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楚飛揚已離開楚相府上朝,雲千夢多睡了半個時辰也跟着起床。
“王妃怎不多睡會?”慕春拿過一件淡綠色絲絹長裙為雲千夢穿上,随即在雲千夢的腰間松松地打了一個結,免得腰帶太緊會勒壞了孩子。
雲千夢坐在梳妝鏡前,拿過桃木梳輕柔地梳着垂落在兇前的青絲,一手輕掬起一束,桃木梳的齒子輕輕劃過發絲,雲千夢看着銅鏡中的自己,腦中卻想起昨夜楚飛揚所說的事情。
到底是什麼事情讓玉乾帝這般的焦急,竟是利用楚家的事情而想達到自己的目的。
“太過貪睡也并非好事。用過早膳,陪我去玉家當鋪一趟。”語畢,雲千夢将手中的桃木梳遞給身後的慕春。
“是,王妃。”慕春立即接過桃木梳,雙手靈活地将雲千夢垂于身後的一頭青絲绾成圓髻,從首飾盒中挑了一根碧玉簪固定住發髻,又撿了七八支小鬓簪将零碎的小發别進發髻中,這才扶着雲千夢小心地站起身。
“王妃今兒個想用些什麼粥品?”慕春扶着雲千夢走到偏房,讓丫頭們揭開蓋着的蓋子,含笑問着雲千夢。
“清淡點的吧。”雲千夢坐下身,卻見門外閃過一道身影,随即便見迎夏快步走了進來,對雲千夢福了福身。
“王妃,輔國公府曲尚書派人送來了這個錦盒。”迎夏輕聲開口禀報,随後将手中捧着的紅色錦盒放在餐桌山。
聽到是曲長卿派人前來送來的,雲千夢微微挑眉,心知表哥不會無緣無故地派人送東西給自己,心中稍稍有些詫異,卻還是拿過錦盒,拿開錦盒的蓋子,卻見四方的錦盒内躺着一塊金光閃閃的金牌。
一時間,雲千夢了然,今日一早楚培等人已被送出了京城,隻怕這是楚培臨行前交給曲長卿的,希望曲長卿能夠轉交給楚飛揚。
隻是,這金牌,楚飛揚已經拒絕得很清楚,即便現在送到楚飛揚的眼前,隻怕他也不會多看一眼。這就是楚飛揚與楚輕揚之間的差别,他從不依靠任何人而活,也不需要仰仗大樹底下的那片陰涼遮暑。
将錦盒的蓋子蓋上,雲千夢收起錦盒,随即接過慕春遞過來的粥碗,就着一些清淡的小菜慢慢地吃完早膳。
“王妃,現在就出門嗎?”見雲千夢不再進食,慕春低聲問着。
“陪我去看望爺爺吧。”語畢,雲千夢站起身,緩慢走出夢馨小築。
一路上陽光格外的明媚,夏日的清晨依稀可見樹葉上璀璨地露珠,漂亮的如同夜明珠。
“夢兒怎麼過來了?”還未踏進楚南山居住的院落,楚南山的聲音已經傳了出來。
雲千夢忙上前行禮,聲音如出谷黃莺清脆悅耳,“見過爺爺。今兒個天氣晴朗,便過來探望爺爺。”
“好好好,你有這份心就行了。你身子不便,可要小心些。”楚南山見雲千夢前來,心中自是十分歡喜。平日裡雲千夢身邊有楚飛揚那個臭小子看着,他想插手楚飛揚便能用眼神瞪死他,如今夢兒親自前來,楚南山心中豈能不開心?
