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當口阿霧拿回中饋之權十分的有用,至少在給紫扇和紫墜以及彤管、彤文尋婆家的時候,主動來争取的人就多了許多。
這兩天紫扇和紫墜在府裡走動時,總覺得有無數火辣辣的眼光盯在自己身上,若這些眼光來自男兒可能還好些,偏偏全來自于府裡的媽媽、婆子還有平日的小姐妹,這多少讓紫扇和紫墜有些起雞皮疙瘩。
“王妃,您行行好,您若真要将我們指人,您直接定了就行,我們都随主子安排,可現在像個什麼樣子,就像我和紫墜是兩塊大肥肉似的。”紫扇平日和阿霧貧嘴慣了,因此才有這一番抱怨。
彤管和彤文正在一旁打算盤對賬,紅藥山房那邊把這些年的賬本全部擡了過來,兩大箱子,阿霧讓彤管和彤文領着翠玲、翠珑兩個小丫頭算賬,也算是把她們的手藝交給玲、珑二人,免得她二人去了,阿霧身邊沒個看賬的。且阿霧也托了宮嬷嬷尋門路給她重新找身邊伺候的丫頭。
此時彤管和彤文聽了紫扇的話,都在一旁抿嘴笑,紫扇看了憤憤地道:“你們兩個少幸災樂禍,等主子打發了我兩個,下面就輪到你們了。”
彤管和彤文一聽,臉都一紅,趕緊埋下頭撥弄算盤珠子。
紫墜在旁邊拉了拉紫扇的袖子,低聲道:“奴婢什麼都好,隻盼着今後還能進來伺候主子。”
阿霧笑了笑,“你不說,我也不會放你走的紫墜,我如今就隻吃得慣你做的飯菜。”
“我也不走的,姑娘。”紫扇這是向阿霧打同情牌了,連舊日的稱呼都用上了。
“這我可不敢肯定。”阿霧笑道,“好了,都下去吧,擦亮眼睛自己看看,覺得誰何意了來跟我說就是了。”
紫扇皺皺眉頭嫌棄地道:“那些人哪裡是來娶我和紫墜這兩個人的,明明就是沖着咱們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頭來的。”
阿霧可不同于紫扇的想法,歎息道:“這有什麼,隻要你今後日子過得舒坦不就行了,她們有所求難道還不好?我這裡總是會照看你們,她們有所求也就不敢對你們兩個不好。這不比找個無所求的人家好?”
紫扇想了想,也覺得是這個理兒,可心裡頭那關還是過不去,“難不成找個隻會求人的窩囊廢不成?”
阿霧嗤笑道:“你就這眼力勁兒,我給你們這麼多時間挑選都白選了?”
紫扇她們去後,彤管、彤文用了五日功夫将祈王府自開府以來的各項開支全都對了一遍,将要緊處寫了摘要給阿霧看,阿霧卻沒想到,郝嬷嬷的賬目如此清楚明白、幹幹淨淨的,這倒是她平日想錯了郝嬷嬷,也難怪楚懋敬重她。
把這些賬目過一遍的另一項好處就是,大緻明白了府裡各項支出的慣例,今後阿霧行起事來也有前例可援。
不過阿霧并不打算大權獨攬,楚懋領了差使出京的這幾日讓阿霧總算可以休息休息,空出時間來思考問題。
阿霧望着外頭的斜陽,鋪灑了一天的绯紅,“去跟陶側妃說,今晚我在醉花蔭擺酒邀她賞月。”
陶思瑤沒料到阿霧會突然邀她喝酒賞月,去到醉花蔭時,遠遠望見阿霧已經在座。
醉花蔭是座八角攢尖的木亭,周遭遍植香蘿繁花,栀子花的香氣萦繞在鼻尖,不遠處清淺的小溪倒映着圓月靜靜流淌,偶爾有微風吹動柳枝,實在是怡人之地。
陶思瑤向阿霧福了福,阿霧笑道:“坐吧,對月邀酒,恕我先喝上了。”
“此月此景,便是妾先來恐怕也忍不住先喝上。”陶思瑤笑道。
亭中設了兩張矮榻,阿霧向陶思瑤舉了舉手裡的杯子,便斜靠在引枕上,十分松乏的樣子。
陶思瑤卻不敢如此,端端正正地坐了,舉起酒杯抿了一口,偷偷拿餘光打量阿霧,隻見她白玉似的臉上染了一絲酡色,平日裡極端雅的一個人,這會兒身上卻流着一股灑脫、悠然之氣,眉梢、眼角、唇側,卻又透着一股女兒家的嬌媚來,叫陶思瑤這個女人看了都有些臉紅。
養尊處優的嬌嬌氣,紅潤飽滿的氣色,無一處不在透露眼前這個女人的日子過得有多順心,陶思瑤雖然在府裡獨處一隅,可府裡的大事兒卻也瞞不過她的眼睛,最近這位祈王妃大勝紅藥山房的那位,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
陶思瑤一時想到自己的處境,兩相對比下來隻覺黯然。
“别拘着,這兒就咱們兩人,你也靠一靠吧,成日裡端着不累麼?”阿霧笑道,話裡已有醉意。
陶思瑤想了想,順着阿霧的話也靠在了引枕上。再看對面的阿霧,她已經兩腳一蹭,踢掉了腳上的鞋子,蜷在矮榻上,正夾了一粒糖漬櫻桃往嘴裡送。
紫扇和陶思瑤的大丫頭娟娴也已經坐在亭外,阿霧另外讓人給她們也設了一桌,取共樂之意。
阿霧待陶思瑤飲了三杯之後,才開口道:“側妃覺得祈王府的日子過得怎麼樣?”
