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故作大家閨秀,細聲細語,和顔悅色,言談舉止甚為得體,倒是一點不像喬曉靜和翠玉口中那個動辄無理取鬧、刁蠻任性的小嫂子,卻更像極為懂事的少夫人。
那翠娥也是見過世面之人,又經曆了不少風雨,早已經沒有鄉下姑娘的那份土氣,更褪去了風塵女子那份令人厭煩的做作,隻是有些冰冷而已。
阿紫與翠娥邊吃點心邊聊天,時光很快陷入了暮色。
“小嫂子,”喬曉靜看了一眼窗外,提醒阿紫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還要趕路。”
“說句心裡話,”阿紫站起身來,皺着眉頭,看着翠娥說道,“我真有些舍不得回去了,我覺得跟姐姐在一塊很開心很踏實,這裡就像家一樣。”
“若是妹妹真看得上我這個風塵女子,”那翠娥握住了阿紫的手,略帶傷感的說道,“不怕污了你的名聲,倒是可以常來鄉下住的,我這裡的大門随時都為妹妹敞開着,妹妹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在這裡沒有人會攔你,相反總有人會等你。”
“何必如此失落?”翠玉笑道,“遠沒到生離死别的時候,見面的機會有的是,隻要你們兩人真心交往,閑暇的時候,盡可以多多走動,不是嗎?”
阿紫抿着嘴點了點頭,翠娥微笑着點了點頭,神情中依然夾雜了太多冰冷。
“走吧,”喬曉靜輕輕拽了一下阿紫的衣袖,笑着安慰道,“如果找好了奶娘,你就不用太過擔心孩子,改天就可以再來,住上一陣子也不是大問題。”
“住這兒?”阿紫轉向了翠娥,笑着問道,“姐姐,我真可以在這裡住一陣子嗎?”
“當然,”翠娥笑道,“隻要妹妹有閑暇,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這裡就是妹妹另一個家,我就是妹妹的家人,随時在這裡等你!”
“唉---”阿紫又不經歎道,“話雖如此,我也知道姐姐是真心的,隻是姐姐一個人過慣了,若是我真來了,真來住下,恐将生出諸多不便。”
“妹妹多心了,”翠娥說道,“我從小就是個孤兒,從來沒有想過今生還能有個妹妹相伴,若妹妹真能常來,不知我這心裡得多麼高興,生活的冰冷起碼不會再讓我發抖。”
“那好,”阿紫開心得像個得到了玩具的孩子,又抓住翠娥的手笑道,“那我們就說定了,我會很快定下奶娘,會很快再來陪伴姐姐的,到時候姐姐可不要煩我哦!”
“怎麼可能?”翠娥搖頭道,“我等會一直等你!”
後來還是在喬曉靜和翠玉再三催促下,這個所謂的小嫂子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翠娥,離開了大叉子,離開了小王莊。
而那長年累月一個人獨處的翠娥(戲班裡人是不少,但都與她同班不同心),自覺從未有人如此貼己,見阿紫漸行漸遠,實在不舍,倚在閨房門口,呆呆望着蒼茫的天空。
喬曉靜她們三人離開小王莊,此時已是蒙蒙夜色,鄉間的道路崎岖不平,這并不妨礙她們三人的興緻,有說有笑,時而還不忘相互調侃一番。
她們的好心情并未延續太久,當她們回到不老春腌菜店,看到店内貨架倒地、菜缸破碎、桌子歪斜,總之滿目之内盡皆狼藉的時候,她們再也笑不起來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回到腌菜店已近半夜,店門大開,隻有強叔一人失魂落魄的坐在一盞黃豆大小的燈光下靜靜發呆,喬曉靜她們也顧及不了身後是否有尾巴,這店周邊是否有敵人眼線,便沖了進去,看着強叔,異口同聲問道。
“你們能安然回來,”強叔淡淡的說道,“我就放心了,趕緊去吃飯吧。”
強叔并未回答喬曉靜她們的問題,而是有氣無力的走到了門口,伸頭向外張望一番,抓起立在牆邊的門闆開始插門,動作不緊不慢,更令喬曉靜她們着急。
喬曉靜、翠玉和阿紫時而面面相觑,時而又将目光投向強叔,盡皆搖頭,不知所措。
“走吧,太晚了,吃飯去吧!”強叔舒了一口氣,向裡間走去。
喬曉靜、翠玉和阿紫緊随其後,與強叔一起來到了地下室。
大志和大個兒呆坐着,桌子上早已經擺好了飯菜。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喬曉靜的目光在大志、大個兒和飯桌之間不停移動,焦急中夾雜着憤怒道,“你們倒是說話啊,難道想将我們三人急死才罷?”
大志和大個兒偷偷看了喬曉靜一眼,又低下了頭。
“好了孩子們,”強叔說道,“都坐過來,來來來,快點來坐下吃飯,先别急着想那些煩心的事兒,咱們邊吃飯邊說,什麼也不會耽誤。”
喬曉靜哪裡有吃飯的心情,不過又怕駁強叔面子,隻好拿起筷子随意夾了一口菜。
“強叔,現在可以說了嗎?”喬曉靜看到大家都臉色凝重,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别再為難強叔了,”大個兒忽地站起身來,低着頭說道,“禍是我闖的,我說!”