爽朗笑聲頓時響徹整座楚相府,楚南山領着雲千夢在院中石凳上坐下,忙命焦大捧來各色的新鮮瓜果糕點讓雲千夢食用。
“今日前來,有一件東西想交給爺爺。”語畢,雲千夢從袖中拿出那隻錦盒,放在楚南山面前的石桌上。
“這是?”楚南山不解,不知裡面到底是何物。那雙蘊含精睿之氣的眸子卻是将雲千夢略顯嚴肅的表情看在眼中,并未立即伸手拿過那隻錦盒。
看出楚南山心底的猶豫,雲千夢莞爾一笑,清聲道:“爺爺打開看看吧。夫君自是不會要這東西的,夢兒便擅自做主送到爺爺這裡。”
見雲千夢已是這般坦白,楚南山這才伸出手拿過錦盒,揭開錦盒的蓋子,看到裡面合二為一的金牌,銀色的眉微微一皺,思緒仿若陷入停止中,并未立即開口。
“這是父親臨走前讓表哥送過來交給夫君的。但以夫君的性子,定是不會接收。爺爺對父親有養育之恩,夢兒認為将金牌交給爺爺,是最為合适的!且還有一點,若是我們盡數拒絕,再将這金牌送還回去,若是在路上被人劫持,隻怕這後果不堪設想。還請爺爺莫要責怪夢兒的擅作主張。”雲千夢見楚南山看着金牌出神的樣子,心知楚南山心頭定也是詫異不已。
楚培有此一舉,莫說楚南山不敢相信,即便是楚飛揚與雲千夢,亦是覺得詫異。
這樣的轉換,隻怕隻有楚培心中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可不管事實真相如何,這金牌不可再被人送來送去,萬一中途出了纰漏,楚家當真是走到盡頭了。
楚南山表情雖微愣,但心思卻活躍,更是将雲千夢方才的分析聽入了心中,對于雲千夢的顧慮,楚南山深感認同,不由得點了點頭。
順手合上錦盒的蓋子,楚南山将錦盒交給焦大,算是接下了金牌,微歎口氣,輕皺着白色的眉毛,沉聲開口,“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野心極大,能力卻有限,注定是要失敗的。就連輕揚和潔兒那兩個孩子也跟着胡鬧,唉,極好的孩子,真是可惜了!”
畢竟是自己的孫輩,楚南山豈有不心疼的道理。昨夜的事情,楚南山豈會不知?飛揚那般做自是有飛揚的道理,若非那幾人野心太大卻又不肯認清現實,豈會落得如今這般田地?
雲千夢為楚南山斟了一杯清茶,蓋上碗蓋,将茶盞輕放在楚南山的面前,寬慰道:“爺爺不必擔心,夫君已經打點好一切,父親他們這一路上并不會受太多的苦。隻是二弟的胳膊,卻是廢掉了。”
聞言,楚南山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帶着一絲歎息地開口,“那孩子心比天高,隻希望不要命比紙薄才好啊。他嫉妒飛揚所得到的一切,卻不知飛揚在戰場幾次出生入死,這一切都是用命換來的。而他有雙親的疼愛,在極好的環境下長大成人,卻還是這般不知足,隻能說這孩子心兇當真不寬廣。”
想起楚飛揚自小跟在自己身邊生長于軍營的經曆,楚南山眼底浮現一絲懷念,當年的小子如今也快要當爹了,時光過得真快。
雲千夢面含淺笑地聽着楚南山回憶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再次擡頭看向樹葉間的陽光時,才發現大半個上午竟就這樣渡過了。
“我在書房等你半天,不想你竟還沒有出院子!”另一道嚴肅的聲音在此時傳入院中。
衆人回首,果真見夏侯族長領着夏侯安兒走了進來。
手撐着桌面站起身,雲千夢笑道:“夢兒見過外祖父。”
說着,雲千夢對夏侯安兒伸出手,牽着夏侯安兒的小手向二人,“爺爺、外祖父,夢兒與安兒先告退了。”
楚南山見夏侯族長前來,立即如臨大敵,似是擔心夏侯這老家夥會搶走他的孫媳般,立即揮手道:“去吧去吧,看着點腳下的路。”
“是。”雲千夢與夏侯安兒一同對兩位老人福了福身,相攜出了院落。
隻是走出老遠,卻依舊能夠聽到兩位老人的争執聲。
“老夫沒有邀請你,你過來做什麼?你看看,你一來,就把我孫媳吓跑了!”楚南山已經收拾好心情,雙手叉腰雙目瞪大,怒視着夏侯族長。
“夢兒有孕在身,你竟然還讓她坐這麼涼的石凳,我看你真是老糊塗了!萬一孩子有什麼閃失,難不成你負責?”夏侯族長扯掉嚴肅的外表,雙目朝楚南山一瞪,一副吃人的模樣。
“夏侯,這是我楚家的地盤,你要不要這麼嚣張?”鼻下的白須被噴出的熱氣吹得一翹一翹的,楚南山揮手扇風,真是氣死他了,夏侯這老家夥生來就是用來克他的。
“這是我外孫的府邸,跟你沒有半點幹系。”提起楚家二字,夏侯族長心頭更是一團窩火,想起自己紅顔薄命的女兒以及自幼喪母的外孫,夏侯族長便越發看楚南山不順眼了。
越走越遠,兩位老人家的争吵聲也越來越小……
走在楚相府的小徑上,夏侯安兒挽着雲千夢的手臂,見雲千夢朝着楚相府的大門口走去,不解道:“表嫂這是要出門?”