陶思瑤本就是個多思之人,阿霧這樣一問,她在心裡掂量再三才歎道:“認真想起了,我若是嫁在其他任何家裡頭都沒有祈王府的日子過得舒坦。”
“王妃是個寬容的主子,府裡上上下下都極有規矩,再沒有跟紅頂白的,好吃好喝地供着咱們,說實話……”陶思瑤道:“我這身子就是嫁人也服侍不了夫君,真要嫁到别的家裡,怕是子嗣一事就逼死我了。”
阿霧就知道陶思瑤是個聰明人,一開始自己進府的時候,她雖然有些不着調,可很快就調整了心态,這幾年默默無聞安安靜靜地做着她的側妃,不讓阿霧操心這就是最大的貼心了。
“你能這樣想,我也跟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阿霧飲了口酒道:“咱們兩個都是上了玉蝶的祈王的妃子,隻要自己不出格,這日子就過不壞。男人在外頭成天都有事兒,這内院的日子還不是咱們幾個女人在一起過,你說是不是?”
陶思瑤心裡頭明白,阿霧是在委婉地勸她,與其将心思放在四皇子身上還不如自己過得逍遙。隻是阿霧站着說話不腰疼,這年輕女子心裡頭哪能不向往戲本子上的才子佳人的佳話,于陶思瑤來說,祈王殿下真是處處都符合那才子的要求。
不過經了這些年,陶思瑤比阿霧還先進府,可祈王也從沒正眼瞧過她,陶思瑤的心思也就淡了許多,聽阿霧這般說時,也不由點點頭。
“不過今時今日是多事之秋,咱們的生死榮辱都系在殿下一人身上,不過内眷不幹涉男人外頭的事情,咱們把自己府裡打整幹淨也就算盡了心了。”阿霧道。
陶思瑤沒明白阿霧的意思,她這是在勸她努力說合娘家和四皇子呢,還是在暗示她不要跟娘家聯系?這話說得簡直裡外矛盾。可是她一個嫁出去的女兒也沒有立場去勸說老父,陶思瑤也知道如今站隊可是關鍵,而她對祈王并不太了解。陶思瑤因為拿不準阿霧的意思,就有些為難。
阿霧自然看見了陶思瑤眼裡的迷惑,“我的意思是,如今咱們都該避避嫌,娘家那頭不必過多來往,若想念家裡的老爺、太太,就讓人送信去問個好,報個平安便是。”
陶思瑤忙地點頭,“正是這個理兒。”心裡頭暗自感激阿霧,她原本還以為祈王妃這樣禮待于她是要讓她回去說服老父哩,陶思瑤暗自松了口氣。
阿霧看陶思瑤的神色就知道隻怕陶應時那兒還有些舉棋不定,阿霧心裡歎息一聲,若是陶思瑤能生個兒子出來,陶應時就能安心許多。不過如今楚懋明顯冷置着陶思瑤,阿霧也不能綁了他去瓊芷院。
“如今我初初接受中饋,以前做姑娘時在家裡隻知道在太太跟前撒嬌耍癡,正經理事兒一點兒沒學到,我今日請側妃來,也是想拜托你一件事。”阿霧看着陶思瑤道。
陶思瑤心裡一動,卻不敢肯定阿霧會這樣做。
“我想請你同我一起打理内務,園子裡頭和針線房的事兒我想交給你打理,不知道側妃空閑不空閑?”阿霧道。陶思瑤自然是空閑的,這内宅的女人家成日裡能有什麼事兒。
陶思瑤一驚,這園子裡頭和針線房都是出油水的地兒,園子裡每年的産出和針線房阖府上下四季的衣裳,哪樣不花錢,花錢的地方就好賺錢,饒是陶思瑤都有些不淡定了。
“不,不,不瞞王妃說,我在家裡頭時也是個傻姑娘,什麼都沒學過。”陶思瑤搖頭道。
“那咱們就一起學。”阿霧不容陶思瑤拒絕道:“這世上什麼都缺,可卻不缺跟紅頂白的人,你是性子好才不跟人計較,不瞞你說,就是玉瀾堂也有不如意的時候。可是咱們是一家人,榮辱共享,你如今可能不信我,可是日久見人心,今後你就能明白我這個人。”
陶思瑤的心動了,對内宅婦人來說,其實祈王能給的,未必能比得上祈王妃,而如今她若在拒絕阿霧,恐怕就會别化為另一方勢力了,比起名不正言不順的郝嬷嬷來說,陶思瑤更看重阿霧一些,“那我就勉力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