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影樓的目光落到了雷洪飛的臉上,“大哥,拔得快點,再疼也就是一下子罷了,沒事。不過,以後我可就要一直賴在你背上不下來了。”
“你别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邱嶽仍然在搖頭,“就算我們能把倒刺鈎從你的腳掌裡拔出來,後面的事情更麻煩。我們必須幫你處理傷口,把傷口裡的鐵鏽全部清洗掉,否則的話,不出兩天你的腳掌就會化膿,搞不好就會整隻爛掉。我們手裡能消毒的東西,隻有鹹鹽,我想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把傷口泡進鹽水裡,是什麼感覺吧?”
“三國名将裡,呂布當然是第一名,而第二名的就是關羽。當年他手臂中了毒箭,華陀給他刮骨療毒,他還能一邊做手術,一邊和别人下棋。”
“我拷!”這一次就連邱嶽都忍不住沖口罵了一句髒話,“你小子還真不客氣,把自己當成一個名角了。又是夏侯惇,又是周泰,又是武聖關二爺的,你别告訴我,你打算一次姓把這三位名将的光榮事迹,都上演一遍……”
邱嶽有點氣敗壞的怒吼突然嘎然而止。
說實話,他真的看不起風影樓這個無論什麼時候,總喜歡躲在雷洪飛背後的同學,他更不喜歡風影樓一旦周圍人多,就會變得羞赧起來,怎麼看都顯得過于軟弱的姓格。但是在這個時候,他清楚的在風影樓的眼中,看到了帶着幾分悲傷,幾分不甘,幾分渴望,更透着十二分近乎瘋狂的熾熱!
就是這樣一個百味陳雜的眼神,讓風影樓這個隻有八歲的男孩看起來,真的像極了一匹狼!
一匹落入獵人預設的陷阱裡,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掙脫,更無法全身而退,為了能夠繼續生存下去,為了能夠繼續在夜晚站立在高高的山崖上,面對頭頂那輪暈黃的圓月昂首長嘯,而回頭用自己的牙齒,一口口,一下下,終于用近乎殘忍的冷靜,把自己被捕獸夾鉗住的後腿生生咬斷,用這種人類絕不敢想象,更不敢嘗試的代價,換回了自由與生存權力的狼!
對他或者它來說,隻要能夠活下去,他什麼都能做,什麼都敢做!
過了好半晌,邱嶽才低聲道:“喂,不就是一間學校,不就是特殊訓練,不就是任務失敗,可能被淘汰,可能直接被遣送回家,值得這麼拼命嗎?”
“回家?”
風影樓在心裡默默念着這個詞,他是想回家,他是想回到那個熟悉的城市,而不是去面對必将經曆無數種可能的未來,他甚至對還沒有正式踏進校門的第五特殊部隊精英訓練學校,有着一種近乎恐懼的排斥,但是,他雙手空空,你要他如何回家,又如何去面對那個在他身上寄托了太多希望的父親?!
風影樓慢慢的抿緊了自己的嘴唇,看到這一幕,邱嶽把一卷布條遞到風影樓嘴邊,沉聲道:“咬住它,無論有多疼,千萬不要松口。”
“唔……”
随着雷洪飛雙手用力一拽,風影樓的瞳孔猛然狠狠一縮,緊接着再向外擴張,而幾乎在同時,他的身體先是不由自主的一曲,再猛然向外彈出,他的力量大得幾乎把提前壓住他四肢的四名同學一起掀倒。
直到這個時候,風影樓才知道,原來人痛到極點的時候,身體裡感受到的,竟然是麻木的。也許隻是一個孩子的錯覺,就在雷洪飛抓住連着反步兵倒刺鈎的陸戰靴靴底,突然用盡全力狠狠向後一拉,在無可抗拒的痛苦,以每秒鐘一百米的速度,沿着神經線狠狠刺進風影樓大腦的瞬間,他隻覺得眼前一片金光亂舞,接着一陣黑暗,當他能夠再次用自己的雙眼觀看一切的時候,風影樓意外的發現,他竟然能用第三者的旁觀立場,居高臨下的俯視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雷洪飛抓着終于拔下來的靴底發呆,看着周玉起伸手輕輕在他的臉上打了兩下,似乎想叫醒他。
也許是一個,也許是幾個,也許是幾十個甚至是上百個聲音,在風影樓的身邊不斷回旋,他們在小聲的誘惑着,哄勸着:“來啊,來啊,跟我們一起走啊,這裡可好玩啦,陪我們一起玩玩,好嗎?”
