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部署在日軍陣地上的火炮瞄着快速推進中的蘇俄戰車開火了,這些輕便的小口徑火炮在對付輕型戰車和普通堡壘工事時顯得遊刃有餘,然而在哈拉哈河東岸,在阿爾山城外,它們面對蘇俄軍隊裝備的c-35中型戰車時遇到了大麻煩――随着戰鬥的進行,日軍炮手們發現自己的穿甲彈對于敵方攻擊陣列中那些輪廓簡潔、擁有傾斜裝甲的家夥無可奈何,37毫米炮發射的穿甲彈跳彈率達到了七八成,而47毫米炮的有效毀傷也隻在四成左右。
面對滾滾而來的蘇俄裝甲,塹壕中的日軍士兵壓力山大。
山崎正二是日軍第2師團的一名老兵,因槍法奇準而得到了“神射手”的殊榮。在這個令人壓抑的時刻,他匍匐在塹壕邊緣,身旁的同伴們以較為疏散的方式部署在戰壕中,所使用的武器以三八大蓋為主,輔以1941年列入現役的一式沖鋒槍,每隔一段距離布置有一挺大正十一式輕機槍或九二式重機槍,這些常規槍械在侵華戰争中吞噬了無數中國軍民的生命,卻根本無法阻擋蘇俄軍隊的裝甲機群,所以不少日軍步兵身旁都放着成捆的手榴彈和裝着燃料的酒瓶子。
在戰壕的後方,所剩無幾的反戰車炮部署在利用彈坑挖掘的掩體後面,戴着鋼盔的炮手們正往炮膛裡裝填穿甲彈。侵華戰争中,日軍炮兵消耗的穿甲彈甚少,隻有在攻擊城牆等堅固工事的時候才能派上用場。
蘇俄戰車集群很快就推進到了機槍射程之内,不僅是戰車炮頻頻迸射緻命烈焰,炮塔和車身前部的機槍也如同毒蛇芯子一般噴吐着火舌。日軍這邊聲勢薄弱,隻有大口徑的迫擊炮在以較慢的速度轟擊蘇俄進攻部隊,但除非直接轟到炮塔頂部或是落在履帶旁邊,落下的炮彈對蘇軍戰車是毫無威脅的!
敵軍戰車履帶揚起的滾滾塵土背後,山崎看到了自己的獵物――大群蘇俄步兵已經離開了他們的運載工具。雖然軍服的顔色完全一緻,但他仍然能夠從目标的軍帽以及姿态中判别出軍官和士兵。在大約500米的直線距離上,他将第一發子彈送入槍膛,稍稍瞄準之後,扣動扳機。
視線中,一名身材魁梧的蘇俄軍官剛剛還在揮舞着手臂示意士兵們緊随戰車部隊前進,這時候卻已經隐沒在人群當中。
咔啦一聲脆響,山崎将第二發子彈送入槍膛。盡管剛入伍的時候,老兵們告誡菜鳥們在戰場上不要妄圖利用他們的步槍射中500米外的目标,但因地制宜的原則高于一切教條。
第二槍,山崎依然找準了一名蘇俄軍官,但這次微微打偏,子彈掠過的聲響吓壞了那名軍官,他忙不疊地匍匐在地,表情猙獰地說着什麼。在他身後不遠處,幾輛半履帶裝甲車上,士兵們似乎在用車載炮隊鏡進行測距,不多會兒,重型迫擊炮彈呼嘯落下,精準地落在日軍塹壕周圍,甚至有幾發直接落入塹壕。
第三發,第四發,山崎直接瞄準推進中的蘇俄士兵開火。一排子彈打光之後,山崎估摸着自己幹掉了至少三個俄國人。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裡,日軍的反坦克炮組也幹掉了七、八輛蘇俄戰車,戰壕中的日軍部隊也在猛烈地向着前方射擊,以阻止蘇俄步兵逼近他們的陣地。
山崎端起步槍,這時候能夠看到第一線塹壕中的日軍士兵正前方投擲手榴彈,爆炸産生的硝煙構成了一道灰黑色的霧牆,可從對面飛射而來的子彈仍在無情掠奪着這些人的性命,他眼睜睜看着一名頭戴日式鋼盔的步槍手中彈倒下,心中的怒火與悲哀交織,釀出了一杯苦辣的烈酒。
陽光下,一輛外形特征十分明顯的bc-4型戰車突然沖出霧牆,它迅速越過了最後五十米的距離,從日軍第一線戰壕前部的護沿碾過時,車體微微上翹,飛速轉動的履帶中間突然露出了寬厚的底盤――照說底盤是戰車最為薄弱的部位之一。機會稍縱即逝,這輛鋼制戰車以至少四十碼的速度飙車似的越過戰壕,驚得旁邊的日軍官兵們目瞪口呆,其中一人手中還舉着已經點着******。
在此之前,山崎先後與中國、英國以及美國軍人交過手,但從未見識過如此彪悍的進攻。俄國式的進攻不顧一切,這雖然意味着沉重的傷亡,但那種侵徹性往往讓防禦一方承受着極大的心理壓力。
軍人大多數時候是沒有權力選擇對手的,蘇俄步兵們已經跟随坦克隊列推進到距離日軍戰壕大約100米處。電光火石之間,山崎射出一槍,對面一名皮膚雪白的蘇俄軍官應聲倒地,隻見後面的蘇俄步兵們來不及多想,徑直從同伴的屍體上跨過,嗷嗷地沖向日軍陣地――在将手榴彈、炸藥包以及******等等武器用光之後,日軍步槍兵們插上刺刀,瞬間回到了那個冷兵器主宰一切的戰場。
就在日軍一線陣地即将崩潰的時候,數十輛塗着膏藥徽标的戰車赫然出現在戰場上。戰車教導旅團号稱“皇軍最強裝甲戰隊”,這支部隊彙集了日本陸軍的裝甲精英人才,同時也是各種新式裝備優先列裝的“試驗田”。
己方裝甲部隊的出場給了日軍步兵們莫大的鼓舞,前沿陣地上很快響起了“萬歲”的呐喊聲,不斷有小股日軍端着刺刀、抱着炸藥沖出陣地,他們中的大多數人轉眼就被敵人的槍炮掃倒,但這種狂熱的玉碎還是極大地振奮了守軍的士氣,同時在精神上給敵人以震撼。
轟!
