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深邃的墓道像是某種巨大怪物的咽喉或者腸道,向黑暗中無盡地延伸進去,火把的光芒隻能照亮其中一小部分,兩端都是幽深得不見底的漆黑,仿佛那墓道的盡頭總有一隻鬼怪隐藏在那裡,在暗處幽幽地盯着走向它的人。
然而在這墓道裡面,響起來的卻是跟這種陰森恐怖的氣氛完全不搭調的聲音,像是恐怖片裡面錯加了愛情動作片的配音。
一行人或躺或靠在墓室裡休息,帶着滿腦袋的黑線,聽着墓室邊緣墓道裡頭傳來的一陣陣不可描述的聲音,隻覺得早就碎成渣渣的三觀,現在徹底被碾成了粉末。
“绮裡晔,你夠了沒有!”
“沒有,我還沒喝完……”
“地上有的是水,要喝多少有多少!”
“那哪有心肝寶貝兒的好喝……”
“滾!……你能不能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有誰在别人墳墓裡面幹這種事情的……”
“就是因為沒有人幹過,所以我們第一個嘗試才更有意思啊,不覺得這種環境下很刺激麼?”
“刺激個毛!……唔……”
外面一臉生無可戀表情的衆人:“……”
過了足有一個多時辰的時間,發出這些聲音的兩個人才一前一後地從墓道裡面走出來,兩人都是頭發散亂,衣飾不整,很顯然是剛剛做過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水濯纓走在前面,身上裹着一件大大的披風,把裡面所有痕迹都包住了,一張臉紅得快要燒起來,低着目光,不敢去跟正在墓室裡休息的衆人對視。绮裡晔走在她後面,眼中帶着一種剛剛吃飽喝足的又邪惡又饕足的笑意,兇前還十分可疑地濕了一片。
“應該都休息差不多了吧?”绮裡晔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輕描淡寫再自然不過地對衆人道,“差不多了就起來準備出發。”
他們睡覺的時候一般都是在墓室裡睡,雖然跟死人棺材睡在一個房間裡感覺不是太好,不過總比狹窄的墓道裡面要舒服一些。墓道是給某些喪心病狂的人做某些喪心病狂的事情用的。
衆人這才像是如夢初醒一般,從剛才的三觀粉碎狀态中出來,一個個假裝剛才都睡得死沉死沉的什麼也沒聽見,這會兒才剛醒過來。
“都醒醒!别睡了!出發了啊!”
“哎呀,這一覺睡得真好!”
“連夢都沒做!”
這一個個表情做作演技浮誇的樣子,簡直是欲蓋彌彰,水濯纓的臉一下子又更紅了兩個度,更是頭都不敢擡,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绮裡晔鄙視地望着衆人:“哪來這麼多感歎,不會說話就都閉嘴!”
衆人委屈:“……”
這不能怪他們啊,他們真的是萬萬沒想到,皇上竟然重口味到在這種黑森森的千年古墓裡還有性緻,還不忘記跟皇後醬紫醬紫釀紫釀紫……他們現在還沒崩潰,還能堅持着這麼做作的表情和這麼浮誇的演技,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水濯纓是真的崩潰了。她怎麼就找了這麼一個……這麼一個……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的變态!
現在他們在蚩羅墓裡面走得比較穩定,已經探索過了将近二十個墓室群,就算隻有這些墓室裡的财寶,搬運出去也絕對已經算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蚩羅墓裡的寶藏簡直到了無法想象的程度,難怪數千年來無數人做夢都想找到它,為它前赴後繼。
他們把這一路走過來的直線路程大概估算了出來,根據蓮花峰的直徑來看,現在已經很接近中心區域,也就是安葬着蚩羅族直系血脈王族的最重要的地方。
越是到了這裡越要小心謹慎,因為前面可能會有更加危險更加難以想象的機關。衆人這一路走過來都是處于精神緊繃的狀态,體力的消耗也很大,所以绮裡晔決定在這裡先好好休息一下,略作放松,等衆人恢複到最佳狀态之後,再繼續往前攻下這最關鍵的一塊地方。
――而對他來說,最好的放松對象就是水濯纓。
玄翼控制着嘴角的抽搐,從旁邊遞上兩杯開水:“主子,皇後娘娘,要不要喝點水?”
“都給皇後吧。”绮裡晔意味深長地望了水濯纓一眼,“孤剛剛已經喝過東西了,倒是皇後,需要多補充點水分。”
水濯纓:“……”
她在生孩子之後三個多月來的燕嶺,那時候還在哺乳期,正是乳汁分泌最旺盛的時候。這一趟下來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本來還很糾結,要是想辦法回乳的話,泌乳會徹底停掉,而她又想回去以後繼續給兩隻小包子喂奶。但是如果不停下來的話,天天漲奶漲得難受,也不是個事兒。
她一說這事,绮裡晔像是看傻子一樣看着她,理所當然地:“這有什麼糾結的?不是還有我在麼?”