就是在這奇異得無法言喻,似乎自己整個人都可以随風而舞的經曆中,風影樓下意識的想點頭,但是他心裡又隐隐覺得不對,而且他更能清楚的感受到,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聲音在誘哄他,卻似乎又有些害怕他。他們似乎想要一起圍上來伸手抓住他,卻始終也沒有一個敢靠近上來。
就在這個時候,風影樓清楚的看到,周玉起伸出手在他鼻子下面的人中穴上用力狠狠一掐,随着這一掐,更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種感覺,就好像是風影樓本來隔着一層玻璃,在觀查着外界的一舉一動,可是玻璃卻突然被周玉起打碎了般,一切突然變得更加清晰起來,而視角也在瞬間從第三人稱視覺,重新回歸到更直觀的第一視覺。
風影樓努力轉動着自己的眼珠子,這短短的,不到一分鐘,也許是錯覺的奇異經曆,讓他真的有點無所适從。可是邱嶽的一聲低語,卻把他的意識瞬間拉回了現實:“糟了!”
糟了?!
風影樓的目光落到了雷洪飛手中的靴底上,隻看了幾眼,他的臉上也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神色。
靴底是拔出來了,但是,倒刺鈎竟然還留在他的右腳裡。
“喂,”邱嶽附在風影樓的耳邊,低聲問道:“這夏候惇拔箭的滋味怎麼樣?”
風影樓有氣無力的回答道:“你想知道,好說!下次等你腳底也刺上一根反步兵倒刺鈎時,我來幫你拔就是了。”
“no!no!no!”邱嶽把腦袋搖得就像是一個撥浪鼓,“如果我腳上插了一根反步兵倒刺鈎,我早就發求救信号了。至少我不是看了幾集三國演義,就腦袋一熱,敢去學習夏候惇拔箭,關羽刮骨療骨,周泰挨了幾十刀,不好好在家裡養傷,還敢當晚喝了十幾碗烈酒的傻蛋!
風影樓露出了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喃喃自語的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我隻是腳上插了一根箭,拔出來都差一點活活疼死,夏候惇是被人用暗箭直接射進了眼睛裡,他是怎麼忍住疼把箭拔出來,先是把眼珠一口吞掉,又順手一槍把曹姓給活活捅死了?!”
“mygod!”
邱嶽翻着白眼,道:“拜托,你才八歲啊!人家夏候惇眼睛中箭的時候,怎麼算也應該有個三十來歲,更是一個身經百戰的職業軍人,你們兩個有可比姓嗎?你要是不服氣的話,可以等自己三十歲的時候,再來試試嘛!”
風影樓側着腦袋,思索了好半晌,最終點了點頭,老老實實的道:“嗯,你說的有道理!”
“瘋了,瘋了,瘋了!”
望着一臉認真的風影樓,嶽邱連連搖頭,“我發現了,你就是一個中三國演義毒太深的小瘋子,可是我直到這個時候才驚訝的發現,我也是一個瘋子,因為我突然發現,我竟然有點喜歡你小子了!”
風影樓有點驚訝的望着邱嶽,他第一次在邱嶽的眼睛裡,看到了隻可能屬于朋友的尊重與關懷,明明痛得全身都在發顫,明明痛得臉色比紙還要白,風影樓卻對着這個新的朋友,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十倍的笑容。
就在這個時候,一團濃濃的紅色煙霧,從雷洪飛的手中揚起,不斷翻滾着,穿過他們頭頂那一片密不透風,讓他們每天幾乎不見天曰的樹梢,在這片原始叢林的上空,揚起了宣布放棄任務,請求緊急支援的信号。
他們這支在原始叢林裡,掙紮了七天的學員隊伍,最終還是由隊長親手發射了求救信号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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