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缺要死就得拉着她死在一起,這個事實就像是冷水般潑醒了水濯纓,讓她一下子清醒地意識到即墨缺的危險性。
縱然即墨缺救了她一命,這也改變不了什麼。這個人黑暗、扭曲而偏執,就算不會害她,卻不代表他不會害她所在乎的人,比如绮裡晔,比如水今灏,比如柳長亭。她留下即墨缺,就是給這些人留下緻命的危險和隐患。
哪怕不直接要他的命,先廢了他也是好的。
然而,即墨缺像是早就預料到了她的動作一樣,就在她落下的那一瞬間,在黑暗中精準無誤地搶先扣住了她拿劍的那隻手腕。
水濯纓右手被制,左手緊接着順勢下沉,一掌拍向他的腹部,同樣被他聽音辨位躲開。他抓住她右腕的手一用力,她手中的青絲劍拿捏不穩,掉了下去,被他翻手接住,随即便帶着她的劍往後倒退出了好幾步。
“纓兒,停手。”
他的聲音十分從容,像是早就知道她會突襲他,一點也沒有驚訝憤怒的意思。
水濯纓其實也沒有指望他這般深沉的心機,會對自己毫無防備,畢竟他很清楚她對他一直有殺心。
即墨缺的身體盡管因為中毒而十分病弱,但他至少練了二十年的武,而水濯纓才不過練了三年多而已,即便即墨缺不用任何内力,身手也還是在她之上。
“我知道你想殺我。”即墨缺平靜地說,“但現在不是我們自相殘殺的時候。這裡還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我們也不知道在這裡能活多久,能不能逃出去。我們兩個都活着,生存的機會就大一分,死了其中任何一個,活着的那個也許就因為少了一份力量而無法逃出生天。”
水濯纓不說話,即墨缺停頓了一下,見她沒有動作,這才繼續說下去。
“你要是願意的話,先把我們之間的恩怨放一放,我們相互協作幫助,合力從這裡逃出去,一切等到了外面再說。你的青絲劍我還給你,我不會傷你,但是你會不會傷我,由你自己決定。”
他說着便從對面把青絲劍劍柄對着水濯纓遞過來,碰了她一下。
水濯纓接過青絲劍,沒有對着他,但也沒有收起來。
“好,在這地下我不動手,但是隻到從我們逃出去的那一刻起,在那之後我不做任何保證。”
即墨缺說得并沒有錯,在這不知是生是死的險境中,多一個人就意味着多一份能夠逃出去的機會,她要廢了即墨缺也不應該是這個時候。
但同樣也不能對即墨缺失去戒心,放松警惕,這個人的滿腹陰謀詭計絲毫不在她之下,誰知道會趁着這個時候對她做什麼。
即墨缺見她答應,松了一口氣,水濯纓聽見他往旁邊走了幾步,像是在探查這個完全黑暗的空間。
“你身上有沒有帶火鐮?”
“沒有。”水濯纓說。她當時是睡到半夜被绮裡晔叫起來的,隻穿了一身衣服,除了當時抓起肚兜塞進了衣袋裡以外,什麼東西都沒來得及帶。
等等……肚兜!
她之前根本就沒有工夫想起肚兜,幾乎把它忘了個一幹二淨,這時候連忙手忙腳亂地去掏衣袋。
肚兜還在衣袋裡面,她的衣服上沾滿了泥漿,幸好并沒有淹沒整個衣袋。肚兜身上隻沾了一點泥漿,身體是溫熱的,有心跳和脈動,顯然還活着,不過似乎沒有知覺,軟綿綿地癱在她的手上一動不動。
水濯纓戳了戳肚兜圓鼓鼓的小肚皮,它沒有反應。去掏它肚子上最敏感的那個兜,這次肚兜一下子在她手上蹦了起來,氣憤地一通嗚哩哇啦,然後又一下子掐斷了聲音,随即開始更大聲地哇哇亂叫。
――竟然敢趁本尊還暈着的時候偷看本尊的隐私!……艾瑪卧槽!怎麼這麼黑!本尊瞎了!本尊這麼英明神武的存在,竟然瞎了!