從側後方傳來的爆炸聲是如此劇烈,以至于聲波深深地刺痛了耳膜。山崎下意識地壓低了身子,等他轉過頭的時候,看到一輛剛剛抵近陣地的九七式戰車正在燃燒起火,各種細微的顆粒以較快的速度飛來,幸好這些隻是爆炸揚起的泥塊碎屑而不是彈片。
山崎還沒來得及多想,視線中又一輛黃綠迷彩塗裝的九七式戰車被蘇俄軍隊的炮火擊中,這種在中國戰場上沖鋒陷陣、所向披靡的“重騎兵”在俄國人面前竟然像是紙盒子一樣不堪一擊,這讓山崎既意外又忐忑。
就在這時,一梭子彈嗖嗖地飛來,瞬間就将他身旁的一等兵木村信藤擊倒。
木村是山崎的同鄉,也是他在軍中的好友,見此情形,山崎連忙抛下步槍,雙手按住木村的傷口:“木村君,木村君,堅持住啊!醫護兵!醫護兵!”
山崎眼看着大股的鮮血從同伴的心口湧出,那張年輕的面孔無助地抽搐着,黑色的眼眸開始變得空洞起來。醫護兵匆匆趕來,但沒等他将止血包扯開,這名普通的日軍士兵已經永遠地停止了活動。
對于每一個參加過多場戰鬥的軍人而言,目睹同伴的陣亡殘酷卻尋常,山崎甚至隻來得及用太陽旗掩住犧牲者的面部。嗖嗖飛來的子彈充滿了威脅,他不得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正面。
咻……轟!
“真該死!”眼睜睜看着己方火炮命中敵方戰車,但炮彈卻被其堅厚的裝甲給彈開,山崎倍感絕望,為什麼在廣播中落後而不堪一擊的軍隊,在戰場上是如此的強悍?
對面那輛c-35很快用主炮塔上的57毫米炮做出了回答,不足300米的射擊距離讓它能夠輕而易舉地擊中并摧毀一輛日軍戰車,并以密集的子彈無情地掃向那些暴露在地面上的日軍士兵。
此時此刻,日軍的前線指揮部裡,吉田德中将和他的幕僚們正憂心忡忡地觀察着前方的戰鬥。
“長官,第1戰車教導聯隊被擊退,第2師團陣地遭到敵方戰車和步兵突破,防線瀕臨崩潰了!丸山将軍說,他們急需要戰車部隊增援,請求我們出動所有戰車參戰!”
“要繼續守住這條防線,我們恐怕得付出相當沉重的代價!”吉田端着望遠鏡對他的副手說,“如果不惜傷亡還能夠守住防線,我甯願親自駕駛戰車到一線去,但敵人握有制空權,而我們的航空部隊今天是不太可能支援前線了!”
戰車教導旅團指揮官馬奈三郎急道:“那怎麼辦?将軍,就這樣眼睜睜看着第二師團被敵人的戰車碾壓?這會讓我們背負怯戰惡名,說不定還會遭到軍事審判。”
相較于馬奈三郎的焦慮,吉田要從容得多:“告訴丸山将軍,由于敵方戰機的牽制,支援部隊明天之前肯定是到不了的,夜戰是我們扳回此局的唯一希望,所以,他的師團無論如何都要堅守到天黑!”
就這樣,兩個多小時後,日軍第2師團将最後一支由勤務兵、後勤人員以及輕傷員組成的預備部隊填入了殘酷的陣地争奪戰。由于最後幾門反戰車炮也在抵禦敵方重型戰車進攻時被對方摧毀,日軍步兵們完全是在以血肉之軀抵擋蘇軍戰車部隊的輪番沖擊。激戰過後,陣地上随處可見散落的肢體碎塊和履帶被炸斷的蘇俄戰車――這些大家夥雖然無法繼續前進,但蘇軍戰車手們把這些裝甲堅厚的坦克變成了陣地上的固定堡壘,即便打光了炮彈,他們也仍以機槍甚至是車内搭載用于近戰的手榴彈攻擊周圍的日軍官兵,而在這些火力點的支持下,蘇俄步兵逐步将日軍從縱深塹壕中驅逐出去,攻占阿爾山并切斷日滿聯軍後退道路看起來隻是個時間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