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約是夏澤曆史上第一場沒有硝煙,沒有厮殺,在兩軍開始交鋒之前就已經結束了的戰争。
鄭榭及其麾下兩萬多軍隊在陣前盡數解甲投降,衡州城也并未多加為難,城門大開,将這些投降的将士迎進了城中。
隻剩下像是泥塑木雕一樣的水宣瀚,孤零零地被撇在軍隊後面,周圍隻跟着一小隊大約兩百人的禁衛軍。一動不動地望着前面投降的軍隊,臉色灰白,神情凝滞,像是無法理解眼前發生了什麼事情。
等到那些解甲的将士開始走入衡州城了,他才終于如夢初醒地反應過來,在禁衛軍的護衛下,倉惶地逃往徽陽城的方向。
“要不要派人去追?”水今灏站在城牆上望着下方問道。
“不用。”水濯纓說,“徽陽城那邊有人在等着他,他逃不掉的。”
這時候,鄭榭和他的軍隊已經進了衡州城城門口,水今灏下去迎他。
“是末将糊塗。”鄭榭跪在水今灏的面前,深深垂首,“夏澤之君不配為君,倘若末将當初能早日醒悟,夏澤也不至于多受這數月戰亂之苦……郡王爺是真正的明主,但末将已經無顔請求追随,隻願以死謝罪。”
他從一開始的時候,就知道水宣瀚并非什麼明君,也有過深深的猶豫和掙紮,但一貫以來承襲的忠君思想,最終還是讓他無法做出背叛君主的事情。無論君主是賢明還是昏庸,他作為臣子,都隻能跟随。
但水宣瀚今天的所做作為,終于還是觸及到了他的底線,讓他忠于水宣瀚的最後一點理由都消失殆盡。他可以容忍一個君主心兇狹隘,嫉賢妒能,沒有容人之量,卻不能容忍這個君主不把臣民的性命當性命。
所以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臨陣投降。盡管臨陣投降這四個字對于一個将帥來說是最大的污點,但他不能一錯再錯。
水今灏扶他起來:“忠君是臣子本分,這怪不得你。我知道你自有原則,當着你的面揭露水宣瀚投毒的事情,便是相信你一定會做出選擇。你若願意的話,我們還是至交,你的将士也還是由你來統帥。”
鄭榭隻是搖頭,不再用末将這個自稱:“我身為主帥臨陣投降,已經不配再當将領,我的兩萬多軍隊全部交付給郡王爺,望郡王爺妥善對待。郡王爺即便饒我一命,我也不能再留在軍中,解甲便是歸田,求郡王爺允許我從此歸隐。”
水今灏知道以他的情況,也的确是不适合再當将帥,無可奈何,隻是長歎了一聲。
“罷了,你歸隐便是。”
他朝旁邊一個士兵吩咐道:“拿酒過來。”
士兵送上酒,水今灏倒了兩碗,一碗遞給鄭榭。
“上次我們在酒樓的時候,我們幹了一碗酒,我說過十年交情,有如此酒,酒盡情也盡,我們再次遇見就是敵人。如今這一碗酒,便是我們第二段交情的開始,但願不止十年。”
鄭榭展顔一笑,接過酒碗來:“必定不止十年。”
兩個男人在古老巍峨的衡州城城牆之下,彼此酒碗相碰,仰頭一飲而盡。
水濯纓在城牆上面看得滿懷感慨,隻感覺一股高遠遼闊的豪情和氣概撲面而來。十年江湖一杯酒,笑看滄海泯恩仇,這樣的情誼,隻會出現在男人和男人之間。
再望了旁邊身着華麗寬袍頭戴華麗鳳冠,眼角绯紅飛挑如自帶妖冶妝容,妖豔靡麗勾魂奪魄得像是隻千年狐狸精的绮裡晔一眼,忍不住眼角一抽,一下子就感覺像是穿越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次元,畫風都完全變了。
同樣都是男人,為什麼外面都是頂天立地豪情萬丈清純不做作的好男兒,隻有她家的這個是妖豔賤貨?
绮裡晔對下面兩個男人的事情毫無興趣,注意力都在水濯纓身上,這時候看見她的表情似乎有諸多意見要表達,挑眉涼涼道:“愛妃在想什麼?”
水濯纓幹巴巴笑了一聲:“沒什麼,隻是覺得男人和男人之間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就算你不是男扮女裝,跟他們一比,也實在是……”
也實在是不怎麼像男人。绮裡晔沒有女人味,但同樣沒有多少一般意義上的雄性男人味,水濯纓覺得就算是他穿回男裝,看過去的效果很可能跟現在也沒什麼兩樣。
他應該有一種隻屬于他的性别,那就是變态。
她最後一句話沒敢說出口,但绮裡晔已經聽明白了她的意思,露出一個極為美豔極為溫柔,溫柔得讓人全身毛骨悚然,心驚膽顫的笑容。
一隻修長玉白的手從玄色赤紅刺繡的廣袖裡伸出,猶如一塊純白的美玉從黑暗中的鮮血血池裡浮起,美得攝人心魂而又妖異恐怖。像是逗弄一隻可愛又不聽話,讓人一半想疼寵一半想弄死的小貓咪一樣,緩緩地撫上水濯纓的臉頰。
“愛妃是覺得,本宮不夠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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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沒有回到家裡,答應過九點更新,隻能先上傳手機裡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