水濯纓把它腦袋朝下往衣袋裡面一塞:“沒死就好,安靜點。”
肚兜後腿上的兩隻小爪子露在外面,撲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從衣袋裡面掙紮出腦袋來――本尊不要待在這種侮辱本尊的鬼地方!要在大兇上面!
蹭蹭蹭地沿着水濯纓的衣服往上爬,結果剛剛出衣袋就一頭紮進了一團泥漿裡面,不得不趕緊退出來呸呸地吐着。水濯纓剛從沼澤裡出來,衣服上面全都是臭烘烘的泥漿,她也沒顧得上去理會。
――算了還是待在衣兜裡面吧。
即墨缺聽到它的聲音,回過頭問道:“這裡有動物?”
水濯纓說:“是我帶進來的一隻寵物,剛剛醒過來。”
肚兜不服氣地在她的衣袋裡面撲騰――誰是寵物!你們人類才是本尊的寵物!
“這裡是個房間。”
即墨缺剛剛已經碰到邊上的牆壁,繞着牆在周圍走了半圈,量出這個空間是長方形的,長大約四丈,寬三丈,中間有兩排巨柱作為支撐,規模堪比中原皇宮中的大殿。
水濯纓第一個反應就是這裡是一處埋在沼澤底下的墓穴。不過這麼大規模的墓穴,頂部一般都有特殊的承重結構,以保證被深埋在地下的時候不至于承受不住地面的壓力而坍塌。而剛才他們下來的頂部隻有那一層薄薄的石闆,并不太像是大型墓宮的穹頂,除非墓宮的建造者一開始就不打算把它埋得太深,這也不太符合常理。
她像盲人一樣舉着青絲劍用來探路,也在這處大殿裡面探查起來,這裡似乎十分空曠,除了一根根巨柱以外什麼都沒有。走到大殿盡頭,才碰到了一處半人高的高台,有石階可以上去。
台上有一個很大的座位,是以石料砌成,黑暗中看不見是什麼樣的,水濯纓也不敢随便伸手去亂摸。隻是憑着青絲劍的觸感,能感覺到這座位構造複雜,上面還鋪了毛皮,應該相當華麗。
“這邊有一扇門,可以打開。”
即墨缺在大殿另一邊叫她。水濯纓走過去,他朝水濯纓伸出手來:“這裡如果真是墓穴的話,可能會有危險,我們最好走在一起,免得失散。”
水濯纓沒有理會即墨缺伸出來碰到她的手,越過他往前走去。
“我聽得見你的聲音,不會失散的。”
即墨缺并不介意,隻是在黑暗中笑了一笑,放下了手,也跟着她走過去。
這大殿旁邊似乎是一個側廳,規模小得多,裡面總算有了一些家具。不過基本上是木制的,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的東西,全都腐朽得要命,也就是因為深埋在這種地下密閉空間裡,才沒有徹底爛掉。水濯纓不小心撞上了一件桌子還是椅子之類的家具,立刻就嘩啦啦散成了一地的碎片和粉末,一股濃濃的塵土味道和腐爛味道撲鼻而來。
走到牆壁邊的時候,水濯纓在那裡的一張石桌上發現了一對燭台,燭台上面還插着燃燒了一截的蠟燭。
有正在使用的蠟燭,這附近可能就有打火石之類的取火物。水濯纓撕下身上沾滿泥漿的衣服,先包住了雙手,免得不小心碰到什麼不該碰的東西,這才開始在石桌周圍摸索尋找。即墨缺在不遠處聽到了動靜,也過來和她一起找。
“這裡有火石。”
果然,即墨缺片刻之後就有了所獲。黑暗中聽見哒哒幾聲火石撞擊的聲響,這不知道什麼年代的火石倒是仍然可以使用,一下子就敲擊出了火星。
水濯纓借着火星的光亮,把蠟燭端過去,火星很快就點燃了蠟燭,微弱的光芒終于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亮起來,閃爍着照亮了周圍,以及在她面前的即墨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