情抿住嘴唇,她心裡明白得很,這個時代的醫藥沒有現代的那麼先進,麻藥的效果如何先放在一邊,但是,肯定有很多不好的副作用,而對于容卿這種人來說,甯可承受一些痛苦也不想用這種藥。
但是,拔箭,還是這種特殊構造的箭,不是一般的痛楚。
冷可情回頭看着他,她突然俯下頭,在他的唇上吻了吻,如蜻蜓點水一般,很輕,很快,卻蕩開波紋,在彼此的心裡一圈一圈傳了開去。
容卿的眼睛亮了亮,嘴邊的笑意淺淺,卻像是沒有了力氣,仿佛方才的對話已經消耗了很多的力氣,隻能手指輕輕在冷可情的掌心滑過,微不可察。
冷可情的唇并未遠離,聲音輕輕如歌,“用一些吧,可以減輕一點痛楚,否則我的手會顫抖的。”
容卿嘴角微翹,算是笑過了,他微合着眼睛,像是在積攢力氣,燭火跳動,窗外的風聲起,隐約有雨點滴落,打在枝葉薄瓦上,聲聲似在催促。
冷可情抿着嘴唇,眼中的淚落在他的腮邊,在蒼白的肌膚上如同雪白的蓮花上露珠滾落,在燭光一閃,碎如水晶,讓人的心都跟着像是被大手握住一樣的難受。
容卿又睜開了眼睛,眼光深深,似翻湧的海浪,溫柔而蒼遠,輕輕的擁住了她,“我受得住,不想用麻藥,我還要看你給我的兵法,還要聽你講那些戲本子,還要聽你說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我不能……被那些麻藥影響……”
“你盡管動手便是,我保證不會動一下,不會吭一聲,不會影響你手下的準頭。”容卿頓了頓,微微喘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後背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地方,反正……已經有你了,我變醜了也沒有關系,無所謂的……”
冷可情聽他還有閑心開玩笑,心中不僅沒有放松,反而更緊了緊,她知道他是為了讓她寬心,她咬了咬唇,正欲開口,軍醫上前道:“娘娘,不如讓屬下來?”
冷可情回頭看了他一眼,軍醫頓時覺得那把刀仿佛割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不由得滞了滞呼吸,垂下頭看着自己的靴尖,心中暗自嘀咕:“又不是我把皇上弄傷的……為什麼這樣看着我……好強悍的氣勢!吓死人!”
冷可情回過頭,吸了一口氣,滿腔滿肺的血腥氣,她的心痛了痛,對容卿說道:“真的不要麻藥嗎?”
“不用了……”容卿微聲道。
“那好吧,你忍着些,我要開始了。不能再拖了。”冷可情說罷,另一條腿也跪了下去,容卿的目光一閃,他的心中酸澀又微喜,這矛盾的心理讓他無法理清思緒,自從冷可情真正吸引她開始,她似乎還沒有向自己跪過。
她的心并沒有放在這些事情上,她的目光緊緊盯住那支箭,這是自容卿中了箭以來,她真正仔細的看這支箭。
之前究竟是敢還是不想,總歸是從心底抗拒,很想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惡夢,再次看過去容卿的身上根本就沒有什麼箭,然而,始終卻是不能,它終究是存在的。
那支箭比一般的要細,箭尾處是黑色的羽羚,箭聲烏黑發亮,在燭光下閃着幽冷的光,箭頭沒入肌膚裡,那一片的衣服燒出一個大洞,周圍的肌膚露出來,和其它部分的白開成鮮明的對比。
鮮紅的血流得四周都是,有的已經幹涸有的還沒有,幹涸的暗紅和未幹的鮮紅交織在一起,從傷口處流出,沒入周圍的黑色錦袍裡。
冷可情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她瞪圓了眼睛,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手指卻絲毫不顫,穩若盤石,刀光一閃,對着那傷口的位置劃了開去。
鐵器入肉的聲音微響,濃烈的血腥氣再次襲來,大團的血花從傷口處冒了出來,容卿的手指緊緊的摳住床邊的一條小縫,木質的床吱吱作響,他卻一聲都沒有吭。
豆大的汗珠突然從額頭上滲了出來,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如同落了一層霜,烏發再次被打濕,貼在腮邊額角,像是被水剛剛洗過,身上也起了潮意,領口處的汗珠滾落,火光一映,猶如方才冷可情晶瑩的淚。
血花映入冷可情的眼中,隻覺得一陣刺痛,她的手指卻依舊堅定,眼睛睜得不能再睜,快速的割開肌膚,米開朗基羅和軍醫也早已經上前,準備随時按住亂動的容卿,但是,自始至終,他卻沒有動彈一下。
“砰!”
冷可情終于拔出了箭,那箭頭的兩端果然有兩個銳利的小鈎,若不是先用了匕首割開而冒然拔箭的話,不但不能拔出,反而會讓人第二次受傷,傷變得更重。
熱水一盆一盆的端進來,血水染紅之後一盆一盆的端出去,房間裡彌漫着血腥氣,出出進進的人腳步匆匆卻鴉雀無聲。
傷口已經包紮好,米開朗基羅和軍醫端着最後的一盆水走了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容卿微合着眼睛,氣息微弱,冷可情依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隻是匕首早已經扔到了一邊,她的手指握着他的手,微微的顫抖。
“别擔心,我很好。”容卿微微睜了睜眼,看着冷可情蒼白而濕潤的臉,“感覺已經好多了,不那麼疼了……”
冷可情知道他是說謊,這剛剛拔了箭,正是最疼的時候,哪裡就不疼了?何況,這不隻是箭傷,還有火燒傷,箭傷本就難治愈,再加上燒傷……
“别說話了,”冷可情俯下頭去,吻了吻他的唇,彼此的唇都微微的涼,帶着微鹹的味道,卻又驚人的柔軟。
容卿的嘴角翹了翹,“我就說,今天傍晚的時候眼皮一直在跳,肯定是有好事發生,如今果然是應驗了……可情――我覺得你這一吻,比任何的靈丹妙藥都管用……”
冷可情輕輕為他撥開額角的發,“這還叫好事嗎?你不知道,我有多麼後悔……我後悔自己一意孤行,後悔自己好奇心太勝,我本來有好幾次機會中途離開的,但是我沒有,我一路跟着馬世強到了後門,中了他的圈套……”
她垂着頭,聲音低沉,艱澀的說道:“如果不是這樣,你也不會……”
“我覺得這樣很好……”容卿攔下她的話,手指無力的勾住她的小手指,“否則的話,你哪裡肯這樣與我親近?可情,為了這些,也是值得……何況,你夜間出行,也是為了我,我都明白的……”
冷可情回握了他的手,“别說話了,米開朗基羅說給你上的最好的止痛藥,你好好休息一會兒。”
“好,”容卿的眼皮微微一垂,又睜了說道:“你也休息……”
冷可情搖了搖頭,“你先睡,我在這裡守着,軍醫說還要細心的觀察幾個時辰,若是……”
“你不休息怎麼行?”容卿看着她緊繃的樣子,真擔心她再撐下去就斷了,索性要脅她道:“你若不睡,我也不睡。”
冷可情無奈的點了點頭,“好吧,我就在這裡,”她說着,雙腿輕輕站起,長久跪着的麻意酸痛立即湧來,她抿着唇不動聲色的伸開,就在床邊的腳塌上說道:“我就在這裡休息一會兒,你若有什麼不适,我也能立刻知道。”
容卿看着她的眸光,心中如同池水起了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