“還是我說吧!”大志也站了起來,一臉茫然的說道,“這禍事也有我一份……”
原來,喬曉靜帶着翠玉和阿紫出門去了小王莊,呆在家裡的大志和大個兒無所事事,坐在地下室閑聊,大志埋怨道:“這都兩天了,昨天帶走了翠玉姐,今天還帶上阿紫,而我們兩個卻總是在這兒坐冷闆凳,似乎一點用都沒有。”
“可不是?”大個兒也滿是怨氣,“我們兩個也不是幹不了她們的活,總是丢在這黑洞裡,想想我心裡就别扭,真像出去找鬼子痛痛快快幹一仗。”
“算啦,”大志歎道,“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待着吧,我相信她們遲早有辦不了的事,到那個時候,我看她們還會不會把我們扔着。”
“總這麼呆着,我都覺得自己要發黴了。”大個兒很煩總呆在地下室。
“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大志也想出去,遂對大個兒說道,“雖說來這志安也有幾天時間了,還真沒有在白天好好看一眼這志安。”
大志和大個兒合計一番,便走上了腌菜店,看到強叔正坐在門口喝茶,便央求強叔同意他倆出店走走,并再三保證絕不會胡來,不會惹出麻煩。
“若是有人問到你倆,”強叔最終還是同意了,并叮囑大志和大個兒道,“你倆便說是我的鄉下親戚,隻因家鄉受災,無奈才投奔于此。”
大志和大個兒興高采烈出門去了,恰逢志安有集市,街道上比平日多了很多攤販和路人,也比過去幾日熱鬧了很多,這讓大志和大個兒更覺得欣喜。
“你看那兒,”大志和大個兒正饒有興緻東瞅瞅西看看,一路閑逛,大志突然看到不遠處有個警察與一鄉下婦人撕扯到了一起,随對大個兒說道,“也不知道發生了啥事?”
“過去看看。”大個兒便朝事發地走去,大志緊随其後。
站在一邊聽到他們争吵,大志和大個兒才明白過來,由于那警察沒有掏錢順手拿了鄉下村婦攤位上的幾個水果,村婦自然不願做虧本生意,于是跟那警察吵嚷了起來,那警察不但不顧廉恥,反而以那村婦妨礙執行公務而要将其驅趕,那村婦本就不易,現有反複受到屈辱,這才與那警察扭打在了一起……
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對那警察的各種譴責聲也越來越大,但就是無一人出手相幫,眼睜睜看着那野蠻的警察将那村婦打倒在地,并且不停地踹那村婦的肚子。
“怎麼辦?”大志恨得雙拳咯咯作響。
“這還用說,揍那王八蛋一頓!”大個兒揮動着拳頭,走出了人群,來到了那警察面前。二話沒說,掄起拳頭對着那警察面門狠狠搗了一拳,那警察應聲倒地,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剛才被警察踩在腳下的那村婦這才借機爬了起來。
“誰?”那警察憤怒的吼道,“哪個王八蛋不要命了,敢襲擊老子?”
“就是老子我,”大個兒憤怒的瞪着那個警察斥道,“怎麼啦?你個畜生,身為警察卻還不如強盜,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搶奪民食,白披了這張人皮,難道不知道羞恥二字?”
衆人盡皆為大個兒的舉動拍手叫好,目光中不乏崇敬之情。
“你---”那警察踉踉跄跄站起身來,正想耍橫,看到群情激奮,不得不軟了下來,低着頭灰溜溜擠出了人群。
“告訴你,”大個兒對那警察吼道,“老百姓也不是菜闆上的肉,任你們這些衣冠禽獸随意宰割,若是下次還這樣,看我不打斷你們的狗腿……”
“好,好,好……”圍觀的群衆對大個兒送來了喝彩和掌聲。
那大個兒滿臉悅色,與大志一起離開了人群,繼續在街上溜達着。
這志安鎮是個小鎮,隻有一條主街。大個兒和大志不知不覺便轉到了盡頭,遂轉身朝住處而來,可他們并不知道那個無賴已經糾集了數十名警察,并派眼線跟蹤他們的去向,待他們剛進入不老春腌菜店,那些家夥便沖了進來,以抓流竄犯為名,打砸起來……
待那些以維護治安、保境安民為名,專幹欺壓良善、巧取豪奪之事的無賴離開後,這不老春腌菜店便成了喬曉靜、翠玉和阿紫她們從小王莊回來時看到的這番景象。
大志将“闖禍”過程說完,略顯慚愧的低下了頭。
“這事确實跟大志無關,禍是我一人闖的,怎麼處理我都接受。”大個兒主動擔責,不想讓大志受到連累。
“好!”喬曉靜站起身來,邊叫喊邊鼓起掌來。
翠玉和阿紫随之也站起身來,笑着向大個兒鼓起了掌。
唯獨強叔長籲了一口氣,依然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