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語文老師說過一句話:“不能和沒有缺點的人做朋友。”
“為什麼?”李壹問。
“因為這種人心機重,血是冷的。”語文老師語重心長地說。
這句話對李壹的影響很大,上位者對把每件事都做的盡善盡美的下屬是不喜歡的,你把領導的活都幹完了,每樁每件都讓領導無可指摘,上位者便失去了存在的意義。當你的影響力大得失去控制時,上位者會毫不猶豫地動手除掉你。
違制重賞士卒、違旨欺詐朝鮮是李壹留給弘治皇帝處理自己的把柄。
北京城,謝府後花園涼亭,紅泥小火爐上座着一把精制的宜興壺。謝遷與孫逢吉隔桌而坐。兩人品着杯中的香碧螺,靜靜地欣賞着園中的景緻。偶爾有幾隻翠鳥發出“啾啾”的叫聲,園中靜極了。
“這小子!倒知進退。”孫逢吉笑道。
“他的軍功太盛,讓陛下賞無可賞,那可就大大地不妙了。”謝遷點頭道。
“謝老頭!過兩天他便該進京面聖了。你這個老師到時定要敲打敲打你這位得意門生。”孫逢吉道。
“呵呵!老孫頭。”謝遷意味深長地望着孫逢吉,揶揄道:“自己的金龜婿,卻要假手旁人敲打,你這老頭!好沒道理。”
孫逢吉聞言呵呵一笑,兩手一攤,搖頭無奈道:“你不是不知道,這小子有兩個嶽丈。”頓了頓,右手向上一指,壓低聲音道:“他那位嶽丈!我可得罪不起。”
“哈哈哈!你這老頭好**滑,這等費力不讨好的事,支使我去!不幹不幹。”謝遷佯做不悅,連連搖頭道。
“呵呵!就知道你這老頭會坐地起價。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那塊徽墨歸你了!咱們成交吧?”孫逢吉笑道。
謝遷乜着眼,一臉壞笑,緩緩地搖了搖頭。
“好!老夫今天豁出去了,再加一方端硯!如何?”孫逢吉一臉肉疼,咬牙說道。
“好!成交!”謝遷滿臉笑意,立刻向孫逢吉伸出右掌。
“啪!”二人擊掌後,仰天哈哈大笑。
李壹在甲闆上吹着涼涼地海風,他想讓腦子冷靜冷靜。借機梳理梳理煩雜地思緒……
“哈哈哈!小友好興緻啊。”李壹身後傳來秦王熟悉地笑聲。
李壹聞言連忙轉身,拱手施禮道:“王爺,這麼早便起身了,何不多睡會?”
“哎!”秦王一歎,行至船舷邊,迎着朝陽道:“有心事睡不着,艙裡憋悶,倒不如出來透透氣。”
“敢問王爺有何心煩之事?”
“呵呵,心煩倒不是為了本王自己,反倒是為你擔心啊!”
“為了我?我近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啊!”
“沒有,的确沒有。你所作所為确實無可指摘,樁樁件件都很漂亮。可是正因為這樣,本王才更替你擔心!”
“小子愚鈍,還請王爺明言。”
“哎!還是年輕啊。你難道不知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典故嗎?試想那白起、韓信,哪個不是功蓋日月之臣,卻有哪個得以善終?小友你平倭寇、陷朝鮮,所立軍功甚巨。難免會讓朝中大臣眼紅,屆時肯定會有小人在雞蛋裡挑骨頭,抓住你一點小錯向皇上進饞言,治你的罪……”
“咝!”李壹聞言心中一驚,倒吸幾口涼氣,道:“謝王爺教誨,恕李壹魯鈍,敢問王爺,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隻見李壹低着頭,秦王在李壹耳邊嘀嘀咕咕說着什麼,李壹認真地聽着并不時含笑點頭……
其實秦王所出辦法,與李壹所想基本一緻。總結起來就兩個字:自污!秦王讓李壹搶在所有言官前面上道認錯的折子,首先獲得皇上的諒解,到時那言官們再大放馬後炮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當然,辦法肯定好的。不過李壹并沒有這樣去做,因為秦王沒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那些把柄是李壹有意留給弘治皇上的,李壹怎麼能蠢到去和皇上搶台詞。如果真按秦王的辦法去做,一定會抓瞎!
