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娃子屏氣凝神,四下打量,耳朵裡聽到一陣歌聲。
“咿呀呀――啊咿呀――”随風飄過來隐隐約約的歌聲,在雨夜裡如妖似媚,後院裡有人唱歌嗎?牛娃子聽不清聲音的内容,小雨時疏時密,歌聲時隐時現,他豎起耳朵,蹑手蹑腳,穿過中間甬道,悄悄來到後院。
正面,是三間大廳,亮着燈火,看得見窗戶上人影搖動,還有人在屋裡喧嘩說話,笑聲琅琅,歌聲,也來自那間大廳,牛娃子迅速作出了判斷,那間屋裡八成在夜宴,歌聲,是留聲機發出來的。
牛娃子把身子貼在一棵粗大的梧桐樹後,前前後後打量着整個大院的布局結構,這是一套三進宅院,再加上與之毗連的偏院、跨院,稱得上是深宅大院,大富之家。院裡數株梧桐樹、玉蘭花樹,象撐起巨大的半圓形傘蓋,遮蔽得院裡更顯漆黑一團。
這樣的大戶人家,富貴宅弟,不可能沒有守夜護院的,他們在哪裡呢?難道因為下雨,便躲進屋裡睡覺去了嗎?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傳來,側面走過來一個打着油布雨傘,身披蓑衣的人,手裡提着個食盒,匆匆朝着大廳走去。牛娃子用梧桐樹隐住身形,一動不動。
雨點粗大起來,嘩嘩的雨聲響徹了夜空,地上泛起水泡。牛娃子透過雨幕,看見鄰近的一間低矮柴房窗戶上,似乎挂着一件蓑衣,他心生一計,移身過去,把蓑衣摘下來,而且在旁邊又發現一頂笠帽,他心裡高興,戴上鬥笠,披上蓑衣,然後大搖大擺地走出來,直奔那間燈光閃耀的大廳。
路過一間廂房時,傳出一句問話,“誰?下着大雨又幹啥啊。”
“嗯嗯,”牛娃子嘴裡含糊的咕噜了兩聲。低頭縮頸,腳步不停,直奔大廳而去,一直走到大廳門口,将身一轉,拐了個彎,走到房屋的角落裡,把身子縮在牆角。
屋裡,傳出一陣說笑。
“特派員,咱們就這樣說定了。哈哈,下月……不見不散。”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龍某一定……帶上老喬……”
屋裡咿呀亂唱的留聲機,使傳出來的聲音模模糊糊,再加上雨聲潺潺,牛娃子聽得不甚真切,他伸長了脖子,仔細辨别,正聽得入神,忽然旁邊一聲呼喊,“你是誰?”
牛娃子一驚,猛回頭,隻見另一個披蓑衣的漢子,正快步朝自己走過來,聲音裡充滿着懷疑。牛娃子低下頭,用鬥笠遮住臉孔,拔腿便走,邊走邊說:“是我。”
“你是誰?站住。”
此時牛娃子已經走到了這人近前,他猛地飛起一腿,斜踹過去,那人嘴裡“啊”了一聲,往後躲閃,牛娃子一腳踹空,拔腿就跑。
“來人啊――有賊,”後面的喊聲響起來。牛娃子不管這些,撒腿就跑,就聽後面不住聲地喊起來,“抓賊呀,來人呀――”
牛娃子發足奔跑起來,将漫天的雨幕沖開一道胡同,隻聽“叭”的一聲槍響,牛娃子心裡暗叫:“糟糕,護院的有槍。”他三竄兩跳,奔到前院,此時,後面人聲鼓噪,雜亂的腳步聲已經追了過來。
斜刺裡沖出一個黑衣漢子,手持一支步槍,此時拉槍栓瞄準都已經來不及,他橫持着槍當作棍子,欲朝牛娃子砸過來,牛娃子象一頭羚羊般直撞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頭撞在他的身上,兩人一齊跌倒在一片積水裡,濺起一片水花。
牛娃子靈巧地打了個滾,身子一彈,便又竄了起來,幾個大跨步便來到牆下,抓住自己搭在牆上的鈎索。這時,他看見牆頭上有兩個人影,那是丁義和小泥猴,他們來接應自己了。
就在這時,天上突然又是一道長長的弧狀閃電,恰好牛娃子正拽着繩索爬到牆頭上,大地刹那間被閃電照得通亮,牛娃子的身影一下暴露得清清楚楚。
“叭,”一聲槍響,牛娃子覺得胳膊一痛,他渾身哆嗦了一下,右臂無力,再也拿不住繩索,身子往下出溜,牆上的丁義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死命一拽,将牛娃子提上牆去,牛娃子借勢往上一竄,一瞪眼一咬牙,把腿一邁,身子竄過牆去。
牆外面,方江等人迅速把牛娃子接下來。
“轟隆隆……轟隆隆……”沉悶的雷聲象磨盤似的滾過天空。
幾個人拔腿跑入黑暗中的小巷子裡,方江問牛娃子,“怎麼樣?”
“不礙事。”牛娃子捂住右臂,血順着手指縫流下來,很快便和雨水混在一起。丁義從自己的衣服上“嗤”地撕下一塊布來,一邊跑,一邊給牛娃子的臂上綁紮,牛娃子咬着牙說:“好,再緊點,他奶奶的。”
“你是不是很疼呀?”小泥猴扭過頭來,問道。
“有點疼,不過不礙事,應該是打了個過梁。”
串街過巷猛跑一陣,後面倒是沒有追兵,大家放慢了腳步,老夏從路邊閃出來,“快,剛才響槍,我們擔心壞了,快走。”他在前面領路,一行人徑直來到黑沉沉的城牆下。
這裡位置偏僻,隻有一些低矮的草房棚戶,夾雜着幾片亂墳崗。老夏打了聲呼哨,從城牆上垂下一隻軟梯來。大家依次沿着軟梯登上城牆,方江伏在牆頭上向四周了望,最近的城牆崗樓,離着約有三五百米,崗樓上的探照燈,劃破雨夜的天幕,有氣無力地照進無邊的荒野。遠處,城内的點點燈光,在漫天雨夜裡微弱得就象曠野裡的螢火蟲。
雨,依然在刷刷地下着,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順着軟梯溜下城去,很快隐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