水濯纓:“……滾!”
绮裡晔最後還是沒讓白翼給她開回乳藥方,本來屬于兩隻小包子的美食,全都便宜了這個死變态。
以至于這一路上走過來,兩人動不動就要避開衆人找個地方“解決一下漲奶的問題”,其他人在那裡習慣性一臉生無可戀地等着。
水濯纓喝完水,正在吃早飯的時候,有一批從蓮花峰外面進來的士兵進了墓室。
現在他們每探索過一個墓室,後面立刻就有士兵跟進來搬運,反正蚩羅墓裡面距離蓮花峰外的出口,路程其實遠不到哪裡去,隻是他們作為前鋒探索的時候特别慢而已。
其中一個士兵上來對绮裡晔和水濯纓禀報:“皇上,皇後娘娘,北晉皇帝帶人來了蓮花峰附近,有一封信托我們轉交進來,給皇上皇後過目。”
“北晉皇帝?聿凜?”
水濯纓前不久剛剛從進來的“雀網”人員那裡得到消息,北晉光順帝駕崩,太子聿凜繼承了北晉皇位。消息上也就這麼多内容,聿凜當太子的時候反正就已經手握北晉統治大權,現在即位了也不過是換一張禦座坐着而已,沒什麼兩樣。
聿凜這會兒來這裡幹什麼?總不會是看見蚩羅墓也想要分一杯羹吧?蓮花峰在東儀境内,先開挖進去的也是東儀軍隊,他不像是這麼沒眼力見的人啊。
水濯纓接過那份信拆開,跟绮裡晔一起看起來,看得她越來越震驚,到了後面氣得差點沒把信給撕碎。
去年年底之前,楚漓跟她還是隔三差五地有傳信,但後來她被即墨缺帶去西陵,兩人的聯系自然也就斷了,後來她一直沒有楚漓那邊的消息。前幾天剛知道聿凜當上北晉皇帝,她還以為楚漓自然也當了皇後,沒想到當是當了皇後,竟然是這麼個當法!
聿凜也真是好本事,跟楚漓和離之後又強行把她帶回來,囚禁了楚漓那麼長時間,活生生把她逼到割腕自殺,假死逃跑。
水濯纓一開始就覺得聿凜和楚漓并不合适,盡管後來楚漓對聿凜也有了好感,兩人終于還是在一起了,也遠遠沒有磨合到真正能風雨無阻地走下去的程度。
但是不管他們之前的矛盾是因誰而起,到底誰對誰錯,聿凜這種做法簡直令人發指,再多的原因借口都沒用。
這封信的重點并不是這個,現在也不是譴責聿凜的時候,水濯纓隻能暫時把這事先放一邊,忍着氣繼續往下看。
聿凜在信上說,他已經查到昨天晚上,延止帶着楚漓上了蓮花峰的峰頂,跟延止一起來的那些江湖中人,大都已經被東儀軍隊抓住,從蓮花峰上趕出去了。但延止和楚漓一直不見蹤影,蓮花峰上沒有找到,東儀軍隊以為他們已經逃了,也就算了,沒有再繼續尋找。
延止費了這麼大周折和心思,才帶楚漓來到蚩羅墓,絕不可能就這麼逃走,他們肯定還在蓮花峰上,隻是藏在了東儀軍隊沒有找到的地方。
所以聿凜請求他親自帶人上蓮花峰峰頂搜索,他對蚩羅墓毫無興趣,隻要能找到楚漓就好,不會跟他們搶蚩羅墓裡的任何東西。
水濯纓雖然對聿凜極其不爽,但現在楚漓在敵人手中,肯定是楚漓的安危更重要,一口答應下來,還派了自己這邊的軍隊幫聿凜在蓮花峰上尋找。
至于聿凜之前對楚漓的虐待,等找到了楚漓之後,這筆賬她再幫楚漓跟他慢慢算。
……
蓮花峰深處。
楚漓和延止已經在黃金甬道中往下走了很長一段路,通過了足有五六重帶有水晶漏鬥的金門。這些金門上面全都帶有各不相同的機關,不過每次都必須是楚漓一個人走過去開門,而延止隻能站在距離她很遠的地方,
越往下走,黃金甬道的構造就越來越複雜和華麗。開始的時候隻是最簡單的一條通道,後面越來越寬闊,幾乎就像是大廳一樣,兩邊出現了大量黃金構築物,包括雕像,神龛,圍繞着神獸的立柱等等。
最後出現的,是兩扇前所未見的黃金大門,足有一丈多高,将近兩丈寬,氣派無比。上面鑲嵌三個水晶漏鬥,距離隔得很遠,顯然是開門的操作比之前的更加複雜。
這兩扇大門一打開,就連楚漓也倒抽了一口冷氣。