雲千夢擡手輕拍了拍夏侯安兒的手背,淺笑道:“是啊,出門轉轉。你若是無事,一同來吧。”
“好啊!”小丫頭立即鼓掌歡呼,整日陪着老八股的爺爺,可真是悶壞她了。
雲千夢見夏侯安兒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不由得搖頭笑了笑。
而夏侯安兒早已是奔跑在花園中,隻見一片青翠的綠葉中,夏侯安兒如同花仙子般輕盈跳躍奔跑,五彩的裙擺劃過兩旁的綠色樹葉,帶走一片清新,留下一抹暗香。
兩人笑語連連地登上馬車,由相府的侍衛護送雲千夢前往‘玉家當鋪’。
“安兒,你随迎夏去廂房歇息會,我區區就來。”走出馬車前,雲千夢對夏侯安兒叮囑道。
若是将夏侯安兒單獨留在馬車内,必定是不安全的,不如請她進入當鋪的廂房歇息會,待自己談完事情,再去尋她。
夏侯安兒難得聽話地點了點頭,伸手扶着雲千夢走下馬車,随後跟在迎夏的身後踏上二樓的廂房。
“奴才參見王妃。”高平見雲千夢前來,立即屏退左右,領着雲千夢走入後院,這才恭敬地向雲千夢行禮。
“高掌櫃起來吧,不必拘禮。”雲千夢淺聲道,在慕春的攙扶下緩緩落座。
“謝王妃!”高平站起身,半低着頭低聲問道:“不知王妃今日前來是想查賬還是查事情?”
雲千夢見這後院極其隐秘,房屋的隔音效果極好,不由得放下了心,隻是以防萬一還是壓低聲音道:“自然是有事要查,近日皇宮一切可都太平?”
“王妃是指?”聽雲千夢口氣凝重,高平的心猛地一緊,揣測着開口。
“你替本妃查一查紙條上寫着的事情,若有結果立即送來消息,若是難以查詢自然也要回來禀報。”雲千夢從袖中掏出一張疊好的宣紙,交給慕春。
慕春會意,接過宣紙遞給高平,高平打開細細地看了一眼,臉上始終是平靜的表情,并未因為信中的消息而大驚失色。
對于這樣一位遇事不驚的掌櫃,雲千夢十分地欣賞和放心,見事情交代完畢,遂站起身步出後院。
“表嫂!”夏侯安兒坐在廂房中,看着當鋪内人來人往,覺得十分有趣。而裡面坐着的老師傅們小心翼翼地接過客人遞過去的寶貝,拿在手上細細地查看掂量着,再三估量後,這才給出合理的銀兩。這樣的場面,是夏侯安兒從未見過的,一時間倒是吸引了她的目光。
“怎麼?覺得有趣兒?”雲千夢豈會看不透夏侯安兒眼底的神色?笑着走近夏侯安兒,順着她的目光看向臨近大堂的窗外,隻見大堂内人潮湧動,但卻十分地安靜,看來高平的确是個人才,對于管理店鋪一事相當在行。
夏侯安兒收回視線,抿唇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确實有趣。表嫂怎麼想起來這裡?”
雲千夢雙手輕柔地撫上自己的肚子,表情誇張道:“你表哥被皇上罰了半年的俸祿,我這個賢内助自然是要典當些首飾添做家用!”
“撲哧……”聽完雲千夢的話,夏侯安兒以帕掩口輕笑出聲,心中自是明白雲千夢這是說着玩兒。以楚飛揚的本事,豈會讓自己的妻兒受苦?
“走吧,咱們今日出來一趟,天色又極好,不如一同去綠黛河踏青。”雲千夢牽起夏侯安兒的手,領着她出了‘玉家當鋪’坐進馬車内。
隻是,馬車剛剛駛出‘玉家當鋪’的小巷子,便猛地被另一輛馬車撞擊了下……
慕春與迎夏面色驟然緊張了起來,雙雙伸出手将雲千夢牢牢地護住,防止雲千夢摔倒。
隻是,除去方才那一下撞擊,便不再有其他的晃動。
雲千夢坐穩身子,面色微沉地出聲問着外面駕車的侍衛,“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