哎!還是老話說的對,看一個人一定要:聽其言,觀其行。疾言厲色能救人;和顔悅色是陷井。李壹微笑着觀察着秦王,心中暗道:以後和這種君子打交道,一定要多長個心眼。
“哎!李壹快下來,陪我們喝酒!”朱厚炜在艙口露出腦袋叫道。
李壹為難地看了秦王一眼,面現踟蹰。秦王見狀灑脫地一笑,道:“你看本王做什麼?鄭王叫你喝酒,還不快去!本王正好一個人靜靜。”言罷,轉身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陽。
不一會兒,船艙裡傳來朱厚炜和李壹的劃拳猜枚聲:“兩隻小蜜蜂呀,飛呀飛呀……哈哈哈!你輸了,喝酒!…………”
秦王聞聲不禁一樂,歎道:“年輕真好呀!……”
一天後,艦隊終于返回天津。望着夾道歡迎的軍民,遠征朝鮮的士卒們個個面現驕傲自豪之色,邁着整齊地步伐穿過人群……
“報!”一名士卒跑進大帳,單膝跪地,道:“秦王、鄭王殿下,李大人!接兵部急件,傳三位火速進京!”
秦王接過公函匆匆看了一遍,順手遞給李壹,待李壹看完後,說道:“俺答汗犯邊,軍情緊急,我等應立刻出發。”
“是!”李壹與朱厚炜同時抱拳,齊聲答到。
三人出了營帳,帶了幾十名護從,翻身上馬,揚鞭奮蹄,直朝京城奔去。
兩個時辰後,三人在宮外下馬,待守城禁軍驗完腰牌後,三人便跟随久候在宮門的太監李廣入宮。
李廣帶着秦王三人來至上書房外,正欲入内禀報,卻聽到裡間傳來弘治皇帝的笑聲:“是秦王他們回來了嗎?快請他們進來。”
秦王、朱厚炜、李壹三人聞言立刻快步入内,隻見弘治端坐幾案之後,劉健、李東陽、謝遷三人侍立堂下。
“臣(朱誠泳、朱厚炜、李壺),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三人倒金山傾玉柱對弘治行三叩九拜大禮。
“呵呵呵!秦王兄快快平身,多日不見王兄越發清簡了。”弘治笑道:“來人!快給王兄賜座。”
“謝陛下!”秦王一撩後襟,不卑不亢地坐下。
“哼!兩個混賬東西。”弘治一拍案幾,手指朱厚炜、李壹,罵道:“瞧瞧你們做下的好事!立了些許微功,尾巴便翅到天上去了。一個在外面違犯軍紀,拈莸惹草勾引朝鮮國公主;另一個更是膽大包天,拿着朝廷的銀子收買軍心!着實可惡。”頓了頓,弘治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呸呸兩聲吐掉茶漬,繼續罵道:“你們一個是朕的親兒子,一個是朕的女婿。朕的臉面全讓你們給丢光了!”
“啪!”弘治抓起茶杯狠狠向二人砸去。
從來沒見過皇上發過這麼大的火,秦王立刻起身趴在地上,頭也不敢擡,道:“陛下陛下!臣有監督不嚴之責。還請陛下治罪。”
“噢?王兄,這件事和你沒關系,快快請起!”弘治繞過桌案,親手扶起秦王,道:“王兄不必替他倆擔過,朕知道王兄還未到漢城時,這兩個家夥就己胡作非為了!”
秦王突然轉身沖李壹屁股上踢了一腳,道:“李壹!還不趕緊向皇上認錯!”
弘治見狀,臉色一變,徑直回幾案後坐下,一聲也不吭了。
謝遷冷眼瞅着秦王,暗道:秦王呀秦王!老丈人罵女婿,和你屁不相幹。瞎摻和什麼?裹什麼亂?哼!要裝好人,也得分個時侯和地介。
一時間,上書房内靜悄悄地,沒有一個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