大門内不再是甬道,而是一個巨大高曠的空間,不像是人工挖出,而是山腹裡面本身就有的山洞,但經過開鑿和修整,上方形成一片氣勢恢宏的巨型圓弧狀穹頂。
穹頂下方,是一整片黃金的宮殿。
那不是縮小的模型雕塑,就是一比一的真正建築物,人完全可以住進去。宮殿的建築風格跟現在十分相近,也是雙坡屋頂,方正嚴整,隻是比構造比現在要簡單一些,大約是那個時候的建築技術還沒有現在這麼發達。
但看過去比現在的建築要華麗氣派上千百倍,因為它們的尺度非常龐大,而且上面有無數繁複的裝飾雕塑和紋樣。最重要的是,整片宮殿完全是由黃金打造而成的,屋頂、牆壁、廊柱、地面、台階、欄杆……所有地方都閃爍着黃金的色澤和光芒。
不同于蚩羅墓裡其他地方,喜歡在黃金上鑲嵌各種珠玉寶石,這一片黃金宮殿上沒有任何嵌飾,就是完完全全的純金。在極度的單純中體現出極度的華貴,以最單一的色彩來表現最輝煌的景象。
跟這一片黃金宮殿比起來,之前已經很奢侈的黃金甬道,隻能算是小巫見大巫。看這黃金的色澤,純度應該極高,蚩羅墓王族安葬的地方,肯定不會做出隻在外面包一層黃金撐撐場面這麼沒品的事情,宮殿所有地方應該都是實打實地用黃金建成。
如果這樣的話,現在整個大陸上所有已經開采出來的黃金,全部加起來,恐怕都比不上這裡的儲量。
黃金宮殿上方的穹頂上,以無數顆大大小小的夜明珠鑲嵌排列出日月星辰的圖案,包括一條貫穿穹頂的璀璨銀河,以及裡面各種星座。明亮的星辰用的是大顆的夜明珠,黯淡的星辰用的是小顆的夜明珠,朦胧的星雲則是細小的明珠碎屑鋪灑而成,跟真正的星空絲毫不差。
皎潔而耀眼的光芒在穹頂上交織輝映,甚至真的有星光那種閃爍不定的感覺,下方的黃金宮殿在這珠光的映照下,折射出萬千瑰麗輝煌的光彩,灼灼耀人眼目,有着無與倫比的視覺震撼力。
無法估量這麼多黃金和明珠的價值,如果把這座黃金宮殿搬到外界去的話,恐怕會颠覆現在世界上黃金的價值體系。
楚漓和延止兩個人都看得呆了,在那裡對着黃金宮殿怔怔地站了好半天,才想起來去看黃金宮殿以外的這個地下空間。
地下空間雖然十分龐大,但為了凸顯出黃金宮殿的宏偉壯觀,周圍倒是并沒有多少其他東西來幹擾人的視線。周圍的四壁上隻有一排排一模一樣的門,也不全是黃金制成,材料各不相同,有金屬的,有石材的,有玉質的,有木料的,還有各種說不出名字的材料。
這些門邊大部分都有對應的水晶漏鬥,但也有些是沒有的,楚漓試着打開了其中一扇有水晶漏鬥的木門,裡面是一個像圖書館一樣的大廳,大廳裡面以石闆制成了一排排高高的架子,架子上放置着無數捆玉簡,都是薄薄的長條狀玉片上面刻以文字。系玉簡的繩索在數千年的時間早就已經腐爛殆盡,但玉簡卻完好無恙,隻是上面的文字楚漓一個也看不懂。
“楚姑娘,這扇門。”
延止在外面叫楚漓,楚漓走出去,看見延止正站在一扇黑色的大門面前。
這扇門是用一整塊琢磨光滑的黑曜石石闆制成的,比其他的門要大很多,門上刻的不是蚩羅墓裡随處可見的族徽和裝飾性的紋飾,而是一行行密密麻麻的符号圖案。蚩羅墓裡的所有雕刻用的都是陽刻,也就是浮雕,隻有這裡用的是陰刻。
那些符号很怪異,似圖畫非圖畫,似文字非文字,感覺更像是某種符咒,把某種恐怖的妖魔鬼怪封印在這扇黑曜石大門的後面,莫名地給人一種陰氣森森的感覺。
“這扇門怎麼開?”
楚漓自言自語地問了一句。這扇黑曜石大門就是一面光光的門闆,上面沒有水晶漏鬥,什麼機關都沒有,完全看不出要怎麼打開。
“楚姑娘把後背貼在門闆上面就可以了。”延止接口回答道。
楚漓朝他轉過身來,像是要把後背貼到門闆上面去,卻并沒有後退那一步,隻是站在原地,淡淡地看着延止。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